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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謇与苏州之渊源探析

2016-11-28沈慧瑛1刘世琴2

档案与建设 2016年10期
关键词:张謇南通刺绣

沈慧瑛1 刘世琴2

(1.苏州市档案局,江苏 苏州,215004;2.江苏省档案局,江苏 南京,210008)

张謇与苏州之渊源探析

沈慧瑛1 刘世琴2

(1.苏州市档案局,江苏 苏州,215004;2.江苏省档案局,江苏 南京,210008)

虞楼旧景

张謇与苏州的渊源颇深。其祖籍为常熟,而常熟自宋代起就隶属于苏州。常熟人翁同龢、苏州人沈寿都是张謇人生中的重要人物。

帝师慧眼识英才

张謇出身于海门常乐一个世代务农的家庭。其父张彭年在从事农耕之余开了一家制糖作坊,辛苦经营,略有节余,比普通农民的生活要富裕些。为改变家族命运,张彭年送儿子们进私塾读书。所幸张謇聪慧过人,16岁即中秀才。正当他满怀信心向更高目标进军时,上天和他开起玩笑,屡试不中,直到光绪十一年(1885)才得中举人。之后数次进入考场,没有收获。

幸运的是贵人翁同龢适时出现,两代帝师慧眼识英才,为他大开后门,提高他在礼部复试的成绩,又让他顺利成为甲午年(1894)恩科的状元。据翁氏1894年5月27日记记载,他将张謇取第一名时,张之万不以为然。第二天上朝之时,光绪皇帝问第一名为谁所取,张之万如实汇报,而翁同龢则说:张謇江南名士且孝子也。光绪甚喜。可见科举时代的状元,也有那么一点点水分。

如果跟着翁师好好干,张謇的前途应该不错,然而甲午战败、清廷腐败、国力衰退,加上父亲离世,深深刺激了已届中年的状元公,他毅然放弃了常人羡慕不已的仕途,走上了另一条富于挑战、充满荆棘的创业之路。

从光绪二十一年(1895)张謇创办大生纱厂到1926年他离开人世的30年间,他创办了一批又一批企业和文化教育机构,涉及工业、农业、水利、交通、文化、教育、医疗卫生等方方面面,创下了很多第一。历史学家章开沅说:“张謇的业绩即令是仅仅局限于教育与实业两方面,其贡献也是令人钦佩的。因为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我们很难发现另外一个人,在另外一个县,能够办成那么多企业、事业,而且如此深刻地改变了这个地区的经济、文化面貌。”张謇这位晚清实业家、教育家探索着中国近代化的道路,南通在其经营下风生水起,迅速崛起,成为民国时期的模范县,他缔造一座城市的神话。

张状元风风火火干事业的时候,并没有忘却他的恩师翁同龢。在甲午战争与戊戌变法时,张謇支持翁同龢,经常密函往来,为其出谋划策,而翁同龢也赞赏学生实业救国、教育救国的理想,为大生纱厂书赠一联:“枢机之发动乎天地,衣被所及遍我东南。”

光绪二十四年(1898),翁同龢削籍回乡,曾经大权在握的重臣成为朝廷的“罪臣”,内心的苦闷与压抑可想而知。且因两袖清风,为官40余年并没有多少积蓄,他的日子并不好过,所幸故旧门生不时接济。南通与常熟隔江相望,交通便捷,张謇时常过江看望老师或派人送物送信,师生之间的情感交流十分频繁。光绪二十八年(1902)十一月初张謇派宗姓仆人到常熟送信送物。“得张季直函。白面四袋,小米一袋,每袋五十斤。山药一篓,苡仁一包,白布二匹,花布二匹,洋手巾四打,香稻一袋。”类似这样的信息经常出现在翁同龢的日记中。

翁同龢

光绪三十年五月十七日,张謇到常熟“见松禅于病榻”,不料三天后翁师离世,“遂成千古永诀”。翁同龢遗命张謇书写其自挽联:“朝闻道夕可死矣,今而后吾知免夫。”二十七日,张謇在日记中写道:“写瓶师自挽联,并自写挽瓶师联:‘公其如命何,可以为朱大兴,并弗能比李文正;世不足论矣,岂真有党锢传,或者期之野获编’”。

1921年1月15日,张謇前往虞山拜谒翁同龢墓,写下一首《谒松禅师墓于白鸽峰》诗,“拜罢石台思侍箦,松风湖日故清温”。回到南通后,他立即在马鞍山东岭卓锡庵旧址建造虞楼,南望虞山,“松禅师之墓在焉,辄来登眺,以致慕思”。张謇题写《虞楼匾跋》和“山根拟改丹砂井,江上唯瞻白鸽峰”的对联,感叹“悲人海之波潮,感师门之风义,殆不知涕之何从也。”

相比于锦上添花,雪中送炭更令人感动,作为学生张謇对翁同龢的照顾与关心,足以抚慰落寞贫困的翁氏,感受被贬生涯中的些许暖意。马鞍山的虞楼表达了张謇与翁同龢的师生情谊。

南通女工传习所旧址

金风玉露一相逢

1914年,张謇创办南通女工传习所,自此打造了南通刺绣品牌——沈绣,且使女子们学得一技之长,造福于社会与家庭,更为自己谋得一席之地。学校的成功与否,关键在于老师,好老师才能培养得出好学生,而学生的成材又能提高学校的声望。正当张謇四处招募良师之时,与其有交集的余觉投奔到南通,张謇猛然想起余家媳妇沈寿是个不可多得的刺绣专家,他们曾在1910年的南洋劝业会上相逢,当时沈寿作为绣品审查的专家,而张謇是审查总干事,请她来南通教授女红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张状元与余举人一拍即合,余觉遂屡次函电催促正在天津开办同立女红传习所的妻子南归。沈寿却有她的想法,然而“夫命难违”,她带着一帮绣娘姗姗来迟,出任南通女工传习所掌门人。

沈寿(1874—1921),初名云芝,字雪君,号天香阁主人,别号雪宦,江苏苏州人,自幼学习刺绣,是晚清著名刺绣大师。光绪三十年(1904),沈云芝的绣品作为慈禧七十大寿的寿礼,深得慈禧的赞赏,慈禧亲笔书写了“福”“寿”两字,赠予余觉与沈云芝,从此沈云芝以沈寿之名行走江湖。沈寿是一位出色的刺绣艺术家,擅于吸取西洋美术的养分,运用到刺绣艺术之中,开创了“仿真绣”。她也是一位富有经验的教育家,出任清末农工商部工艺局绣工科总教习,在苏州创办同立绣校,培养了包括金静芬在内的一批人才。在教学中,她主张“外师造化”,培养学生仔细观察事物的能力。如绣花卉,她就摘一朵鲜花插在绷架上,一面看一面绣;绣人物,她则要求把人的眼睛绣活,绣出人的精神。在沈寿的精心教育下,一批刺绣人才脱颖而出,当然这里也有她的姐姐沈立和学生金静芬的功劳。南通的绣品也逐步形成了“细”“薄”“匀”“净”的风格,在国内外打开了销路,且以“沈绣”命名。沈寿在南通“授绣八年,勤诲无倦”,不幸积劳成疾,抱憾辞世。庆幸的是,她口述其毕生刺绣艺术经验,由张謇整理成《雪宦绣谱》,这是沈寿与张謇的合作成果。

通读张謇的日记、信函、诗词及其为沈寿撰写的墓志铭等诸多史料,发现张謇对沈寿的情谊,多少夹杂着“发乎情止乎礼”的男女之情。沈寿死于肝腹水,这种病与人的心境有关。教书生涯虽然安定,但情感生活未必如意,丈夫在外谋生,且又纳妾,聚少离多的生活多少影响了彼此间的感情。1916年11月13日,张謇的日记中第一次出现沈寿:“为沈雪君书联‘绣段报之青玉案,明珠系在红罗襦’”。这副对联与两首古诗有关:“绣段报之青玉案”之句来自东汉张衡《四愁诗》中“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明珠系在红罗襦”则出自唐代诗人张籍的《节妇吟》中“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不知状元公是有意还是无意,集取的古诗均隐含男女之情。

第二年正月初一,张謇为沈寿写下《以诗侑梅赠雪君慰其新愈》一诗,祝愿她“濠雪尽消波渐涨,翠眉应为好山开”。自那年五月开始,雪君或雪或雪宧的名字频繁出现在张謇的《柳西草堂日记》中,她的病情令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紧张不安。他请名医为沈寿治病,且不避嫌疑借谦亭供其养病,过度的关心似乎超出了上下级的关系,自然会引起人们的好奇与猜测。无从知道沈寿的心情,但在那个时代的女性还承袭传统礼教的束缚,想来她的内心一定很纠结。

沈寿

1918年3月24日至30日,张謇在短短的7天内,写了5封信给沈寿,如此密集的信息交流,足以说明两人情感上达成的某种默契。从平时饮食、休息到请医看病服药,事无巨细,千叮咛万嘱咐。当人感到无助时,往往会祈求神灵,张謇这样一位风风火火的实业家居然在万般无奈之下甚至请人为沈寿算卦,算命的说她过了立春病就好,张謇顿时释怀。这一切,足以说明状元公的多情,这份情或许有长者的,或许有惜才的,或许有异性的。

然而,无论张謇如何努力,终究无法挽救沈寿的生命。1921年6月18日,沈寿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了刺绣艺术与情感谜团。那夜,张謇似有感应,很晚才睡,又醒来。当得到噩耗,他“抚尸尚有微温,怆痛不可言”。沈寿生病的五年,或借住谦亭,或借住濠阳小筑,张謇关怀备至,仅中医、西医的药方厚达“二寸”。斟酌再三,他沉痛写下挽联:“真美术专家,称寿于艺,寿不称于名,才士数奇,如是如是;亦学诗女弟,视余如父,余得视犹子,夫人为恸,丧予丧予。”从头七到终七,张謇在日记里作了详细记录,为沈寿墓地督工,哀痛中写了《雪宧哀辞》《雪宧灵表》和《题雪宧遗像诗》五首,至阴历八月十一日沈寿生日又设奠写诗。再看光绪三十四年张謇夫人徐氏过世之时,他没有留下多少文字,对沈寿似乎是个例外。沈寿落葬那天,张謇写下这样的话:“人生至此,万事都已。悲悼不为死,为何以致病则至死也。”五天后,路过墓地,他又写下《过雪宧墓值雨》:“八尺峨峨盖代坟,一亭山角易黄昏。生愁五日新魂怯,秋风秋雨满阙门。”沈寿逝世一周年,张謇为她做佛事,写纪念告文。自此,沈寿深深地安葬在张謇心底。

一代刺绣名家走了,活着的两个男人——结发丈夫余觉和蓝颜知己张謇为她打起了官司,这个“三角”故事一度甚嚣尘上,成为谈资。不可否认,余觉与张謇都是沈寿生命中的重要人物:没有余觉,就没有沈寿的刺绣艺术;没有张謇,就没有沈绣的光大。情感的纠结只有当事人最清楚,而人生的悲剧都是由这样那样的历史环境所造成。不管出于何种心理,张謇的笔端流淌着他的情不自禁,金风玉露一相逢,人间便是四月天。

商事往来有书信

苏州市档案馆馆藏档案中保存了6封张謇署名的书信,其中一封涉及南通女工传习所购买缎料的事情。原来在沈寿指导下的绣品在美国很畅销,而绣品所用缎面来自苏州娄门大街陶泰丰缎庄,一向由徐禾生负责办理。由于1919年用料特多,徐禾生就委托陈姓代为采办。不料张謇接到报告,说陈某人经手的缎料“皆有回用,又多以三号充二号,二号充头号,浮开价格”。又说娄门大街有两家陶泰丰,一家有三号缎,一家有二号缎,且有回用。缎料的优劣影响绣品的质量,高开价格则影响着女工传习所的利益,而且也涉及徐禾生的人品,因此张謇致函苏州商会,请他们代为调查“陶泰丰是否有两家?所制之缎是否有两号三号之别?价格之分共有若干?”张謇在信中说明,调查此事只是为了弄清真相,且涉及徐禾生的清白问题。

宣统元年(1908)八月三日,江苏咨议局开会,到会者95人,张謇以51票当选为议长。苏州市档案馆馆藏档案中有两封是张謇以江苏咨议局议长身份致苏州商会的信函,为改订厘金征收办法征求各地商会的意见,指出税收改革的目的是为了“使本省境内水陆无阻,行商皆愿出于其途,上顾国课,下除商困,又有发达本省之利,益何所顾虑而不为此……办法能早一日实行,则商民早苏一日之困”。在这封信里,张謇认为苏州总商会对于裁厘改捐改革肯定有独特的见解。其间,咨议局曾派黄炎培等到各地调查商会组织和商民对裁厘改捐的看法。

张謇另外还有两封给苏州商会会长尤鼎孚的信,则是为两起诉讼案说明情况。一为吴江渔商施元珍、程祖荫与顾沅甫为河荡捕鱼纠纷案,因张謇的公司成立江浙渔会,具有“维持鱼业之责”,因此要求江震商会“立即邀集公正绅董前去会勘秉公理明,以释讼端”。一为汪承祖典债纠纷案件,请求苏州商会及地方官员“秉公裁判”。

人生因缘际会,没有定数,很难说出好坏。翁同龢成就了张謇的状元,沈寿成就了南通的沈绣,而张謇对他们嘘寒问暖,温暖、抚慰了他们孤寂的心,体现了张謇人性中最柔软最深情的部分。而与苏州商会的交往,处理各种事务,则是实业家张謇的工作常态。阅读馆藏档案及张謇的信札、日记、诗词等,读出了张謇那代人的悲欢与情缘,那里有他们的梦想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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