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剑天丛

童存云

1. 遇袭

嘉靖三十二年，戚继光因为屡立战功，被提升为都指挥佥事，负责防御山东沿海的倭寇，以及荡平周边沿海的海盗隐患。

上任之际，戚继光一方面让副官领着官船和大批兵力浩浩荡荡地出发，另一方面，他却选择了一条民用商船，只带了得力亲信十余人悄然上路。

果然，官船一路高调却畅通无阻，而他们的民用商船刚行至山东海域，就有几艘可疑的海盗船靠近，并将他们逼停。一身商人打扮的戚继光等人先装作害怕，等到海盗全部心思都放在财物上的时候，他一个眼色，亲信们一鼓作气，将海盗们一举歼灭。唯有海盗头目武功高强，使了一把亮光闪闪的倭刀，那刀形状似尖椒一般怪异，刀锋又有点像菖蒲叶，刀影过处，人无完人，物无完物，任戚继光武艺高强，一时竟奈何不了他。

戚继光为了取胜，有意卖了个破绽，将上半身暴露在外，海盗头目大喜，挥刀便砍向他的上半身，然而不等他刀落，戚继光早已一剑刺中了他的要害，海盗头目惨叫一声，便倒地而亡了。

戚继光俯身拾起那把刀，从那海盗脸上拔了一根胡子向那刀刃吹去，只见那胡须见刀立断，竟是一把绝世好刀！

成功剿灭海盗，又意外得了把宝刀，戚继光十分高兴，他传令给前面官船，让他们原地等候自己，然后弃民用商船，登上了官船。到了半夜，戚继光在睡梦中忽然听到异常的水响，他立刻警觉起来，一个骨碌爬起来，顺手拿起那把倭刀，冲到船舷，突然间从水中冒出数名黑衣刺客，值班兵丁大惊，连忙敲击船帮，大喊：“有刺客！”

船上兵丁亲信原本都是和衣而卧，一听到动静，都迅速爬起迎敌。

这帮黑衣刺客全部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们身材矮小，来去灵活，必是倭寇中的忍者。为首的一个手段狠辣，使出一支忍者竹筒，变化莫测，戚继光疲于应付，只得挥起那把倭刀与其对打，对方一见这刀，反倒愣了，就在他走神之间，肩膀被戚继光划破了，那忍者不再恋战，吹了一个呼哨，率领所有人撤退了。

2. 救孤

赴任后，戚继光从一个被俘的倭寇嘴里得知，此刀名为天丛云剑，乃东瀛的三大神器之一，于是更加视为珍宝。

这日，戚继光正在操场带兵训练，家人匆匆来报，两名黑衣忍者潜入戚府，被发现后，正在与护卫缠斗。戚继光急忙带人赶回，见戚继光回来，两名忍者不敢恋战，连忙遁身不见。

戚继光猜出对方十有八九是来寻找那把倭刀的。他故意让人放出风声，说自己得到天丛云剑，藏于家中密室，暗中则加强戒备，设下伏兵。果然，其后一个月间，不时有倭寇前来骚扰，正中戚继光埋伏，均有来无回。

这日，戚继光率船队在海上巡逻，突然发现海上有异样漂浮物，便驶过去察看，发现是一个身着渔民服饰的年轻女子一动不动地趴在一截船板上，看样子在海上漂流很久了。戚继光一声令下，命人将她救上大船，探了探鼻息，还好，尚有一口气。戚继光忙命人尽力抢救，片刻之后，那女子悠悠醒来，一见戚继光，连忙拜谢救命之恩。细问之下，方知她叫春芝，是树叶岛渔民，两天前，她随父出海捕鱼，不幸遇上海盗，父亲被倭寇所杀，春芝跳海，侥幸保住性命。

戚继光见春芝身体虚弱，又无依无靠，便将她带回家，交由妻子王氏照料。数日后，春芝康复，王氏见她无家可归，就留在身边做了丫环。王氏婚后数年一直未孕，一直对戚继光心有愧疚，今见春芝懂事乖巧，言语得体，尤其是对自己百依百顺，便有心让戚继光纳她为妾，为戚家传宗接代。然而，春芝却推说家父刚刚过世，有孝在身，需等到一年之后再议婚事。

中秋夜，戚继光独自一人坐在后院石凳上饮酒赏月，晚风吹动身边的桂树，花瓣飘落，他一时兴起，便吟起了诗：“花落香满径，人泥辗芳魂。怜其金玉质……”却迟迟不得第四句，这时，忽然有人接道：“入酒品佳酿！”他扭头一看，竟是春芝，只见她不知何时站在一棵桂树后面，双手捧着一个酒坛，酒坛口敞着，任凭飘落的花瓣落在她的发上、衣裙上，飘进酒坛里，顿时，桂香与酒香融为一体，扑面而来。

戚继光一见她心思透着几分巧趣，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欢喜，遂邀她过来共饮。春芝一反以往的清冷，笑吟吟地走过来，与他推杯换盏，一直喝到半夜，最后两人都醉醺醺地趴在石桌上睡着了：半晌，春芝抬起头，试探着唤了声“老爷”，却不见戚继光回答，她又站起身来推他，戚继光依旧不动。

此时已是三更天，家人多已入眠。春芝来到密室之外，正要推门进入，左侧房内走出六名精干护卫，拦住春芝。春芝一慌，忙说今日佳节，老爷担心天丛云剑，故让自己前来查看，交代护卫不可掉以轻心，须严加提防，以防倭寇偷袭。护卫连忙称是。

春芝再次回到后院时，手中已多了一床薄被，她见戚继光依旧昏睡，便轻轻将薄被盖在戚继光身上，然后，安静地坐在旁边打量着他英俊的脸庞。片刻后，戚继光睁开眼，看到托腮凝望自己的春芝，顿起爱怜之意，伸手握住她的手。春芝顿时羞红了脸，挣脱了，起身跑回自己房中。

戚继光看着春芝的背影，忍不住轻叹一声。

转眼到了除夕之夜，掌灯时分，戚府祭祖之后，大摆家宴，犒劳大家一年来的辛苦和忙碌，除去密室外的护卫，阖府上下欢聚一堂。春芝搬出亲手酿制的桂花酒，打开封盖，香气怡人，她为大家一一满上后，举杯邀大家共饮。自戚继光以下，连同杂工、仆妇，人人一饮而尽，齐赞好酒。

春芝向戚继光提议：“今日佳节，不能冷落看守密室的兄弟，我给他们送坛酒，让他们也暖暖身子。”戚继光同意，挥手说：“你去吧，但一人一碗，不能喝多。”春芝答应，抱着酒坛去了密室。

片刻后，春芝返回，却见厅中众人东倒西歪，或坐或卧，均已昏睡不醒。春芝立刻快步走到后院，打开后门，冲外打了一个呼哨，从街角一间民房里，立刻蹿出四个黑衣忍者，脚步如飞，奔进戚府后门。

春芝示意不可伤人，带领四人来到密室。看守密室的护卫此时也都东倒西歪地醉倒在地，人事不省。忍者手起刀落，劈开铜锁，五人进入密室。

但密室空空如也，哪里有天丛云剑的影子？春芝却并不慌乱，只见她来到书柜边，伸手在夹角一摸，书柜从中间一分为二，缓缓打开，露出真正的密室。天丛云剑赫然挂在墙上！春芝一步跨进密室，正要伸手取剑，就在此时，外面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春芝脸色一变，说声不好。却见门外涌进十几个护卫，各执刀枪，堵住房门口，领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戚继光！

3. 分别

春芝惊讶道：“你……你不是醉倒了吗？”戚继光笑道：“你的蒙汗药劲头十足，不过，我可没敢喝。”春芝瞪大双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戚继光道：“我本来没有怀疑你，但中秋那晚你竟续上了我的诗，一个渔家女子，居然会吟诗作对，这才引起了我的好奇。春芝，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个东瀛人，而真正的春芝只怕已经被你害死了吧？”

春芝的身子晃了晃，她懊悔不已，只怪那晚自己一时情动，情不自禁出口续诗，导致功败垂成。沉默了片刻，她苦笑道：“不错，我是一个东瀛忍者，潜伏在戚府半年，就是为了这把天丛云剑！现在剑已到手，我断不会放手，今夜，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说完，她当机立断，伸手摘下天丛云剑，大喊一声，“杀出去！”突然仗剑向戚继光当头劈去，四个忍者紧随其后，挥刀劈砍。戚继光一挥手，众人一拥而上，一番激战。

这四个忍者都是精挑细选的凶悍之徒，个个能以一敌十，转眼间杀死戚府护卫多人。戚继光见状，吩咐闪开一条路，放忍者出屋，然后依仗人多，各个围歼。此举果然奏效，忍者冲出屋后，很快被护卫分隔开，难以相互呼应，转眼间被打得七零八落。

就在这时，忽听春芝一声大喊：“住手！”戚继光一怔，循声看去，发现春芝左手抓住前来察看的王夫人，右手将天丛云剑架在王夫人颈上，他心中一颤，忙吩咐众人：“大家先住手。”众人停手，剩下的三个忍者迅速聚到春芝身边，将她和王夫人围在正中。

春芝冲戚继光说：“若想保住夫人性命，就放我们离开。如若不然，大家同归于尽！”戚继光只得吩咐大家让道，放春芝等离开。

一名老年忍者在春芝耳边说了几句，春芝点头说：“老爷，麻烦你一个人把我们送到海边，等我们上船后就放了夫人。”说罢，四人拥着王夫人向门口走去。护卫不敢强拦，只得让开道路。

戚继光见状，不顾众人劝阻，只身一人跟随而去，护送春芝等过了数道关卡，来到海边。忍者放出信号，片刻后，接应船驶到岸边。

戚继光说：“春芝，你们现在安全了，请放了夫人吧。”春芝对夫人说了声“对不起”，刚要放开，一名老年忍者突然说：“不能放，放了他们仍会驾船追上我们。”春芝说：“我们不能言而无信。”忍者笑道：“跟敌人不必讲什么诚信。现在机会难得，戚继光只身一人，咱们正好借此机会除掉这个心腹大患。”说罢，一挥手，“上！”

众忍者扑向戚继光，只有春芝站住不动，王夫人焦急地大喊：“老爷快跑！不要管我。”戚继光不肯丢下夫人，拔剑迎敌，但寡不敌众，片刻后肩上就中了一刀，鲜血涌出，又过片刻，腿上又中一刀，脚步踉跄，躲闪不及，被一忍者一脚踢倒，另一忍者挥刀砍了下去！此时，跟随而来的戚家军距离尚远，眼看戚继光危在旦夕，却不能赶过来救人，戚继光也知道这刀难以避过，只能闭目待死。

忽听“当啷”一声响，一道寒光自面前闪过，睁眼一看，却是春芝手持天丛云剑，挡住了那把倭刀。说时迟那时快，春芝趁忍者愣神的工夫，挥剑左劈右砍，三名忍者手中的刀均被斩断。

此时，王夫人跑过去，扶起戚继光，春芝挺身护在二人身前。

老年忍者大怒，厉声问：“芝子，你可知道叛徒的下场？”春芝说：“伯父，这两人算得上是我的朋友，天丛云剑既已到手，请你放过他们吧！”

此时，追兵渐近，距离不过数百米。老年忍者看着春芝，森然一笑：“你是不是爱上了这个人？你不想回家了吗？”春芝回头看了戚继光一眼，不说话。

老年忍者道：“那好吧，你把天丛云剑给我，我就放了他们，你也尽可留下。”戚继光急忙提醒：“春芝，千万不能相信他的话。”

春芝说：“伯父，追兵马上就到了，我跟你一起上船，上船以后我就把天丛云剑给你。”老年忍者见追兵渐近，只好说：“那你跟我来。”一挥手，与手下奔到海边，跳上船，乘船驶离。

追兵来到戚继光身边，欲调来大船追击。戚继光阻止说：“春芝在船上，放他们走吧。”

戚继光站在岸边，眺望远去的倭船，看着春芝的身影，想到她拼死相救，心中感慨，不知该爱还是该恨。却见春芝站在甲板之上，将手中天丛云剑交给了老年忍者。那老年忍者拿剑在手，突然目露凶光，反手一剑，刺中了春芝的要害，春芝身受重伤，临死前，深深地看了戚继光一眼，凄然一笑，倒在了海水中。春芝一死，老年忍者便以内力推动小船，小船立刻如箭一般离去。

戚家军跳上大船欲追，却被戚继光阻止了：“天丛云剑既是东瀛之物，强留在中土，东瀛必会不择手段来夺，由它去吧！”

“戚二夫人”的遗体被打捞起来，安葬之日，戚继光得到消息，天丛云剑已被秘密送回东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