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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散文/三等奖)

2016-11-26万一波

海燕 2016年11期
关键词:漠河大雪小溪

□万一波

大雪(散文/三等奖)

□万一波

漠河牛一叫,四平的牛就跟着叫。等铁岭的牛也叫了起来,大雪就到了。

漠河牛一般是不叫的,它们像杠头爷一样,通常是闷头吃草、拉犁,拉屎、撒尿,几扁担打不出个屁来。漠河牛叫时,往往要怀揣宝贝似的依偎一捆煞白的苞米秸子,有一搭无一搭地撕扯一根最近的秸秆,悠闲自得地倒着嚼——当然,这是你看到的景象。其实牛并不那么轻松,它们要不时用两只豆眼盯住自己虚幻的鼻尖儿,当气息在口唇间凝挂成一圈冷霜时,才会长长地吼出一声。

漠河牛一叫,风就紧了。树开始抱紧膀子沿着山脊和河道拼命奔跑,像中学操场上跑一千五百米的李保国,边跑边脱掉秋衣,把多余而碍事的叶子甩掉。风耙子倒是勤快,王淑华似的在赛道内圈跟着李保国小跑,一会捡起他甩下的衣服,一会儿递过来一茶缸子凉水。风耙子一阵紧似一阵地跟着,不仅卷走落叶,也梳篦了浮草,就连瓦屋顶和鸡窝门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大批云团集聚起来,压得天空灰暗。像极了小时候负犁而过父亲的脸。而此时天空因包涵更多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显得无比的庄重、尊严。

大风停下来的夹当,村里村外一片静寂。孙老二翘着二郎腿躺在炕上,还在午睡的恹恹里返不过乏来。先是听到草垛上有窸窸窣窣的摩擦声,继而塑料布苫着的鸡棚子传来砰砰的跌落声,继而倒扣在木桩上的洋铁桶发出咚咚的敲鼓声。继而院落,继而屋顶,继而乡道、原野、河床、山林,满是簌簌的筛沙声。

这种叫做米糁子的粒子撒下来的时候,孩子们变得狂野无比,他们全然不听大人们的劝阻,山岗跑野岗…。孙成武的大小子“拉锅子”嘚嘚瑟瑟一会儿跑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揣个凉地瓜,再一跑就没了影儿。野到黄昏,进了家门,脸蛋子红得像斗急了的公鸡,气喘得像被撵晕的兔子。头发上,脑门子、脖领子、大襟缝、衣兜里都已塞满这些灰白色颗粒。

孩子们在季节里撒欢,老人们则坐在火坑上抽旱烟。一杆烟袋是一颗星子,几杆烟袋就摆出占卜的卦形。他们可以根据孩子的动静,预测他们的未来;根据进屋倒水的孙成武老婆的肚子,算出是个丫头还是个小子;也可以根据头一场雪的规模看出来年的运势,类似春脖子长与短、明年收什么歉什么、年景到底咋样,都在烟袋锅明灭之间有了定数。

若干天后的一天,李老大正在屋头劈柴,浸着微汗的额头突然就遭遇那么一小片冰凉的袭击;二奎赶着大车从野地刚进村,远远地就觉一片云翳清爽入眼,有那么一阵儿仿佛眼里长了“玻璃花”;满囤的媳妇在低头给孩子喂奶,眼见着一朵蓝盈盈的小花蝶一样落在孩子嫩嫩的脸皮儿上,不及手抓就凋零得无影无踪。

此时,只要你一抬头,便是满目棉白。

壕沟被填平了,扩大了场院的疆界;山林像在外当兵一年未归的张秋阳一样,突然就蹿高了几寸;而他爷爷伺弄的菜地,几排茄子秸和辣椒秸仿佛枯木逢春,一夜之间又结出密密麻麻的棉桃。屋瓦上,院墙头、牛

棚顶、厦子盖、空缸里、扁担钩、二齿子把儿都被白雪铺挂殆尽。就连武二嫂子养的几只芦花鸡,也因昨夜被风卷走了塑料布,拢起的翅膀上都背负着三两花。

大雪季节,村子里只剩下黑白两色,类似一张老照片,又像一幅卷了边儿的水墨画。静止着的都是白的,白突突的山峦,白展展的田野,白晃晃的村落,白花花的日头;活动着的,一个人、一匹马、一辆车、一只鹰、一群鸟、几只猫狗统统都呈黑色。白天和黑夜,白地儿与黑影儿,日子就这么黑是黑,白是白的清清楚楚地过着。

村头的小溪有着变幻的名字。开春,因为驮着一河的桃花瓣,被叫做胭脂沟。这当然是偶尔路过的旅人命名的,他们举着相机一咔嚓就是一天,之后,市里报社橱窗里就有了一张叫做胭脂沟的照片;夏日,溪水兀自流着,牛轭一样的小湖里铺满绿萍,远远看像似一块宝玉。村里第一个走出去的大学生李季说这叫翡翠,因此,小溪有了另外一个名字——翠溪。而此时,在这簇拥着大雪的世界里,小溪也应该改名叫黑溪了。

一股黑水绕过半个村子,像护城河拱卫着城池。

其实村庄是不用护卫的。农忙季节人们急火火跑向田野,一阵轻风就可轻易叩开每一家院门;张小鹅的父亲在城里打更,她糊里糊涂的娘夜夜忘记闩院门,大姑娘长到二十多岁,什么事也没有;早年间有货郎进村,如果主人不在家,他可以按照上次谈好的数量和价格,一手捏出夹在门缝或墙缝里叠成粽子样的钱币,一手将几样物什挂上门楣或堆在墙头。

实习编辑 刘佩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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