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餐比赛”见证卡斯特罗对华情感(口述历史)
2016-11-29徐贻聪
徐贻聪
刚听到卡斯特罗去世的消息,我是不相信的,以为是假消息,结果这个消息却是真的。我同卡斯特罗有过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友情,我在古巴工作的两年多时间里,同他有过数十次的亲切交往,很多都留下了难以忘怀的记忆。
初次宴请卡斯特罗是个意外
在哈瓦那,外国使节能够经常见到卡斯特罗主席,因为凡有外国元首或政府首脑应卡斯特罗的邀请到古巴访问时,古巴外交部都会通知使节参加迎送仪式。但能与他说上几句话,特别是单独谈话的却并不多,能邀请到他来做客的则更是少而又少了。幸运的是,我在哈瓦那时,多次在使馆内宴请过他,还在古巴的主席府和国宾馆里数度与他共餐,主要原因是他对中国的感情和想更多了解中国改革开放政策的愿望。但是,卡斯特罗主席第一次参加我的宴请时却并非当天宴会的原定主客。
我早就听说,卡斯特罗主席很懂得烹调,也很爱吃中餐。他青年时代常常自己做饭,就连与弟弟劳尔·卡斯特罗一起被关押在青年岛监狱期间,也经常自己做饭,并逼迫劳尔多吃饭,为革命保养好身体。20世纪80年代后期,中古关系开始改善,他数次应邀到中国使馆做客,每次都会问及中国饭菜的做法。
1993年10月30日,也就是我首次受到卡斯特罗主席接见后不到一周的日子里,我邀请我认识较早且有过几次交往的古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古巴国务委员会副主席、古巴部长会议执行秘书(相当于常务副总理)拉赫全家到使馆吃午饭,由头是为他庆贺45岁生日。宴会当天上午,拉赫给我打来电话说,卡斯特罗主席也有意参加午宴,问我行不行。对我来说,卡斯特罗主席能来使馆做客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当即表示非常欢迎,并马上对午宴的安排重新作了必要的调整。因为能够用于准备的时间很短,已经无法按照我对卡斯特罗饮食习惯的初步了解重新进行安排,调整只能比较简单。不过,我早就听说他比较喜欢吃中国的松花蛋和糖醋鱼,我倒是在调整中把它们包括进去了,因为这两样东西比较容易找到。
拉赫得到我欢迎卡斯特罗参加午宴的答复后,很快就有负责安全工作的人员来到我们使馆,做了从场地到饭菜的细致检查和询问。我还注意到,使馆所在的街区也突然增加了不少警卫人员。到了约定的时间,卡斯特罗和拉赫一家人一起准时到达使馆。
卡斯特罗主席对我说,“今天你请的是拉赫一家,我自认为也是他的家庭成员,所以自己就来了,没有超出你的邀请范围。下次你请我时,我也会把他带来。这样,我们就可以多到你这里来吃上几顿美味、地道的中国饭。当然,除了吃饭,我们还想听听关于你们国家的新闻。”他的开场话语逗得大家大笑不已,也把相互间的感情拉近了许多。
对卡斯特罗的第一次宴请,使我有了许多感悟,特别是对他关心的事务、他的渊博知识和不摆架子的亲和力、幽默感有了一些初步的直接感受。我在新华社巴拿马分社工作期间,曾为同事做了将近两年的烹饪工作,对烹饪略知一二。我对中国的烹饪和厨艺也做过多方面的了解学习,所以能够大体上进行介绍和回答卡斯特罗关于中餐的一些提问。在那次宴请过程中,由于是第一次以主人身份与卡斯特罗同桌共餐,我主动将每道菜向他做了简单介绍,还回答了他的关于中餐的提问,期间他频频点头称是,看起来甚感满意。
吃饭中,我发现卡斯特罗能够正确、熟练地使用筷子,加之中餐没有大块的食品,他从不动刀叉,喝汤也是先用筷子将汤里的固体物品夹起来吃掉,然后端起汤碗将汤喝尽。卡斯特罗还很注意节约,不仅“光盘”,连掉在饭桌上的饭菜也会捡起来放到嘴里。一个让世人普遍感到非常威严的人,在饭桌上却有如此的举动和表现,让我有点意外,也让我对他更加尊敬,感到更加亲切。
卡斯特罗为我当裁判
1993年9月12日,我从厄瓜多尔首都基多飞抵哈瓦那时,在机场认识了邵黄将军,并从此与他结下了不解之缘,成了莫逆之交。在古巴的两年多时间里,我得到过他无数次非常重要的帮助。我和邵黄将军还有过范围很小、内容也很单一的“比赛”,但“总裁判长”的身份却难以再高,因为他就是卡斯特罗主席本人。
邵黄将军出生在古巴,父亲姓邵,母亲姓黄,均是中国广东省增城县人。按照古巴人的习惯,他取父母的姓并将它们连写在一起为邵黄,本名莫伊塞斯。青年时代,他追随卡斯特罗兄弟,参加了起义军反对卖国独裁政权的革命斗争。在卡斯特罗率部进入首都之前,他在起义军设于马埃斯特拉山区的司令部负责解决后勤、给养等方面的事项。1959年古巴建立新型政权后,他曾长期担任国务委员会副主席兼革命武装力量部部长劳尔·卡斯特罗大将的办公室主任,其后又被任命为国家物资储备局局长(相当于政府部长,是内阁成员)。20世纪70年代初古巴军队开始设立军衔制度时,他是被首批授予将军衔的少数高级军官之一。他的这些经历,使他与卡斯特罗主席、劳尔副主席之间有着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我每次邀请卡斯特罗主席、劳尔副主席,或者他们邀请我时,邵黄将军几乎都是联络人,也次次在座。邵黄将军的姐姐安赫拉会做不少广东菜,因而劳尔副主席每次出面宴请我时,基本上都是由她操办饭菜。安赫拉做的是广东风味菜,而使馆的几位厨师都是长江下游一带的人,做的基本上是江浙风味的菜,因此形成了不同的风格和味道,双方对此都有所察觉。
一次劳尔副主席请我吃饭时,在座的卡斯特罗主席建议邵黄将军同我开展竞赛,看哪一方做的中国菜更好。劳尔当即建议,组成一个由卡斯特罗主席担任裁判长,他本人、阿尔梅达副主席、拉赫副主席等人任评委的评判小组,对双方每次的饭菜做出评价。好几次宴会以后,他们都曾认真地对双方的饭菜进行了评比,按照中餐应有的色、香、味、形等表现逐一打分。每次都是我们的得分高。卡斯特罗主席常常鼓励邵黄将军说,“徐大使得分多,是因为他有专业厨师,还有许多中国外交部给他运来的原料。你不要难过,更不要气馁。”邵黄将军对此种结果并不在意,常常高兴地表示他甘拜下风。
根据劳尔副主席的安排,邵黄将军和我还应在1995年底以前再各办一次宴会,以便评委们拿出最终的意见,再由卡斯特罗主席在由他随后举行的西班牙加利西亚(其父亲的故乡)式的宴会上宣布比赛结果并发奖。劳尔副主席还私下向我透露,他将建议以双方并列第一名为最终结果,以体现两国的友好感情。可惜的是,由于我的工作很快发生了变动,劳尔的这个计划未能实现。▲
(作者曾任中国驻古巴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