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矮子的史诗

★文/咪　蒙

一个矮子的史诗

★文/咪蒙

前两天有人邀请我回答问题，看到邀请我答什么之后，我就去网购了一把菜刀。她让我答的是：“身为一个矮子到底是什么感觉？”

作为一个身高150的矮子——有人要问了，咦？咪蒙，你以前不是对外宣称你152吗。我都这么矮了，到底有多高，还不能看我的心情吗？我生气的时候，有160，你信不信？因为我要踮起脚打你——身为一个矮子，到底是什么感觉？

1．矮子的一生用三个字就能概括：够不着。上学的时候擦黑板，够不着黑板上面；去图书馆，够不着上层的书；去超市，够不着最上面的东西；坐公车、搭地铁，够不着手环。不说了，有点想哭……最郁闷的是，去美国我想买《花花公子》，结果流氓杂志全部放在最高那一层，我只好请一个白人帮我拿一下，他惊呆了：你，要这本书，你确定吗？什么意思，矮子不配看黄书吗？

2．前天坐飞机回北京，飞机降落了，拿不到行李。我请一个大个子帮我拿，他特别热心，帮我把箱子往下面用力一提，箱子刚好砸在我鼻子上，我听到了鼻子碎裂的声音。还好，没真的碎，估计撞碎了自己又合上了吧……我一面对他说“谢谢”。他一面对我说“对不起”。我眼泪都流出来了，一部分是痛的，一部分是被自己太矮拿不到行李，气的。

3．矮子的另一个是：别人看不见。以前在报社上班的时候，我们的办公室是那种标准的格子间。有一次领导发短信问我：你为什么旷工啊？我回：我没有啊。他说：还没有！我去了几趟，你位置上没人！我说：我在啊。他过来一看，明白了：哦。你太矮了，在外面根本看不见你……

4．上周我排队买吃的，不小心踩了前面一个高个男生的脚，我正要道歉，男生转过头，往前面看了看，又往左右看了看，一脸莫名其妙，说了句“我去，怪了”，然后转身了……因为当时很挤，我被高个子夹在中间，他往后看的时候，我后面几个人在聊天，不像踩他的，他觉得自己撞见鬼了。

5．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搬一个特别大的箱子，比我还高。那是晚上，天很黑，一个女生一路尖叫着跑过去，跟她同伴说：妈呀，那个箱子会走路……

6．有人说，矮子有个别称，“植物男”和“植物女”，因为我们在人群底层，吸的是别人呼出来的二氧化碳。我想说，吸二氧化碳已经很高端了好吗，坐公车搭地铁的时候，鼻子的高度刚好跟其他人的腋窝平行，所以你们懂了吧，我们吸入的是腋臭啊！那酸爽！

7．长得矮，不仅仅是空气不好。采光真的也不好。坐公交，人爆满的时候，要是挤在中间，瞬间天都黑了……知乎上有人说，“矮就是一种想买车的感觉”。

8．说到买车，前段时间我说我要学开车，朋友说：你开车，不要吧？我说：怎么，担心我的安全？朋友说：不是，我担心别人的安全。你想想啊，你开马路上，旁人经过，以为你这车是无人驾驶，吓尿了，引发交通事故，怎么办？另一个矮个朋友安慰我，其实还好，咱们矮子就是很难踩到刹车，腿必须使劲往前伸，脚尖要绷直……妈呀，这是开车还是跳芭蕾啊。她补充，还要买几个坐垫，这样垫高点，才看得见前面的车……人生真是太艰难了。

9．从小到大，永远坐第一排。认真地跟你们说，粉笔灰真的不好吃。有段时间我真的好想买把伞，或者在座位前装个雨刷，用来处理老师的口水。

10．排队永远在最前面，照相的时候也是。有时候拍照，第一排不是都得蹲着吗？我也很自觉地蹲着，朋友们都体贴地说：你不用蹲啊，你站着也挡不到我们的呀。

11．说到拍照，不是有一阵子很流行那种年龄测试的软件么。我和朋友们拍了，他们测出来，28、39，我测出来，8岁。我好开心啊，我长得好年轻啊！朋友们说：你不觉得这是因为身高吗？然后他们指了下画面：如果大家的头顶可以连成一条直线，到我那里就是一个凹槽。

12．说起凹槽，想起一件事。小学的时候排练跳舞，练得好好的，第二天就要表演了，老师把我拉到旁边，说，要不你还不跳了吧。我很委屈：为什么啊。老师说：你看，你们八个女生，一排望过去，其他都比你高半个头，怎么看都是七个白雪公主和一个小矮人啊……老师，你也才150啊，矮子何苦为难矮子。

13．《霍比特人》上映的时候，朋友们都问我：你怎么不去看啊。我只回答一句话，他们就闭嘴了：我不想看我的自传。

14．作为一个变态的矮子，我买鞋的时候不看款式，只看鞋跟有多高。出门之前打开鞋柜，给鞋子们来一场身高比赛，谁鞋跟高，穿谁！实不相瞒，我没穿过低于10厘米的鞋子！

15．几年前我第一次发现世界有内增高鞋垫，开心惨了，告诉朋友们这种神奇的发明！朋友们鼓励我：那你赶紧去穿啊。我说：我已经穿了啊。忘不了他们当时惊讶的表情。

16．很多人会说，穿高跟鞋很难受啊。那是因为你还不够矮。当你矮到我这种程度，高跟鞋就已经长在我身上了。我可以穿高跟鞋爬山或者跑步。有一次，我去见仰慕多年的男神，穿着新买的高跟鞋，很隐蔽的那种高跟，我爽翻了。然后在男神面前，我漂亮地摔了个狗吃屎……

17．你们猜我最怕哪种餐馆？最地道的日本料理店。为什么？要脱鞋啊。惨绝人寰！还有去人家家里，也要脱鞋，好烦躁。脱鞋的那一瞬间，世界都变了……周围的朋友们瞬间变成了巨人。

18．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讨厌酒吧吗。酒吧总有那种高脚凳，看起来很酷炫有没有。但是我上不去啊。经常很费力才能勉强爬上去啊，好不容易坐稳了，然后两只腿悬空啊。荡来荡去的啊。朋友乐了，大声宣布：哇。我知道了，你好像那个，特别有名的那个……一种狗……对了，你像柯基犬。

19．身为一个矮子，永远只能仰视别人，我脖子真的好痛。有一次一个高个儿同事带了一帮模特朋友过来，我们一起搭电梯，想象一下吧，我周围的人平均身高1．85米，我就像参天大树中的一朵蘑菇。我认为超过180的人类不是人类，他们是一座山。好吧，他们可能觉得低于180的人类也不是人类，是地上的苔藓吧。

20．基本上，小学四年级以上的人类已经没有比我矮的了。人生最屈辱的一次，这是我的终极隐私，你们必须答应我，不能告诉别人……最屈辱的是，有一次去郊区农家乐玩，主人家的大黄狗站起来，居然比我高……比我高……

21．一想到小时候就想哭。总有人抢我的东西，然后举起手说“你想要啊？来拿啊来拿啊”，然后我拼命踮脚啊、跳高啊，拿不到。跟女同学玩，有的女汉子想开玩笑踢我的屁股，然后总是一脚踢到我的腰……

22．二十多岁的时候还在穿童装、穿童鞋的事，我已经不想说了。前几天我兴致来了，试了一下唯唐（他7岁）的牛仔裤。妈呀，他的裤子我可以穿哎，长度刚刚好。我正欢呼着，突然发现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23．买衣服的时候真的太伤人了。每次试衣服，那种中长款，总觉得什么都好，就是下面少了一截腿。人家穿是七分裤，我穿刚刚好。人家的是超短裙，我穿是长裙。人家的是长裙，我穿是拖把，长到可以拖地。

24．每次跟朋友一起走路，我都喜欢靠马路中间的那一边。不是因为要保护对方。是因为马路边缘比较矮。你不懂！高一厘米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25．人生最尴尬的时刻，就是上台发言或者唱K，去用那种落地式话筒的时候，轮到我，总要降啊降啊，降好久，我才能够到。还有照X光，每次我站上去，机器就很贴心往下降很多。很多。很多……

26．最害怕的是体检，要量身高。据说深呼吸的时候量出来会高一两厘米，有一次我吸气吸得太猛，差点窒息了。以前有一次单位体检，我恳求量身高的大叔，我能不脱鞋量么？大叔很体贴地说：你是怕自己太矮吧？没事，你有个同事，据说是刚来的，她刚才量过了，比你矮多了。她才1米43！我当时惊呆了！你们不懂，偶尔发现有人比我还矮，简直就是发现了新大陆。

27．矮还是有好处的，比如看到路上那种“小心碰头”的指示，毫无压力。

28．体育课是我永恒的噩梦。立定跳远从来没有超过一米四。我坚决不学游泳，因为我总不能三十多岁了还去儿童泳池待着吧？成人泳池动不动水深就一米六、一米七了，我会淹死好吗。

29．初中的时候，妈妈的同事俯视了我一眼，很担忧，跟我妈说：天啊，你女儿这么矮，将来很难嫁人啊。哼哼，我找了个180的高个子。然后，更多的悲剧就开始了。首先，光是30厘米的身高差，就差不多是异地恋了好吗。我问罗同学，你真的不在乎我矮吗。他说，不在乎啊。对我来说，150、160、170根本没差别，全。是。矮。子。

30．罗同学经常把手放在我头上，我是他的柜子吗。有一次我俩站着，他又把下巴放到我头上。我很不满，控诉：为什么我的头顶只有你的下巴高？然后从半空中飘来了他的答案：因为你穿了高跟鞋……

31．我和罗同学结婚的时候，婚礼不是有个环节是双方父母上去致辞吗，然后舞台上情况是这样的：我和我爸、我妈三个矮子站在一起，罗同学和他爸、他妈三个高个站在一起，活像两个种族的联姻。巨人国和矮人国终于通婚了，欧耶！

32．我们的房子是罗同学妈妈装修的。所以家里一切东西都是以他们巨人国为逻辑。洗脸的时候我得踮着脚。照镜子的时候我不踮脚了，踮脚也没用，拼了老命，我都只能照到脑门。

33．有一次我回家，按了门铃，半天没人开门，气死了。好不容易罗同学开门了，惊讶地说：是你啊，为什么我从窥视孔看了好几次，都没有人啊？我以为是小孩子恶作剧呢！我深呼吸之后才说了答案：那当然是因为窥视孔装得太高了！

34．这之后罗同学吸取教训了，每次跟他出门，我俩走散了，都看到他埋头往地面上看，我知道，这是在找我。但是，我是爬行动物吗？

35．忘了说，我家阳台上的晒衣绳还是最古老的那种，没法上升下降的，所以人生最可怕的是晒被子，妈呀简直是练习跳高啊。一二三，起跳。啊，终于晾好了。收被子的时候呢，用力一拽，然后，两眼一抹黑……

36．我的手机经常走着走着就掉地上了，完全没摔坏，我跟罗同学说，苹果手机太赞了，怎么摔都不坏！罗同学幽幽地说，我觉得你还是该感谢你的身高……嗯，现在跟他离婚还来得及吗？

好吧，矮到底是什么感觉？矮就是，上帝啊，再给我10厘米，我就可以征服整个宇宙的感觉。但是，我必须要说一句实话：矮子们醒醒啊，你人生的最大问题真的是你的身高吗？你长高10厘米，你的人生就完美了？你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工作，你喜欢的另一半了？不要把矮当成一种偷懒的借口好吗。所以，不要怕别人嘲笑。让其他的人闭嘴，永远不如让你自己变得更强大。当你的优点足够显眼的时候，你的矮就真的不是问题了。你看，我150，我老公180，我随便发个飚，他都吓尿了。

（摘自《咪蒙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