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伟棠的诗
2016-11-26廖伟棠
廖伟棠
廖伟棠的诗
廖伟棠
回旋曲
暮色里花园,雨点零星间
你父亲的幽灵回来了,
带给你大海波光粼粼
一如你两岁时流过你手背的喷泉,
他记住了黄蓝相间的瓷砖,
你记住了水的清凉,
世界因此而永恒。
父亲的幽灵如博尔赫斯
抚摸着叶隙漏下的星光缓行,
你的、我的、他的父亲
在方舟上坐着
说起某一个遥远的下午,
那时一样有战争和不顾一切的爱情,
那时一样有罂粟子为面包添香。
暮色如期笼罩这个例外的花园
我们从死者的队伍里被豁免,
因为你记得细浪排列的纹样
你从我的掌上辨认
它们推送帆船出航,
你记得奥德修斯在星空下
曾给你指点树桩上年轮微倾。
当夜晚行军的船队陆续没入
海伦的发,
“爸爸,你看见那个小船吗?”
最后的一个水手划着独木舟
在南中国海隐入海伦的梦……
暮色里花园,我的孩子
如幽灵掬水,洗濯看不见的马群。
李 贺
一千二百岁的唐鬼
即使盂兰节也走不动了,
所以我做梦替他喂饲
未来之龙。
奚奴和瘦驴若不轮回
俩鬼也一千二百岁了,
苏小小一千五百岁仍香腮雪
此身长幻何劳虚无照顾。
但是我没有梦见李贺
暗中追慕莫须有的形象。
《苏小小墓》是我写的
一如我曾写下《徒然草》
与《地狱一季》。
我是在逆旅中吞噬晚唐的诗囊,
随便醉吐列仙的星图。
东涌的一位穆斯林女子
我居住在香港的中东,
发挥地缘优势,大力发展旅游产业。农场有限公司将重点打造“湿地+果蔬采摘+草原旅游”模式,将原生态湿地打造成“观景+野生动植物科教”旅游基地;将湿地边缘的草原打造成“达斡尔族+蒙古族”民俗风情旅游基地;将蔬菜产业园区打造成辐射齐市、内蒙古阿荣旗的瓜、果、菜生产销售基地以及休闲采摘度假于一体的旅游基地。农场有限公司将逐步完善旅游基地的道路、供电、供水、停车场、观景台、游客接待中心等配套设施。力争打造成为以休闲、度假旅游为特色的旅游小城镇,推动哈拉海旅游业从无到有、从接待型向产业经营型转变,让旅游业尽快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
常得见到她们的黑衣,
她们深陷在面纱中的眼常垂目
未等我对她们的世界想象更多。
直到这晚在即将驶进终站的巴士上,
我看见她/她们在等待过马路,
在夜色中踌躇,踌躇却
如瞪羚的急切使她的黑衣脱出夜色,
这一刻她独立于新闻里的盾牌与炸弹,
独立于伊朗、叙利亚、以色列、
巴勒斯坦或者这国那国,
本来她就说不,就像耶路撒冷的不归属。
只有灯光在慢车前划出古老的星月,
风代替安拉,吹起她的面纱,
让人想起她也曾坐在幼发拉底河畔唱歌
不为任何目的而唱歌。
像塞尔努达①那样活着
像塞尔努达那样活着
才是真正活着
不为人知地,把小胡子修成细长
用那些我们今天闻不到的香水
模仿傍晚的花叶里的柔光
把折叠进西服里的领带
稍稍抽出一点
发一个暗号给转角处的陌生人
像塞尔努达那样活着
才是“不被接受的献祭”般活着
你们不知道他爱过何人
也不知道什么人为他而绝望
但是他的欲望安静如月光
他的精液微凉
在安达露西亚,不是每个男人都这样
在瓜达基维河畔,沉香小盒打开又合上
像塞尔努达那样活过
才能声称自己活过
塞尔维亚的每一株橙子树
都向我窃窃私语:是的
这里承受过他金黄色的阴影
马德里的强盗,抢光了他的青春
就像北京曾经洗劫我一样
这里的妓女,会背诵他的诗为上等
就像喝醉的少年,把我匿名的歌谣流传
不能之诗
最小的手也不能把水的门儿打开。
——洛尔迦
死去的人,在这条江
流过的古国
还得再死一次。
最小的手
也不能
把水的门儿打开。
而干旱,还将再一次
从沉船里汹涌而出
塞紧我们的喉咙。
最细的梳子
也不能
把风的乱发梳理。
已经被删除的蜡烛
再次被删除
和那些巡游水面上
不得归家的火一样。
悲哀,在水的门外
只许有一个表情。
最有力的吊臂
也不能
把沉默打捞起来。
反科幻诗
我们就如此安于落后的人类躯壳
寄生在落后的二十一世纪
身披纤维但始终渴望皮肉摩挲取暖
不嫉妒同性也保持与异性的温柔和平
做爱之后依旧像野猪般感伤
做梦时依旧抱紧床沿如纸莎草灵船
失眠便以更落后的巫术 比如白酒和烟叶
来挺过独自面对沉甸甸的星空
我们大多数仍然不懂和虚拟的灵魂较量
混淆光年与余生为一样的短暂
对大地上遍布的蚁穴、天空中
拥挤的祖先视而不见
我们哭泣时流泪的毫升
与巴比伦陷落时她们哭的差不多
没有忘记在泪水中放盐来防止它凝结
没有忘记在翻动书页的时候小心翼翼
就跟你们在未来检索我们的全息影像一样
你们没有忘记加密我们的诗来防止悲观
和1989年我们哭得差不多
你们撤离地球时你们放弃服用控制绝望的药
对星云间遍布的陷阱、黑洞边上
挣扎的探险船视而不见
混淆三岛由纪夫与鲁迅为一样孤独的运动员
你们大多数仍然不懂和神调情
独自面对被传送轨道切割的星空时
甚至没有多少巫术比如圣经和摇滚来抵挡梦魇
做梦时被电子羊一点点吃掉脑中光纤
做爱之后忘记关掉二进制的呻吟
与一个外星染色体交换快感编码之后突然想
问一问它的父母们是否依然存在于某个坐标点
它们摩挲是否足以温暖你们穿越的光年
偶尔想想落后的二十一世纪
那些小人儿用一生与速朽的肉体达成和解
为纯粹的虚空增加21克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