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糖还甜

◎梁晓声

比糖还甜

◎梁晓声

当年在北大荒，连队里有一名送水的男知青，他每次挑着水到麦地里，总是趁别人围着桶喝水时，将背在自己身上的一只装了水的军用水壶递给一名上海女知青。因为她患过肝炎，大家并不认为他对她特殊，仅仅觉得他考虑得周到，她也那么想。

麦收的一个多月里，她一直用他的军用水壶喝水。忽然有一天，她从别人的话里起了疑，于是请我约那名男知青到一个地方，当面问他：“我喝的水为什么是甜的？”

“我在壶里放了白糖。”

“每人每月才半斤白糖，你哪儿来那么多白糖往壶里放？”

“我用大衣向老职工们换了些糖。”

“可是，可是为什么……”

“你的肝不好，比别人更需要糖。”

她凝视着他，喃喃地说：“我不明白，我还是不明白……”

他红了脸，转过身去。此前，他们不曾单独在一起说过一句话。

我将她扯到一旁，悄悄对她说：“傻丫头，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是爱上你了呀！”

她似乎更糊涂了。“他为什么偏偏爱上我呢？”她不知所措地重复着，随即用双手捂住脸哭了。

我对那名男知青说：“哎，你别愣在那儿，哄她应该是你的事儿，不是我的。”

我离开了他们。

走了一段路后，我想了想，又回去了。虽然我能预料事情的结果，但未亲眼见到，心里毕竟还是有些不踏实。

我悄悄走回原地，发现他们已经坐在两堆木材之间的隐蔽处。她上身斜躺在他怀里，手臂揽着他的脖子。他的双手则扣抱于她的腰际，头俯下去，一边脸贴着她的一边脸。

（摘自《郁闷的中国人》光明日报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