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 悦

⊙ 文 / 随处春山



喜 悦

⊙ 文 / 随处春山

随处春山：原名方楠，女，七〇后，幼教老师。热爱诗歌。

一切都宛如平常

鱼不在这里，鱼在黑暗的深潭里

挤挤挨挨的，是那些野花、人家、竹林、树木

一群又一群，比肩而立的山……

被我带走的石头将不会出现在这里

和被我忽略的石头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区别

又有太多相似的部分

（一块墓碑，被七月的洪水冲下山，倾斜着半截身子，留在了这里）

年轻人、孩子和洪水以前的日子一起漂走了

河边洗衣服的老妇人，比我更爱这里

她留我们吃米饭，留我们喝甜水，留我们吃青菜

她的王冠上有无数星辰

我们都在那儿

总有几座山，更高的山

接近了天空

升腾起的云雾，和低矮的天际缭绕成一团

更多的山，仿佛悄然躺下

静静的

满山是树一般的静穆

山脚的人，使着蛮力

不知不觉中，山腰上出现一座醒目的庙宇

为了与神对话

又好像再次确定我们，是靠山吃山的人

菩萨眼里长出叶子，蒲团开始生根

小安里是一座山。一座山的生长

总是非常缓慢

我们来得及修补虔诚祈祷的心

执子之手

我们已经很难从对方的身体里

拔出一个完整的自己

我们需要拉开适当的距离

将周身的触角

暂时斩断。比如滑腻的舌尖和花冠中

微微战栗的雄蕊……

今晚，我们只使用一只手

最长的一根触须。柔软的藤蔓样

在空气里，连成一体

我们只贪恋掌心的那一点热和爱

我们只贪恋那一点热和爱，从指尖涌向心间的宁静

为此，我们一路沉默无语

青苔

“要下雨了。”这真是毫不相关的事情

直到雨声盖过我们的声音

……“我们是两个都特别好强的人。”你说

又说，“结婚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窗外电闪雷鸣

雨下得越来越大。你把我的身子从水里捞出来

那么多的雨水，那么急

它们可能都汇集到了低处。总有干渴的人，在雨水

里变得肿胀

我什么也没说

因为，青苔沿着脚踝，爬了上来

空气更加潮湿，青苔的气味有些特别

我比你，安静一些

暴雨比我们，安静一些

喜悦

我的双手摁下白色琴键

——山中，清溪正滑过光洁的卵石

草尖在低处轻晃

……

多么美妙

是谁忽而漫过我的身体

温暖又亲密。像晨光

在屋顶的斜坡上，铺开它金色的幔帐

密林中的小鹿，投来难以忘怀的眼神

树的枝丫在时光的指尖飞速生长

此刻，请点亮我，请燃烧我的血液

此刻，请淹没我，请打开我的骨朵

万籁俱寂

语言展开了羽翼，它的回声

在空旷中纷扬，等我遥望一生

今晨的美妙无比短暂

我不敢再说出永恒与悲伤

沉默之水

唯有黑夜，让河流更深

夜色最浓的部分，似乎全部陷落在低处

河流进入昏暗，肉身沉重

夜钓的人，似乎在垂钓某种秘密

水面之下：一个没有声音的国家，没有光，也没有颜色

唯有庞大的安静，涌起细微的波澜

遥远森林中吹来的风声

混杂着半成品的楼宇间机器的轰鸣

白天的明亮，野蛮人的嘶吼——

是否都在一条河流的身体里一一分解

谁在这身体里飞，谁在这身体里叫

一旦流经人群，就开始沉默。岸边很多潮湿的草

草丛间，我不可久立

人生过半，沉默之水如悲哀的深渊

适合怀念，或者憧憬

——河流的两端，分别持有新生的欢笑和衰老的咆哮

夜钓的人，一次次甩动钓竿，画出空无的弧线

有声世界

野蜂为何要嗡鸣？青蛙没有压低鼓声

紧抱褐色树干的夏蝉。它的嘶叫，执拗

又绵长。黑草丛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奏鸣

这世上，值得欢唱的事情，真的那么少吗？

“——唯有宁静渗透过这个世界。”

是的，唯有宁静。试图打开幽闭的心灵

声音，倾泻向浓浓的黑色——像光一样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座黑暗的角落和一处冷僻的处所

七日

死去的人，在七天之后，将知道自己已经死去

活着的人，要用很长的时间，慢慢体会

直到，习惯了这种分离

我们夜半上山，天明下山

除了自个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和人语声

只见草木葱茏

我们一再请求死去的人，托梦

死去的人，从此只在活人的梦中，一次次活过来

更多的时间里，他们与草木为伍

婆娑

你不知道，它现在有多美

繁茂的空间。丰满，又通透

不断长高又不断消失的神秘的事物

所有分杈向都去往未知

你也爱它堆积的塔、勾勒的曲线。爱它吃下的雨水收留的风

爱它的沉默，也爱它的窃窃私语……

今夜，我在它身边，站成一个孩子

你说，你也爱过我。我再次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