栾恩杰:中国探月工程的“守望者”
2016-12-02哈立德
哈立德
他,是一个很喜欢用诗表达情绪的人。探月工程被批复的那天,他写下了一首诗:“地球耕耘六万载,嫦娥思乡五千年。残壁遗训催思奋,虚度花甲无滋味。”对于探月工程,栾恩杰有着很深的感情。
“意外”
走入导弹研发领域
栾恩杰与大气层之外世界的缘分,是从一次颇有戏剧性的“意外”开始的。
1960年,20岁的栾恩杰从齐齐哈尔铁路第一中学(今天的齐齐哈尔中学)考上了哈尔滨工业大学。在此之前,邓小平曾在这所高等学府的校园里,做出了“哈工大要搞尖端”的指示,以便为新中国的国防事业储备人才。栾恩杰入学时,就赶上了哈尔滨工业大学创建尖端专业和专业调整。于是,原本报考电机系的他,被转到了自动控制系,学习陀螺原理和惯性导航。我们知道,导弹、飞机、卫星和宇宙飞船,想要控制飞行的姿态,都需要用到陀螺仪;而哈尔滨工业大学设置这样的课程,显然是要为中国的航空和导弹研究储备人才。这个偶然的专业调整,奠定了他一生的事业方向。
在栾恩杰入学后不久,中国遭遇了三年自然灾害,食品变得非常缺乏。此时的国际形势也不利于中国,使中国面临着巨大的军事威胁。“国家要富强,国防要搞好,不能挨打;经济也要搞好,不能挨饿。”艰难的时局,带给他这样的信念,并在他脑子里深深扎了根。
母校对学生“规格严格、功夫到家”的要求,也塑造了栾恩杰严谨的学术素养。“所谓‘规格严格,就是做事要有规矩、有纪律;‘功夫到家则是要学到根本,用学到的案例总结出方法,再去应对新的挑战。”他说,“导弹和运载火箭都是精密复杂的系统,每一次发射都是‘细节决定成败,一根螺丝钉或一条导线的瑕疵,可能毁掉一次发射,造成数亿元的损失。为一个新的研究项目设计控制系统,需要用到大量艰深的高等数学知识,‘读死书肯定也应付不来,唯有学到了方法,才有可能顺利地完成任务。”
从哈尔滨工业大学毕业之后,在父亲和舅舅的指点和支持下,栾恩杰又顺利地考上了清华大学精密仪器与自动控制专业研究生。1968年,从清华大学研究生毕业的他奔赴内蒙古,进入了刚刚建立的国家固体火箭研究院,进行固体导弹的研制工作。在这里,栾恩杰和他的同事们在老一代科学家的带领下,研制出了中国第一型潜地导弹,填补了中国国防体系的一项空白。这意味着在面对超级大国的时候,中国有了一张可以抗衡的王牌。
航天工程
“细节决定成败”
根据工作需要,1998年组织任命栾恩杰为航空航天部总工程师。刚到部里不久,领导就将亚星一号的发射任务交付给他。这颗卫星曾由美国发射,但未能入轨。此后,美国派出航天飞机,在太空中寻获了这颗卫星,并将其带回地球修理后,卖给了亚洲卫星公司。这家企业想找发射质量好、价格合理又可靠的机构来发射,于是,中国航天人承担起了这项责任。
这是中国第一次承揽国际航天发射业务,也是中国的长征三号火箭首次进行商业发射,将卫星送到地球同步轨道,对于中国的航天事业可谓意义非凡。栾恩杰回忆说:“我们接到任务后,心里憋着一股劲,一定要为国家争口气。”最后,中国人不仅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而且还超过了合同所要求的标准。亚洲一号卫星的入轨精度非常高,使卫星的使用寿命至少延长一年。
栾恩杰和他的同事们,在航天领域为中国争了光。而他的这种信念,来自于在中国航天起步时期的亲身经历。众所周知,中国掌握航天器发射技术,要比苏联和美国晚得多,在航天领域曾被这两个“超级大国”所轻视。因此,“争气”成为中国航天人的一种信念。
正如栾恩杰在学生时代就认识到的那样,航天是一个不容疏漏的领域。他说:“我的大量知识和经验,都是从(航天发射)失败中来的。每一次失败的案例,以及国外同行的失败,我们都要仔细分析,举一反三,以免未来犯同样的错误。”正是这种认真对待每一个细节,在细微末节之处“绞尽脑汁”的作风,使中国的航天发射拥有了较高的成功率。
比如说,现代卫星发射在很多时候会用到“一箭多星”技术;就是一枚火箭运载多个卫星,分别将它们送到不同的位置。这些卫星与火箭分离的顺序,就是一门学问。通俗地说,想要用一枚火箭发射两颗卫星,那么肯定是有一颗卫星先“出去”,它在与火箭分离的同时,也相当于给留在火箭上的另一颗卫星一个“准备出发”的信号。“有一次,国外的卫星发射失败了。其事故原因,就是此次任务只有一颗卫星,而相关的控制程序仍使用一箭多星的程序,并没有适应任务修改,导致卫星一直在等前一颗星的那个准备出发的信号。”
在准备亚星一号发射的过程中,栾恩杰也将“注重细节”做到了极致。在航天发射中,将卫星与火箭装配之中,需要将星、箭上红色标记的铅封全部撤除。但在火箭装配伺服机构时,他发现丢失了一枚铅封,栾恩杰马上和质量司司长在火箭里、组装现场及相关场所里翻找,都没找到;反而在火箭发射场垂直对接时,发现了另一枚先前丢失却无人知晓的铅封。“这样一来,原本一个问题成了两个,我们既不知道丢失的那枚铅封到底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这枚突然出现的铅封为什么此前没有被报失。”栾恩杰回忆说,“这个很小的问题,耽误了我们若干天时间,方才得以解决,但毕竟为即将升空的火箭消除了隐患。”
促成
“嫦娥奔月”之举
2004年,已64岁的栾恩杰担任绕月探测工程总指挥,与被任命为绕月探测工程总设计师的中国科学院院士孙家栋一起再挑重担,同时绕月探测工程应用系统聘任了中国科学院院士欧阳自远为首席科学家。
“嫦娥”探月工程是中国第一个深空探测工程。栾恩杰将它规划为“绕、落、回”3个步骤进行。也就是说,总共有数枚探测器将被发往月球,先后达成绕月飞行、软着陆和取样返回等目标;通过不断收获阶段性的成果,最终让中国人能够收获珍贵的月球月壤岩石标本,并且对月球逐步展开全面的了解。如果首颗探测器成功完成任务,它后面那枚用作备份的探测器就会被赋予另外的任务,为后续任务的实施奠定更为可靠的基础,并不断获得更多成果。
“地球耕耘六万载,嫦娥思乡五千年。残壁遗训催思奋,虚度花甲无滋味。”这是2004年1月中国探月工程被批复并正式启动时,栾恩杰写下的诗句。此后,在工程两总系统和近万名中国航天人的努力下,嫦娥一号探测器在探月工程启动三年后发射成功。它的轨道控制如同教科书一般精确,探月之旅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在栾恩杰办公室里,有一个大大的月球仪,它就是基于嫦娥一号的数据制作而成的。中国天文学教材里关于月球的部分,也从此用上了来自中国的数据。
在嫦娥一号取得成功之后,原本作为备份的嫦娥二号经过改进之后再度出发,又取得了非凡的成果。它的分辨率从嫦娥一号的120米提高到了7米,精确度提高了近20倍。此后,这个探测器又被赋予了新的任务,从月球出发,前往距离地球约150万千米的第二拉格朗日点(L2点)进行了探测,并向宇宙深处挺进。
在探测器顺利完成任务后,“嫦娥”一期工程宣告成功;栾恩杰也从一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转而进入空间遥感领域。期间,他还曾担任中国遥感应用协会理事长,继续探索航天服务于国计民生的更多途径。
2014年11月6日,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决定将国际永久编号为102536号的小行星命名为“栾恩杰星”,以表彰中国探月工程为人类天文学和航天技术进步做出的贡献。与许多中国历史上的伟人一样,情系航天和星空的栾恩杰,将自己的名字留在了群星之中。
栾恩杰小传
栾恩杰(1940年11月-),辽宁沈阳人,自动控制技术和航天工程管理专家,现任国防科工局科技委主任,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科协荣誉委员、国际宇航科学院院士。曾任国防科工委副主任兼航天局局长。
他直接参加或主持我国多个航天运载器型号和航天工程研制工作,在我国水下发射航天运载器从无到有、陆基机动航天运载器系列化发展、我国深空探测新领域的开辟及我国探月与深空探测工程的开创等方面,取得了一系列开拓性和创新性成果,为我国国防科技工业和航天事业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