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御制鼻烟壶的材质及纹饰审美

赵婷婷

鼻烟壶是中国古代工艺美术器物中运用传统技法最全面，出现较晚的一种手工艺绝活。从鼻烟壶上可以看到中国微型艺术的全部谱系及中国特有的文化元素，如书法、中国画、瓷器、玻璃、制玉、犀雕、牙雕、竹雕、漆雕、套料、荡匏、马赛克、掐丝珐琅等。它博采众长各显奇资。

鼻烟是由欧洲人从美洲印第安地区带到欧洲的，在欧洲非常流行，法国皇宫里上到皇帝，下到仆人都会吸鼻烟。据记载，拿破仑非常喜欢吸鼻烟，每天可以吸闻达七磅多。中国人原本是不吸鼻烟的。 16世纪，外国传教士来到中国，同时带来了鼻烟文化。在记载康熙皇帝言行的笔记里，他喜欢鼻烟已经达到“宁可三日无米面，不可一日无鼻烟”的境界。 1696年，康熙帝专门设立玻璃厂，用来制作鼻烟壶，赏赐给王宫大臣和外国使臣。乾隆皇帝最初喜欢烟叶，后喜欢鼻烟。鼻烟这种纯粹的舶来品在清代整整流行了一个朝代。

现代香烟对人类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但鼻烟是不燃烧的。用上好的烟草，掺入麝香、薄荷、冰片等药材，再碾成粉，将其密封后放入地窖内陈化，经过几年后便形成鼻烟，可以直接吸食。鼻烟的口味主要有酸、膻、胡、豆、甜五种配方。鼻烟的功能非常丰富，首先是解除疲劳；其次是去疾，治疗病痛；第三是疗伤。鼻烟在清代的作用就如当代的治疗轻微感冒发烧类的药品。比如《红楼梦》中的第五十二回“勇晴雯病补雀金裘”：晴雯着了风寒，吃了两天药，仍不见好。这时候宝玉便命麝月取鼻烟来，晴雯一看是一个扁扁的、颇为精致的玻璃盒子，打开来用指甲挑了一些嗅入鼻中，感觉不明显，便又多挑了一些嗅入，突然觉得鼻中酸酸辣辣直通囟门，连打了五六个喷嚏，泪流不止。鼻烟壶的发明是中国的专利。鼻烟刚传入时是放在普通的盒子或玻璃瓶里。率先进入紫禁城的清朝皇室成员们发现，每个寝宫里都有不少精致的瓶子，为玻璃瓶描金，是明代嘉靖皇帝装“仙丹 ”的药瓶，便顺手赏赐给了大臣和亲信，叫鼻烟瓶，包括大金花瓶，装2斤鼻烟；小金花瓶，装半斤鼻烟。后来康熙皇帝觉得这些瓶子有缺点，第一易翻撒，第二易吹散，第三易散味，不好看也不好把玩，就开始创新制作。到了康雍乾时期，鼻烟瓶就被命名为鼻烟壶了。民间约定俗成，要用工艺极尽精美的小瓶来装鼻烟。康雍乾三个皇帝在位期间，鼻烟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大发展。皇宫内设有专门制作鼻烟壶的内务府造办处作坊，如玻璃厂、金玉作、珐琅作、牙雕作，镶嵌作等，集中了全国最高水平的能工巧匠，倾心而做。而鼻烟壶所用的壶盖和调羹则由其他的工作坊量身定做精心打造。皇帝甚至亲自参加鼻烟壶的设计，对于工艺精湛的匠师，皇帝要给予丰厚的奖赏。清代鼻烟壶琳琅满目，匠师们在鼻烟壶的方方面面都力求出新出奇，光是造型就多得令人目不暇接。

御制鼻烟壶制作工艺细腻。皇家工匠通常把它制作成掌心大小，以利于把玩观赏，其在布局造型画面营造上体现了多姿多彩、巧夺天工的匠心。系出皇家的烟壶，早期大都采用铜胎珐琅彩工艺，如顺治的龙纹是一身三线。《铜刻云龙纹鼻烟壶》壶碟同体，携带方便，是鼻烟壶的雏形。《玻璃胎画珐琅竹节式鼻烟壶》由白色半透明玻璃制成竹节式壶身，在竹节形状的壶身上，又绘有青绿的翠竹，颇具匠心。《金珀瓜形翡翠鼻烟壶》雕工精细，翡翠制成的瓜蒂形壶盖，形状别致。《翡翠双连瓜式鼻烟壶》相连的大小二瓜形，小巧可爱。《绿松石葡萄鼻烟壶》根据绿松石的形状随形制做，采用浮雕技法，壶盖制成松树枝干形状，壶身枝条蔓蔓，水灵的葡萄粒粒饱满。《金玻璃葫芦形鼻烟壶》通体以透明的蓝色玻璃制成，用金彩描绘葫芦和蝙蝠图案，蓝地描金显得富丽堂皇、高雅华贵。《明珠鼻烟壶》是乾隆最精美的一件鼻烟壶，用整颗桂圆大的珍珠雕刻，是世间罕见的极品，晶莹剔透，雕刻异常精细。

鼻烟壶有哪些特殊的制作技巧呢？首先烟壶的设计，需要在一个很小的面积上，巧妙地画上人物、山水等精美的图案，对技术、绘画、设计的要求很高。康熙时期首创料胎画珐琅鼻烟壶，这种器皿在乾隆年间得到了很大的发展。玻璃胎上用珐琅彩绘制图案，难度非常大，工艺要求很高，因为玻璃料胎和珐琅彩料的熔点接近，火候低了成色不好；火候高了则容易熔化。《清乾隆料胎珐琅彩渔妇鼻烟壶》高 7.1厘米，正面图案是渔妇，反面是农妇，用珐琅彩在玻璃上作画，作品非常成功完美，集装饰性和实用性于一身。《清乾隆双壁掐丝珐琅鼻烟壶》高7.5厘米，直径 5.5厘米，壶身为白玉，中间镶孔雀石，双壁外侧采用铜胎簪花掐丝工艺，鼻烟壶的勺子为纯金制造，壶体是用两件细碧玉制成的，颜色光鲜夺目，采用掐丝珐琅的方法把器物封闭起来。乾隆晚期出现了内画镶嵌螺钿，在螺钿上微雕，有山水、人物，工艺非常的精巧细腻；还有铜胎镀银嵌宝石，镶嵌红宝石、绿松石和玛瑙等，让人爱不释手。

除了图案新鲜的鼻烟壶，乾隆皇帝还喜爱一种特别的鼻烟壶，这种鼻烟壶上描绘有复杂精美的图案，表面却极其光滑，用手触摸却没有任何画彩的痕迹，因为这些精美的图案全部是画在鼻烟壶的内壁上，叫做内画鼻烟壶。在乾隆年间，有一位没落的文人，生活非常贫困，但鼻烟成瘾无法抗拒，只得以烟匙使劲地挖以前用过的烟壶内壁，一夜之间，烟壶内壁上便留下一道道纹理。有人受到启发，用一根弯钩竹签，沾上彩色颜料，在鼻烟壶内壁上作画，形成了中国特有的独创手工艺内画鼻烟壶。

内画是我国清代玻璃器装饰中的一项独特工艺，一种雕刻方法，一种艺术创新。在以玻璃、水晶、琥珀和透明翡翠等制成的烟壶里，用铁砂和金刚砂打磨，再以特制的狼毫笔，笔尖冲上，沾上水、墨、颜料，细致入微地在壶内制作内画。这种工艺比肖像绘画困难，有些像微雕，艺术价值更高。

当时的清政府将鼻烟壶作为馈赠外使的国礼，光是名贵材料制成的鼻烟壶就有数百个，有的甚至比紫禁城里的鼻烟壶还要名贵。咸丰同治时期以后，宫廷造办处用贵重材料制成的鼻烟壶显著减少，此时民间作坊大量出现了玻璃与陶瓷制成的鼻烟壶，造型较为单调，装饰图案开始出现历史人物、戏剧情节、市井风俗等题材。

最早发现鼻烟壶名款的是 1816年，为嘉庆初年广东的甘煊文，笔名半山，他做过小官吏，画了很多烟壶，有梅兰竹菊、山水等，题字多为隶书。民国时期我国鼻烟壶名家主要有周乐元、丁二仲、马少宣、叶仲三等。周乐元以山水为主，有江南景色、人物、花鸟草虫，书法都很精妙，常用款有藕香斋、三十六疏斋；马少宣的创作题材主要以人物、肖像和书法为主，使用多种墨彩，受西方绘画的影响，强调明暗处理，立体感强，字体模仿欧阳修工整严谨，他的艺术风格概括起来是正面绘画，背面书法，书画的结合极富诗情画意。 2000年，马少宣款水晶内画鼻烟壶《踏雪寻梅》以 7万元成交。 2004年，鼻烟壶《松猿》以 30万成交； 2007年，鼻烟壶《花鸟》以 121万成交。叶仲三的创作以中国古典名著为题材，《红楼梦》《三国演义》《聊斋》《封神榜》的故事情节在作品中均有所体现。

高等级的内画鼻烟壶材料有天然水晶、玛瑙、琥珀等；中档有人造水晶、光学玻璃；低档有普通玻璃、树脂等。水晶晶莹光洁，是较好的包裹体。不同的晶体和熔体夹杂物呈现奇妙的艺术效果，制作者能够巧妙地利用杂质，给天然水晶增加趣味性。玻璃鼻烟壶内壁已经磨成雾状，看不清笔的位置，因此成熟的绘画艺术家必须要有坚实的绘画基础，特有的绘画语言。内画比外画更困难，这也是决定作品价格的主要因素，写字就更难。制作一个内画鼻烟壶，少则上月，多则几年才能完成。第一要有高超技法，第二要有非常的毅力和耐力，方能在方寸天地里展现出大千世界，集技术和美学之大成。

北京故宫博物院中，收藏的清朝历代精美鼻烟壶有两千多件，是清代皇家奢侈生活的缩影，也反映出清代帝王对鼻烟壶的喜爱。造型独特小巧玲珑的鼻烟壶，其各种各样的材料选择，精美和细致的制作过程，不仅是实用容器，更是上至贵族下至百姓的玩赏的艺术佳品。清代八旗子弟的两大娱乐活动，一是唱岔曲，聚在一起拿着象征八旗的乐器八角鼓，这边唱几句，那面应几句；二是赏玩鼻烟壶，收集各种材质的鼻烟壶来显示身份。鼻烟壶在八旗子弟中的流行程度，和今天人们追逐最新款手机的痴迷程度一样，有身份的八旗子弟，身上要是没烟壶，都不敢和熟人打招呼。邓友梅先生在他的文学作品《烟壶》中讲述的正是清代没落贵族与鼻烟壶的故事。鼻烟壶自顺治朝以后慢慢地传到民间。

欧美收藏界，关于中国工艺美术的收藏项目中，鼻烟壶是仅次于陶瓷艺术品的收藏热门，位居第二。美国芝加哥博物馆1913年出版了一本中国古代鼻烟壶名录，其中详细介绍了 4174件精品鼻烟壶。鼻烟壶作为中国独特而高雅的艺术类别茁壮成长，主题不断丰富，造型和绘画技法不断精细。国际收藏界中像马少宣，叶仲三等鼻烟壶名家为欧洲藏家们熟知。 2005年《清乾隆铜胎珐琅彩烟壶》一举拍出了 550万元的惊人价格； 2014纽约亚洲艺术周《清乾隆玻璃画珐琅彩鼻烟壶》两面绘有不同的人物山水画，胎质细腻，以21万美元的天价被拍下，显示了国际收藏家对中国艺术品的追捧。内画鼻烟壶受到国内外收藏家的持续青睐，呈现稳步增长的繁荣态势。

几个世纪以来鼻烟壶因其实用功能和审美情趣，得到了各个阶层民众的喜爱。民国后吸鼻烟的习俗渐渐没落，但在辽阔的内蒙古草原牧区，它作为传统的民俗文化却保留了下来。如在乌兰察布、阿拉善地区，每当有尊贵的客人到来，主人都将最好的鼻烟与贵客分享。马背民族的鼻烟壶具有雄浑苍茫的豪侠之气，在烟壶的设计、选材、雕刻和绘画题材上体现了少数民族的艺术特点。烟壶虽小，却渗透着中华民族的文化传统、心理特征、审美习尚、技艺水平和时代风貌，成为中外人士珍爱收藏的对象。

参考文献：

1.杨永年.鼻烟壶与配饰收藏[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 2007.

2.张荣.中国国宝系列清代鼻烟壶[M].北京：五洲传播出版社， 2010.

3.那志良.珍藏鼻烟壶[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 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