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之后

王笑猫

在最潮湿闷热的天气里，我们参加了刘明的葬礼，大家看上去都心情沉重，面对着刘明的妻子冬冬始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人希望我们这些朋友当中能每天出一两个人来陪陪冬冬，帮她度过这一段最悲伤的时光。

冬冬是一个坚强的女性。葬礼之后，我就没再看见她流过一滴眼泪，她把自个儿包裹在一袭黑色的长裙里，像个伊斯兰妇女那样戴着一块面纱。我们跷脚坐在刘明家的客厅里闲聊，冬冬来来去去地为我们准备茶水，她殷勤地招待我们，也许不停地做事儿能让她忘掉一些烦恼。我们翻看刘明和冬冬往日的相册，其中有几张是刘明年轻时和另一个女人的合影，那个女人非常漂亮。我们于是谈论起当年刘明追求这个女人的故事来。

那时候盯着那个女人的人很多，那个女人有一头秀美的长发，她总是把它编成一条长过腰际的大辫子，这使得她在人群中十分显眼。男孩子们背地里称她为“神鞭”，有时候他们当面叫她“神鞭”，一边叫一边看她满脸通红气恼的神情。有一天下午刘明在路上碰到神鞭一个人在路边走，就骑着自行车上前，很绅士地说道：“这位同学，能问您一下几点了吗？”大概这种情况神鞭遇到的太多了，她保持着注视前方的表情，从小小的、红红的嘴唇里吐出三个铿锵有力的字：“不知道。”不过神鞭的回答完全在刘明的意料之中，所以刘明悠悠然地继续说：“不知道哇，那我告诉你，现在是差一刻三点。”神鞭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恼怒的表情。那时候刘明太年轻，不知道女人——即使是很年轻的小女人也一样，她们不喜欢被人捉弄，不喜欢被别人当成傻子，这是最不能让她们原谅的事情之一。可是在下一回里，刘明策划了一出英雄救美。这事儿很容易，他的兄弟们都愿意出力帮他。当然他希望表演得不要太过火，比如别真把神鞭的裙子撕了什么的。这个场次的演出十分成功，神鞭吓坏了，鼻涕眼泪流了刘明一身。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刘明和神鞭搞上了，拍了不少合影。兄弟们嫉妒又羡慕。有一次喝酒的时候把当初英雄救美的事儿说了，神鞭听了淡然一笑，仿佛她早知道这个故事。说到这里，大家都有些唏嘘，不知道如今神鞭人在哪里。

冬冬适时地为我们添上新的茶水，她说这是朋友送的上好的毛尖。我们请冬冬别再张罗了，坐下来和我们一起聊天。冬冬笑了笑，侧身站在我们旁边，像个侍女。这时我看见沙发面前的茶几上有一个布罩子，就掀起来看，可是里面不是一台电视机，而是一张巨大的刘明的照片，他瞪眼待在那里，听我们叙述他从前的一段生活，那一段他年轻时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