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3：物种大交换开创的世界史

2016-12-01

第一财经 2016年45期

漂洋过海的番薯

哥伦布大交换

它看上去就像一个冰淇凌甜筒。但是我走近之后才发现，这个小男孩在吃一块生番薯。他的父亲把顶端撕开来，露出里面橙色的瓤，番薯没有撕掉的外皮底部正好可以当作把手。这里是上海西北方向大约480公里处的一座农场。在中国农村，番薯经常是生着吃的—这对像我这样的西方人来说很稀奇。直到这个小男孩跑回去寻求他正在为一行番薯锄草的父亲的庇护，我才注意到我一直在盯着他看。因为我不懂中国话，所以我没办法告诉他，我其实并不是盯着他的儿子，而是盯着孩子手里的番薯。我也没办法说出来，我之所以目不转睛是因为这个番薯是四年来全球范围内所发生的震撼性的变化的象征。

番薯原产于中美洲。西班牙船在1570年代将番薯运到了马尼拉，随后一位中国船的船长瞒着西班牙海关将番薯的藤蔓和塞进筐里的一卷绳子混在一起偷运了出去。他将这种走私来的植物带到了位于中国东南部的福建。当时中国正处于饥馑之中。船长的儿子将番薯介绍给了福建巡抚，后者随后命令农民种植番薯（即外来的块茎）。饥馑结束了。其他地区也用番薯来解决其食品不足的问题。数百万人的生命得以维系。三个世纪以来，中国贫民的食物并非水稻，而是番薯。

那个中国小孩是怎么得到他手里的番薯的呢？答案是哥伦布。科学家将哥伦布看成是无意间开启了全球范围内爆炸性生物交换的人。在他建立了东西两半球的联系之后，数千种动植物物种在大陆之间往来不绝。这是恐龙灭绝以来生命史上最重要的事件。历史学家称其为“哥伦布大交换”，它就是意大利有番茄、美国有橙子、爱尔兰有马铃薯、泰国有辣椒，以及中国有番薯的原因。

哥伦布大交换也能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为什么英国人输掉了美国独立战争，为什么墨西哥城成了全球第一座真正的国际化城市，以及为什么数百万不情不愿的非洲奴隶被运过了大西洋。事实上，这都与这本书的主题—即哥伦布大交换有关。

番薯，和另一种美洲迁入物种玉米一样，帮助中国走出了灾荒。但它们也引发了另一次灾难。传统的中国农业主要关注水稻，这种作物在湿润的河谷地带才能生长。而番薯和玉米能在干旱的高地上生长。成群结队的农民走出去，砍掉了这些高地上的森林。结果就是灾难性的水土流失。淤泥填塞了长江和黄河，引发了导致数百万人丧生的大洪水。所有这些历史都包含在这个男孩和他手里的番薯中，尽管对他来说，那只是一块点心而已。

土豆vs蒸汽机，哪个更伟大？

第一次发现一个解决食品问题的决定性方案

1760年代，农业经济学家亚瑟·扬游历英格兰东部时看到了一个即将进入新时代的农业世界。这位细心的调查家接触农民，记录他们的劳作方法和收成规模。根据他的数据，英格兰东部的一英亩（约合40.67亩）小麦、大麦或燕麦田，年均产量在1300磅至1500磅（约合590至680公斤）。与此相比，一英亩土豆的产量超过了2.5万磅（约合1.13万公斤），大约是前者的18倍。亚瑟·扬相信，种植土豆可以帮助英格兰的穷人。土豆没有代替谷物，而是成了它们的补充。以往，农民每年让一半种谷物的土地休耕，以养护土地肥力并去除杂草（他们在夏天犁开这些土地）。现在，农民在休耕地上种植土豆，锄去杂草。因为土豆如此高产，以食物热量的标准来衡量，其最实际的结果就是令欧洲的食品供给增加了一倍。

“在西欧的历史上，第一次发现一个解决食品问题的决定性方案。”比利时历史学家克里斯·万登布罗埃克总结道。土豆（当然还有玉米）变成了欧洲大部分地区一日三餐不可或缺的食物，就和它们在安第斯山区的角色一样。大约四成爱尔兰人除了土豆没有其他固体食物，在荷兰、比利时、普鲁士，或许还有波兰，这个比例是一到三成。在土豆种植国，常常发生的饥荒几乎消失了，一条长达2000英里（约合3219公里）的种植带从西边的爱尔兰一直延伸到了东边俄罗斯的乌拉尔山脉。土豆的到来终于使这片大陆能够为自己供应正餐了。

除了提高农业总产量，土豆更重要的好处是使得产量更稳定。在种植马铃薯之前，夏天一般是挨饿的季节，贮存的粮食在秋收之前不断减少。成熟期只有3个月的土豆，可以在4月种下去，然后在缺粮的7月、8月收获。另外，因为收获早，它们一般不会受飘忽不定的秋季的影响，那种天气会毁掉小麦的收成。在战乱地区，土豆可以在地下保留数月，使得它们不易被搜刮粮食的士兵偷走。（在那些年月里，士兵们行军不带口粮，而是靠武力从当地农民手里抢夺补给。）亚瑟·扬采的访对象将大多数土豆用来饲养动物。在荒年里，人们不得不做出选择，是养活他们的动物还是他们自己。现在，他们已不必做这样的选择。

在亚瑟·扬之后数年，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同样注意到了这些土豆。爱尔兰人除了土豆没有什么可吃，却依然能保持身体健康，这令他印象深刻。斯密由此得出了一条结论：如果土豆能够“像稻米国家的稻米一样，成为人们最普通、最欢迎的植物性食品，同样数量的耕地将会养活多得多的人口”，并满怀信心地推断：“人口将会增加。”

蚯蚓带来的大灭绝

从英国带来的蚯蚓

约翰·罗尔夫很可能要为蠕虫的出现负责。准确来说，是蚯蚓—一种常见的、生活在湿土环境中的红色夜行虫。在1492年之前的美洲它们从未存在过。罗尔夫是英国在美洲成功建立的第一个殖民点詹姆斯敦的殖民者。许多历史发烧友都深知，罗尔夫是詹姆斯敦成功建立背后的重要力量。但蚯蚓却暗示了罗尔夫的第三个角色：尽管出于无意，但他促成了美国景观的永久性变革。

和英国许多的年轻人一样，罗尔夫也抽烟。1610年来到詹姆斯敦后，罗尔夫拜托一位船长从特立尼达和委内瑞拉给他捎来烟叶种子。6年后，罗尔夫带着妻子波卡洪塔斯和他运回的第一船烟草返回英格兰。弗吉尼亚运来的烟草轰动一时。从伦敦来的船纷纷挤在詹姆斯敦的码头，装走无数桶卷烟叶。为了平衡重量，水手们不得不抛掉石头、沙砾和泥土等压舱物—为了运回弗吉尼亚的烟草，他们扔下了从英国带来的泥土。

被抛下的泥土中，很可能藏有那种生活在湿润土壤中的红色夜行虫。毫无疑问，殖民者带来的植物根团里肯定有。直到19世纪，这类蠕虫还被认为是农业害虫。查尔斯·达尔文是最早了解它们价值的人之一。在弗吉尼亚这样的温带地区，蚯蚓每十年或二十年就能将地表1英尺（30.48厘米）的土壤彻底翻动一次；这些微小的生态工程师，重塑了整片大地。现在已经很难追查这些外来动物进入北美的准确路径了。但肯定的是，在欧洲人到来之前，今日美国的新英格兰地区和中西部北侧是没有蚯蚓的，它们在最近一次冰河期灭绝了。

在没有蚯蚓的林地，树叶会落在森林地表积累成堆。当蚯蚓引入后，它们几个月内就能清除落叶堆，以排泄物（粪便）的形式将营养物质排入土壤中。枯叶堆是无蠕虫地区树木和灌木的养分来源。如果蠕虫将营养物质吐入土壤，那植物就无法获得养分了，许多物种都灭绝了，森林变得更加开阔、干燥，包括苗木在内的林下植物都消失了。

新书速递

草疯长

作者：[日]今村昌平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6年10月

定价：42.80元

今村昌平师从小津安二郎，在电影表现手法上既有传承的一面，又突破了传统束缚，凭借先锋反叛的风格，与大岛渚等人成为日本电影新浪潮的领军者，在本书中他深刻而质朴地书写了自己的电影之梦与人生观。

祖先

作者：[美]秦家骢/Frank Ching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后

浪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