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文学与心灵的坚守
2016-12-01古滕客
古滕客
我以前认为西班牙语文学是最优秀的,但是现在我注意到一个现象,就是中国的作家如铁凝、莫言等用中文写作的作家已经在海外引起关注。毫无疑问,在未来三十年之内,中国文学将会在世界文学中占据一个中心位置。
——大江健三郎
铁凝是继茅盾、巴金之后,中国作协的第三任掌门人,她的身上有多重角色,但她说:“我本质上还是一个作家,也最重视作家身份。”她把更多的时间用于读书写作,为下一部长篇做些深厚积累。而今,我读到了铁凝的新书《以蓄满泪水的双眼为耳》,从中读到了她对文学与心灵的坚守。
这本书是铁凝近十年来的散文自选集,共31篇文章,都是她自2007年担任作协主席以来的作品。书中,既刻画了杨绛、马识途、汪曾祺、贾大山、张洁、井上靖、大江健三郎、诗琳通公主等文学家,也精选了铁凝在国际文学论坛上睿智、激情的演说,更可见深度对话中的真诚、犀利。她能从中寻出人性的某些光辉来,让正直、信任、友谊、善良带给读者以美的感动。她以诗意之笔,将多年来铭刻于心的人和事,生活态度的真诚,与作家的畅谈,一一呈现给读者。读之,文字中饱含对生活的情意、坦诚以及悲悯,同时又能给人猝不及防的精彩与撞击。
文学是人生道路上的一盏路灯,它照亮心灵,并使人对时光和生命心存眷恋。书中写到,铁凝访问日本时特别去了仙台医学院,她和经济系的几位教授聊天,发现他们非常热衷于谈论鲁迅,并为他感到自豪。他们谈到他并不特别优秀的成绩,他和藤野先生之间的别扭,画解剖图时只求美观、把一条血管画到脖子外边去了,还和老师争辩的可爱的固执……他们没有把他看作圣人,但是他们爱他。他们和仙台市民自发地编演了一出《鲁迅在仙台》的话剧。“这一切使我感到亲切,我看到了一位经典作家和他的文学经典是怎样长久地活在普通人心中,并给他们的身心带来充实的欢乐。”
铁凝特殊的身份,接触了更多的文化老人。她笔下的杨绛一头银发整齐地拢在耳后,皮肤是近于透明的细腻、洁净,实在不像年过百岁的老人;杨绛虽然形容自己“坐在人生的边上”,但情感和视野从未离开现实。汪曾祺是一个饱含真性情的老人,一个对日常生活有着不倦兴趣的老人;他从不敷衍生活的“常态”,并从这常态里为我们发掘出悲悯人性、赞美生命的金子。大江健三郎身着典雅、内敛的黑色正装,安静地坐在那里,倾听中国同行对他作品的评价,神情专注而谦逊,还有些许拘谨;大江先生婉拒研讨会设午宴,他建议与会者以盒饭为午餐,说这样既简朴又节约时间。读后,有种默默的感动。
这个时代需要积攒什么?铁凝说,我们处在一个缺乏细节的时代,文学尤其需要作家在这个时刻积攒起爱与意志。对于多数作家来说,写作是出于对文学的爱,因为没有人强迫你写作。成功的艺术家成功的路径千差万别,但有两点是他们必备的,那就是爱与意志。不论东西方的外表有多大差异,我们仍然有可能互相理解,并互相欣赏彼此间文化的差异。就像许多中国人在今天仍然对堂·吉诃德记忆犹新,为他那为幻想中的理想而战的疯狂与执着,悲凉与欢悦;就像毕加索虽然深远地影响了西方现代艺术,但他却坦承非洲黑人雕刻和中国木版年画对他的强烈影响。字里行间,流露出铁凝浓厚的文化情怀。
有人问铁凝,青少年时期,对她影响最大的中国图书是哪一本?铁凝回答是《聊斋志异》。在那个沉默、呆板和压抑的时代读《聊斋》,觉得书中的那些狐狸,她们那么活泼、聪慧、率真、勇敢而又娇憨,那么反常规。作者蒲松龄生活在同样也很压抑的中国清代,他却有那么神异、飞扬、趣味盎然的想象力,他的那些充满人间情味的狐仙鬼怪实在是比人更像人。她们的悲喜交加的缠绵故事,为铁凝当时狭窄的灰色生活开启了一个秘密的有趣味的、又不可与人言的空间。这种阅读的感受,沉入铁凝的心底,既甜蜜又酣畅。
铁凝出版这本书的初衷是什么呢?她在自序中说:“文化应该是一所教导谦逊的学校,它终生教导我们如何理解自己,并且有能力欣赏他者。谦逊并不是自卑,它内含着开放、自省与自信,当我们有能力与不同的文化相互凝视和倾听的时候,这凝视和倾听会唤起我们对自身新的发现,对世界不断的追问,对生活永远的敏感,对人类深沉的同情心和爱,唤起我们在斑驳的现实中积蓄明澄而乐观的能量。”当一个写作者准备把它们献给读者时,至少先应有一颗不掺假的心。此刻,跟随真诚的铁凝,走进散文园林,享受阅读快乐,采集人生营养,种好真善美的心田。
读完全书,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资源是泥土里的东西,影响是空气里的东西。”铁凝的路还长,路上的桥也多,让我们跟着阅读下去,在自己的心灵上,也生出这桥的翅膀来。不过,仅有“看见”是不够的,还必须有能力倾听才有可能抵达一座森林隐秘的深部。这是铁凝带给我的思考与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