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襟带花

◎白音格力



衣襟带花

◎白音格力

看过一张照片，一女子颈白如瓷，脖上红线坠玉，穿一件素蓝碎花的薄衫，领口别着一朵蓝花，含蓄静美。照片不见女子容貌，但你仿佛能看到她眉如新月，目含秋水，心底有花枝飞满蝴蝶。

这让我不禁想起某老电影中一个不起眼的镜头。那是旧上海街头，嘈杂中人来人往。端着木匣子卖香烟的男人慢腾腾地走着，穿大红旗袍的太太两两挽着胳膊经过，镜头里填满了各色人物。在一角，一个端庄秀气的女孩一闪而过，穿着粗布衣，扎着辫子，胸前戴着一朵花。

不知是导演细致安排，还是那个演员自己的别致选择，但就那么一朵小小的花，带着一点粉，娇羞地开在我心里。

唐宋时盛行戴花，每到花朝节，古人都喜欢摘花插在头上，叫簪花。宋代《铁围山丛谈》中记载，每逢重大节庆，皇帝都会给臣僚赐花。在古代，戴花之事总被冠之“君子风范”。

我倒更喜欢清代卫泳那句“花是美人小影”，仿佛戴花戴的是一句低低的眉语，一段婉约的心事—是小小的、轻轻的，给一个人看的影；是丝丝的、缕缕的，留在心底的沁凉。

很久前认识一女子，处处是大家闺秀风范—行，款步姗姗，似仙姿玉色；坐，袅袅婷婷，若芰荷出水。她说那是她太奶奶留给她的“礼物”。她出生后，太奶奶说，添了女娃该养花。于是阔绰地置办花草，还满山采花，插瓶供养。稍大些，太奶奶就陪她读一些古书，教她礼仪。太奶奶说，女人要一生带着花气。

相比“戴”字，“带”仿佛多了点心气，正好与花气相配。

以前曾跟朋友开玩笑说，看一个女人就看她的坐姿。她静坐在那里时，像一幅画，更像开着的花，花只有静才能开得美；看她的坐姿就看她的衣饰，素就素得干净纯和，艳也艳得内敛规矩。一身衣瑰姿艳逸，整个人仪静体闲。穿什么衣服都仿佛衣襟上有花，远远便能闻见那花的香气。

多好啊，衣襟带花！任时光老去，自带一分心气，低朗、明净、婉约，仿佛一段秘而不宣的心事。散发着幽幽的香，不张扬不慌忙，即便人生终要到秋，枯也寂美。

我相信，衣襟带花的人一定懂得人生没那么多路要赶，所以会在日常奔波中停下脚步，静看一株花，与老朋友叙一份旧；或停下笔，明白人生没那么多话要写，所以可以慢慢喝一杯茶，与寂静对坐。

衣襟带花，轻轻念起，又仿佛一个女子在与时光讲着自己的故事。故事里她与他分隔天涯，终有一天要相见，她没有像其他女人那样，翻遍衣柜，擦亮镜子，想要照见当年的模样。而是温了茶，剪了花枝，在窗前小坐，然后去见他。

婉约心事，衣襟带花。如此美，美得惊艳！

人生之美，大概就是能做一个衣襟带花的人。不论在哪里在何时，行是一缕香，染在眉间嘴角，微微含笑，笑意如清溪水；坐是一个词牌的姿态，美到寂美，静到静远，温婉淡净，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