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瘾老青年与毒舌小少女
2016-11-28邴格格
我写过很多故事,女主要么是一个叫陈秋言的花痴迷妹,要么是一个叫白果儿的风云学姐,而我给自己也起了个很非主流的名字:无墨。我隐藏在她们身后,时间久了,居然有些淡忘了生活中的自己。只有这次,我决定只写自己。
“你今天上学累不累呀?”
“……”
“中午吃得好不好呀?”
“……”
“哎,那边那个铁板鱿鱼你吃不吃呀?”
“……爸你别讨好我了,你上课的时候我会在家帮你打排位的。”
Part 1
“听说,打网游跟高智商的人更配哦!”“并没有!!”第N+1次听见邴老师胡言乱语的理由,而他如此卖萌不过是为了在得个战绩的同时逃避给我讲题。
据说打游戏是邴老师从高中开始(想当初他还是个网瘾小青年)培养的爱好,并且是迄今为止坚持最长久的一项脑力活动。他曾经单方面决定将打游戏发展为家族事业,以至于我七岁开始替父挂号,十岁开始自力更生,如今熬到了在服务器里制霸的年头,已然成了一代女侠。可是今天,女侠准备退隐江湖躬耕于学业了。
今天天气真好啊,是个适合恶作剧的天儿。我心里暗爽,今天又能跟邴老师演一台相声。
“喂喂喂不要太过分啊!”看着我手里拔下来的网线,邴老师怒摔鼠标。
“嘁!鼠标摔坏了你可得自己买。”我毫不动容地将他的笔记本电脑搬到我的书桌上,一只手死死攥着网线插头,仿佛攥着一个能压住孙悟空的封印。“先给我讲题,不然我分分钟把你诛仙征途全卸掉,让你以后只能玩扫雷和植物大战僵尸。”
邴老师很委屈地坐在凳子上,跟个受气小孩似的把五官扭在一起,不情不愿接过我手里的练习册。当时我上初二,正处在与数学相爱相杀剪不断理还乱的年纪。
“对角线这么连起来,这么一全等,再这么一相似,坐标往函数里这么一代入,中点不就这么出来了嘛,啊?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的大垃圾。”
“……爹你说人话。”
他翻愣着眼珠子接着损我,“相似没学过啊?中点坐标不会求啊?这都不知道我还讲个啥讲个啥讲个啥!”
“我咋知道你讲个啥。我是初中生啊!别用你那高中术语跟我拽。”
“咿呀呀小小年纪好大的口气!我就不信我这么天才的爸爸居然有个不会做题的丫头!”
……大战三百回合后,邴老师仍然骄傲地拒绝以一名初二学生的智商解答那道数学题,而我却节节败退,最终自学了我自定义的相似、中点坐标公式以及吧啦吧啦一堆东西(后来老师讲课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自学的那些真是毫无用处),其中还忍受了邴老师的种种嫌弃与鄙夷。刻苦钻研了大约有半个世纪后,抬头看时——
他居然真的在玩植物大战僵尸。
Part 2
围裙妈妈真的是位伟大的妈,一边照顾我这个自理能力为零的元(傻)气少女,一边还要和邴老师那种用生命打游戏的老宅男斗智斗勇。有时我也暗猜,坐在同一间办公室里教育祖国小花朵的两位数学老师,是不是经常以研究教案的名义召开家庭会议呢?
可是围裙妈妈回到围裙姥姥家时,我和邴老师就跟被主人遗弃的仓鼠似的很不好过。
某个本该是工作日的早晨。
“喂喂喂快起床啊!!!”我调动身体的全部细胞发出一声呐喊,同时拼命用脚踹着床边那堵大白墙,确保墙那边床上的生命听到了来自这边生命的怒吼。那时我睁开眼是七点整,距离早自习开始还有半小时。
“你怎么才起?”邴老师走进餐厅一脸蒙圈地问我。
“你怎么才起?”我猛吞着面包反问,一块未经咀嚼的面包喷到地上,被仔仔(我的狗)高高兴兴地捡走当贮粮了。
“我又不着急,我八点的课。”
“……你难道不觉得你作为家里唯一一个男人应该肩负起送我上学的责任吗?!咱俩真的可以断绝父女关系了嗷嗷嗷!”
结果那天我就跟疯狂原始人似的上学去了。同桌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家庭变故。”我痛心疾首地告诉他。
Part 3
自从我在中考百天倒计时的时候跟邴老师促膝长谈过后,他便极端地开启了对我全天候看守模式。我做题他盯着,我看书他提问,简直恨不得去学校旁听我们班老师课讲得如何。一周后,我终于败下阵来。
“爸爸你赶紧跨服打BOSS去呀,最近有活动哟!”
“你看,又跑神儿!专心做你作业!”
“……爹我活这么久还没听过‘跑神儿,那叫‘走神儿好吧?”
“……我活得比你久,我听过‘跑神儿你有意见?”
呵呵,今天的阳光真不错……邴老师,你难道不是因为我跟你促膝长谈的时候一失前蹄踩坏了路由器才赌气来找我决斗的?
“喂喂喂!我说你倒是学习啊?”
我若有所思地凝神看向窗外,“爸,我的灵魂已经顺着阳光爬下去了,我得去找她。”
Part 4
“哇哈哈哈爸爸今天有个男生跟我表白呐!”
“那男生比得上我一半?”
“……哥,咱们换个话题。”
这段对话其实是非常非常有故事的——
就在几天前,母上大人回围裙姥姥家了,只好由邴老师接我放学。
“爸爸今天你为什么一路上不跟我说话。”
“啊哈哈哈哈今天等你的时候有个奶奶让她孙女叫我哥哥,当时旁边的学生家长现在一定都以为我是你哥哥。自豪吧?有个这么帅的哥哥……你抓什么呢?”
其实我正认真地将一只手放在空中做探索状。
“我感受感受今天雾霾多严重,才对你起了这么好的美图效果……你看我脸上橘子皮似的疙瘩印是不是看不出来了?”话说那些“橘子皮”还是我自己总是作死抠脸上的痘痘才留下的痕迹。
邴老师无奈加气愤地眯着眼看了看我,道:“看不清,等你把疙瘩都抠成火山口大概美图就没作用了。”
咿呀呀看这架势又要演一台相声?
于是我毫不服输地回道:“爸爸你知道那些家长不会觉得我有个帅哥哥,他们只会说——现在社会上的小青年真是的,跑到初中来接小女生……”
看到邴老师一脸黑线,我很识趣地闭了嘴。不过我初中的最后几十天里,只要出了家门,我都管邴老师叫哥来着。
Part 5
邴老师虽然用生命在打游戏,不过还没有到玩物丧志的地步,我交到他手里的每一道难倒我的习题,他都会凭他聪明的脑瓜给我解答,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唯独一点,我俩存在时差,很难面对面讲题。于是邴老师机智地将他的解题过程写在演算本上,我刚翻了翻,快有两大本了。我称之为“葵花宝典”。
我一直很认真地看他的解答,每天最神圣的时间就是回家后先颠颠儿地到他的“电脑室”取宝典,直到有一天我在一堆线段与角的符号之间找到了一个手绘的绘画气泡:“若看不懂,找帅帅的爸爸。”旁边还附带一个暴漫的表情。
我很自觉地在他的气泡下画了另一个气泡,用红笔醒目地写着:“帅帅是谁!!!”
当晚邴老师拿着本来责备我:“你很破坏气氛啊!”
然而这并没有阻止他的自恋(我想人类阻止不了他)。之后,我又发现了许多诸如“伟大的爸爸”“酷酷的爸爸”“优秀的爸爸”等一系列词语。也就是说,我还有许多同父的兄弟?
不好意思,跑偏了。
Part 6
“你不敢让我发现你在学校的秘密?”那天邴老师突然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句。
“什么?”
“我是说,你写文章为什么不用真名。”
“用什么?”
“邴格格啊。”
一只乌鸦从我头上飞过。“……我觉得这名字有点中二。”
“你你你这是在否定我取名字的水平!”
“你给我起的名字?那我说实话……你起名字的水平实在low,忍到今天没改名是我最大的包容。”
“不行不行,下回必须实名,要么……就用我给你起的笔名。”
“什么笔名?”
邴老师摸着下巴上的胡楂思考了好久。“你觉得‘电光龙骑和‘冷月冰凤哪个好一点?”(ps:这俩似乎是哪个单机网游里的角色?)
“……您的好友聪明美丽又善良的格格姑娘已下线。”
可我终究答应了。
我写过很多故事,女主要么是一个叫陈秋言的花痴迷妹,要么是一个叫白果儿的风云学姐,而我给自己也起了个很非主流的名字:无墨。我隐藏在她们身后,时间久了,居然有些淡忘了生活中的自己。只有这次,我决定只写自己。的确无墨,有的只是我的故事。
我和邴老师的交流并不多,大多时候是再普通不过的父女,只是偶尔他的脑回路会和我对接一下,发出一段高频高能的电波刻录在每天平静如流水的生活里。有时我想提笔写些有关父亲的东西,却无论如何想不出自己怎样才能用最浅淡的话语表达我最深沉的感情。我想,这也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毕竟有些东西是只能一个人体会却无法分享的呀。
叫我用真名的建议他只平淡地谈过那一句,可我却似乎没办法不同意。
是啊,有时候,父亲是我生命中的一种不可抗力。
其实啊其实,我还有很多很多话要写,毕竟光阴那么久,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说得清。可是我写到这的时候,却不得不停笔。我是要写段子的,不需要那么多煽情。我怕还没结尾自己就泪崩然后跟个不可理喻的悲情女主角似的趴在桌子上哭起来。
毕竟,我还是愿意做邴老师没法对付的那个毒舌小少女。
Part 7
写完了,我把初稿拿给邴老师看,以为他会被我感动到。邴老师:“起来起来你挡住我屏幕了。”
What?!世界上居然有你这种不可救药的网瘾老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