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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走两步
——读李云雷《再见,牛魔王》

2016-11-26王十月

青年文学 2016年4期
关键词:牛魔王阎连科文学性

⊙ 文 / 王十月



不只是走两步
——读李云雷《再见,牛魔王》

⊙ 文 / 王十月

王十月:著有长篇小说《烦躁不安》《31区》《活物》《无碑》《米岛》《收脚印的人》,中短篇小说集《大哥》《开冲床的人》《安魂曲》《国家订单》,散文集《父与子的战争》等。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现居广州。

批评家写小说,是个好创意。据我所知,作家大多不怎么服批评家,嘴上服,心里真服的不多。作家会说:“批评别人容易,有本事,你走两步?”于是《青年文学》邀请这些勇敢自信的批评家来走两步。我在读到这个文本之前,也以为,这只是自信的批评家出来走两步,好玩而已。读完《再见,牛魔王》,第一感受,李云雷的这个小说,不只是走两步这么简单。或者说,作为批评家的李云雷,有着我们小说家所缺少的东西。

我是见过几次李云雷的,但均未深谈。江湖传闻,多是关于他的酒量。我在他的年龄,也是很能喝一点的,可惜醉的次数多,把自己喝废了,就少了挑战他酒量的野心。知道李云雷却是在很多年前,他在左岸论坛参与“北大评刊”,弄得风生水起,一时间成了中国文学的风向标。后来,他又成为“底层文学”的吹鼓手,第一个把“底层文学”称之为“真正的先锋文学”,这一点,我们倒有共通之处。我一直认为,先锋不只是形式上的探索,而是有新的洞见,说出别人未曾说出的话。读过李云雷的评论,他强调现实关怀,强调文学的批判性与对社会的介入性。这样的文学观,证之于他的小说,相辅相成。

如何处理中国这纷繁复杂而且让人眼花缭乱的现实,如何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如何有效地处理这些现象,胸怀大志的中国当代作家,这些年一直在做这样的努力。阎连科的《炸裂志》,余华的《兄弟》《第七天》……这些小说出来后,一律毁多于誉。但我更看好这些小说家的努力,认为这是中国当代文学最重要的篇章。我曾说过,如果中国作家全部去写当下的生活,那是个问题,比如前些年一窝蜂出现的“底层”,但如果中国作家集体回避这问题重重的当下,做假寐状,更是一代作家的失职。总是要有一些作家,冒着艺术上失败的风险,甚至于不在意这艺术的评价,勇敢地做这工作。中国文学的问题是,这些年来,那些关注鸡毛蒜皮的“小”的文学,总是能获得格外多的掌声,以至于阎连科在一次答记者问时不无愤慨地说:“中国作家面对现实有几种方式,第一种是正面强攻,比如莫言的《蛙》,余华的《第七天》和《兄弟》,贾平凹的《秦腔》,还有格非的《春尽江南》等。另外一种我认为是流行于中国的擦边球文学,他们常常以审美的名义遮蔽作家对现实的关注,逃避生活和现实的矛盾,也因此掩盖了作家思想的匮乏。所有的擦边球,在批评家那里都会被冠以‘深刻’二字,而所有正面强攻面对中国现实的文学,得到的都是‘粗糙’二字。”

回到小说《再见,牛魔王》,这样一个文本,自然会和余华、阎连科的近作一样,可以轻易地被人以粗糙来否定。我们可以从所谓的艺术性上挑出一大堆毛病,但同时,我们也不能无视他夺目的优点。而在我看来,这样的作品恰恰不是粗糙的,而是粗粝的,是带着体温与血性的。看得出,李云雷写作不在于做一件艺术品,而是为了表达的需要,他有话要说,于是借用了这样的一个文本,在短短的篇幅内,将他的所思所想所忧所虑和盘托出。读到牛魔王在车上进城那一段,我想到的却是二十多年前初次进城的情景,我甚至觉得,李云雷笔下的牛就是我。后来牛的际遇,又何尝不是一代人的际遇?我想,这是一个寓言式的文本,李云雷借了牛写人,可以突破一些言说上的不便。于是,我将这个小说,看作是他所鼓吹的“底层文学”的发展与变种。但是且慢,李云雷显然志不在此,或者说,他的眼界与思考,比这要宽阔。那头牛终于开始了反抗。一个细节值得注意,李云雷提到了两部书,一部是《1984》,一部是《动物庄园》。接下来,李云雷借牛的思想,来浇他的块垒:

“但是随着我考察的逐渐深入,我发现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资本主义现代性,它不仅是我们的敌人,也是人类的敌人,我们是被圈养被杀戮,人类则是被压迫被剥削,它创造了一个压迫性的结构,这是百分之一对百分之九十九的剥夺,是精英对底层的蔑视,也是人类对所有生物的专制,我们必须打破这样的结构,才能创造一个新世界,一个天人合一的世界,一个人类与动物和谐共处的世界,当然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才是李云雷想要说的话。读到这里,我发现李云雷还是那个批评家李云雷,还是那个思想者李云雷。无论他写评论文章,还是自己操刀作一篇小说,做的都是同一件事,也就是对这个时代发声。

我做编辑近十年,每年读大量中国作家的小说。许多小说家在技艺上不可谓不纯熟,文字不可谓不精美,可是读多了,我总是渴望,中国能有另一种不一样的文学,在那些作家那里,他们更在意的不是所谓文学性,而是怀着张载所言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抱负。况且,所谓的文学性,在不同作家那里,理解也是不一样的。李商隐理解的文学性,和杜子美理解的文学性,肯定也是不一样的。

想到了李敬泽针对批评界批评“打工文学”不够高雅与体面时说的一段话:“文学,从本质上说,和高雅体面没多大关系。文学和诚恳忠直有关系,和人的眼泪、痛苦有关系,和人在梦想和困境中的奋斗以及人在生命中所经历的一切有关系。这一切不一定是高雅的不一定是体面的,一个人在疼痛的时候体面吗?一个人锥心刺骨地哭泣时高雅吗?所谓文学性,根本的前提是众生平等,忠直地容纳尽可能广博的人类经验。”这段话,同样适用于阎连科的近作,适用于余华的近作,也适用于李云雷的这篇《再见,牛魔王》。

另外说说这篇小说的结尾,李云雷写道:

“我知道他一定会再回来的。”

李云雷说的是“一定”。这是预言。是他的渴盼。牛魔王在这里代表的是一种精神,一种思想,一种力量。一种我们当下社会所缺失的东西。

突然想到,这样一个栏目,不仅是请批评家出来走两步,也是在请小说家出来走两步。如果大家都抱着不只是走两步的态度,那这个栏目的意义,就不只是走两步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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