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超级大学校

都斌

知识青年去延安，是从1937年开始，1939年达到了高潮。1937年1月13日，红军入城时，延安一共有6000人。到1940年，有6万～7万人，除了军人以外的4万人都是知识分子。可以想一下，这是一个超级大的学校，融合了全国的优秀分子社会精英。延安十年九旱，物质贫乏，但是精神世界是难以想象的丰富多彩。

进入延安的途径：第一是在八路军驻各地的办事处开介绍信。国共合作以后，八路军在后方有办事处（简称八办），有洛阳八办、西安八办、桂林八办，新疆、香港也都有八办。第二是经中共地下党介绍。比如说当时周恩来就介绍了麦新到延安去。麦新是谁？他的一首歌大家肯定知道，《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第三是持有当地救亡团体的介绍证件。第四是，什么都没有，大概知道延安的方向，就走过去了。

因为当时战争的态势，很多道路都不通，只能绕到西安，从西安由一条道路北上才能到延安。到西安后，西安的八办得开证明，开证明之前还得做审查，有没有介绍人、推荐人，有什么能证明你是革命分子而不是敌特等问题。审查了，开具证明后，需要一个隔离期，参加安吴堡青年干部训练班。训练完以后，1/3的人派到敌后去工作，1/3的人可能被淘汰，剩下的1/3的人经过选拔考试就可以去延安了。

怎么去？800里蜿蜒崎岖的山路，坐汽车12天，步行一个月，没有火车。大部分人去西安是没有钱的，或者有很少的钱，或者边打零工边赶路。党组织安排的一些优秀分子、专家学者、艺术家到延安，是党给拨钱的。其他人，有的是找亲戚资助，还有男女相约好一起奔向延安走向新生活。这一路，不是说游山玩水，左看看右看看就到了延安了，中间还有五道国民党的封锁线得穿越。每道封锁线会盘问你去哪儿，去延安干什么。你要说是去投奔共产党，要去抗战。对不起，哪儿不能抗战？为什么非要去延安？可能你就被扣下来了。你得找各种理由、借口躲盘查。躲过了国民党的盘查，可能晚上会遇到土匪、强盗、小偷。有很多知识分子在回忆录中写道，清早睡醒以后，身上空无一物。真是一贫如洗地到了延安，什么都没有了，就把自己带过去了。有的人晚上穿的鞋也被偷走了，第二天光着脚走。确实是千难万险，也确实考验了一个人的信仰和追求。这些革命青年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

经过这样种种磨炼后，到延安的还有4万人。国民党的这五道封锁线，有一年的统计数字是2281人失踪。就是去延安的青年，要么被他们关起来了，要么被虏走培养成特务了，或者有的意志特别坚定，可能直接被杀害了。

后来对到达延安的人做了教育背景调查，相当一部分来自燕京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武汉大学，这是当时中国的一些名校。还有很多知识分子有海外经历，有的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东京大学等。比如，冼星海是法国巴黎音乐学院的。也有国民党官员，抗大四大队十中队就有6个国民党的县长不干了，觉得国民党太腐败了，他们要吃小米饭，要穿草鞋，要在延安革命，过这样的生活才觉得更有意义。还有抗日名将的家属，杨虎城将军之子，张学良的弟弟，傅作义的弟弟，冯玉祥的侄儿都在延安。所以，当时有一句话说，延安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天下人心归延安。

最多的时候，一天进入延安的青年有1000余人。毛泽东会组织集体见面，跟青年们聊聊，介绍延安的情况，给大家打打气、上上课。柯仲平当时写了《延安与中国青年》的诗歌：青年！中国青年！延安吃的小米饭，延安穿的麻草鞋，为什么你爱延安？青年回答，我们不怕走烂脚底板，也不怕遇到“九妖十八怪”，只怕吃不上延安的小米，不能到前方抗战，只怕取不上延安的经典，不能变成最革命的青年。这确确实实是青年们到延安后的心声。

当时，中国共产党在延安建了二十余所高校，这是非常不得了的。一个六七万人的地方，二十多所高校，出版社几十家，书店好几十家。你可以想象延安的精神世界是多么丰富。延安大学的招生简章从延安城一直贴到西安，贴到广西、桂林、昆明……可以说，在抗战时期，共产党赢得了将近2/3的优秀生源。还有陕北公学、鲁迅艺术学院、马列学院、中国抗日军政大学。在中国抗日军政大学就读的很多是泥腿子、文盲、小学毕业的，有人就问毛泽东，抗大这么高的学府，怎么什么人都招，也不经过统一考试。毛泽东说，他们到达延安就是考试，经过这十万八千里路的磨难就是通过考试了，能来到这儿就已经是合格青年了。

（作者系中国人民抗日纪念馆编辑研究部主任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