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学不想学的课都学了
2016-11-25郭蔚臻
郭蔚臻
我从北大本科毕业已经整整三年了。离开北大的这些年,我最不能忘记的一些课程是通识教育课。还记得,2009年刚进北大时,我被各种通识课程弄得晕头转向,在选课的过程中一度十分忐忑,总担心“一棋不慎,满盘皆输”。从令人抓狂的文科计算机,到虐心的大类平台课和通选课,四年一路学下来真是痛并快乐的过程。对于我这样一个中文系的学生来说,跨学科的学习一开始真是艰难,但咬咬牙坚持下来,倒也发现有小乐趣,并体会到坚持下来的成就感。更让我意外的是,如今还受益于那些年让我抓狂的课。
令人抓狂的文科计算机
说到北大的通识课程,文科计算机,是最让中文系的我抓狂的,估计我不孤单,大部分学中文的都为此风中凌乱。
北大要求所有文科院系的学生必须修满文科计算机(上)、(下),共4个学分。大一上学期,我们学的是文科计算机(上),都是基础知识,简单来说就是office软件的运用,大家还能hold住。到了大一下学期学习文科计算机(下),我们痛苦地意识到文科计算机的课程可不是敲敲文档、做做PPT那么简单了!
之前,我听学长学姐们说过文科计算机(下)的课程有多么虐人,却不晓得“虐法”。上了一次课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们要学习一些比较“高大上”的计算机知识了!这些知识包括数据库、多媒体、网站制作和编程等课程。当然,我们不是每一个课程都学。文科计算机(下)是每个老师根据自己擅长的方向来讲课的,比如唐大仕老师的程序设计与运用,邓习峰、吴云芳和钱丽艳老师的网页制作,常宝宝老师的多媒体课程等。学生可以根据自己兴趣的方向来选课,也可以根据从学长学姐那边流传的各位老师的口碑来选课。
对于很多学生来说,选老师比选兴趣的方向重要得多!归根结底,绩点(即GPA)是指挥棒。绩点是每个学期算的,如果这个学期中有某一门课的成绩特别低的话,就会拉低绩点。我绝对不想因此成绩难看。所以,选哪个老师的课就非常关键了,将决定我这一学期的生存状态和生存难度。热心的前辈推荐给分比较厚道、课程难度又不大的老师。当我看到选课系统上常老师的课超出五六倍的选课人数,我望而却步了。不得已,我选了刚到北大执教、教网页制作的邹老师的课。我的想法很简单——刚上任的老师给分应该厚道一些吧。然后,我无知地开始了一个学期噩梦般的制作网站的旅程。
邹老师为人非常nice,课下很关心同学们的学习情况,不过,他每周都会留制作网页的任务,每次的作业都打分,和期末的成绩关联。当然,一开始只是一些简单的任务,比如,点开一张图片后会有文字的解说或者有某一个动态的效果等等。后期的任务就越来越难了——因为我们要写javascript这种“艰深”的脚本语言。Javascript可以使网页的页面产生动态的效果,可是编写这个脚本语言却是个大难关,因为一个符号或者字母的疏漏就会达不到预期的效果。期末的时候,邹老师要求每个学生必须上交一个网页的作品,并计入期末的总分。为了拼绩点,我开始了刷夜写脚本语言和制作网页的辛酸历程。为了能够上交一份满意的网页,我每天中午泡在图书馆写网页代码,那段时间我真的明白了为啥大家总戏谑地说学计算机的人是“码农”,真是天天泡在代码的世界里。
码农的活儿还真不简单,需要耐心、细心,再耐心、更细心。经过一个多月的煎熬,终于在期末前,我把一份编好的网页发给了邹老师。老师对我的评价还挺中肯:“看来你是下了功夫的。”当时我的心里乐开了花,作为一个文科生,如果没有文科计算机课程的步步紧逼,也许我只会满足于简单地运用一些office软件,不会想到计算机的世界有多么奇妙。卯足了干劲儿、认认真真地学习了编程后,我不仅拿到漂亮的成绩,对网络的世界多了一分笃定。嘿嘿,后台,我懂的。
害怕诗歌却选了门英美古诗课
大类平台课是指北大文科院系的学生必须选择一部分不是本专业的、由其他文科院系开设的专业课程,一般是指中文系、历史学系、哲学系、艺术学院、外国语学院的课程。选择大类平台课就是选择其他文科院系的专业课,必须和这些专业的本科生一起上课,因此难度比起通选课要高很多。我个人比较喜欢英语,所以选了英语系开设的大类平台课。大三,我选了英语系郝田虎老师开设的Western Culture(西方文化)课程,除了想提升英语水平之外,我也希望通过这门大类平台课为自己将来学习比较文学专业铺路。
郝田虎老师是一个从外貌到言谈举止都十分有趣的老师。他从哥伦比亚大学博士毕业以后到北大任教,最擅长的是讲授英美诗歌。所以郝老师的“西方文化”课,名为“西方文化”,实际上是英美诗歌选读。我一向是害怕读诗的,因为我总也搞不懂诗人在想什么或者诗人的作品想表达什么。不过,既然已经误打误撞地选上了课,我就想咬咬牙坚持下来,试一试学诗的难度。课程开始时,郝老师给大家定了一个学期的syllabus,必须完成3次课堂任务,1次期中测试和1次期末测试。3次课堂任务包括2次课后作业,通常是自选角度进行解读某一首诗,还有1次是presentation(课堂展示),这是北大英语系的一个特色——因为presentation代表的是英语的理论和实践结合的展示过程,也就是show time,是希望学生能把所学的和所想的展现出来,启发学生的创造性和积极性。期中和期末的测试是考察学生的知识水平,形式比较简单,就是名词解释、默写诗歌和赏析诗歌等。
对于我这个害怕诗歌的人来说,选上了这门课真是头大。英美文学中的经典诗歌,其实是名副其实的古诗,就像中国的古诗一样,有些词是古英语单词,因为不常见,所以长得很奇怪,发音也很奇怪。郝老师让我们把规定的十几首很长很长的英文诗歌背诵下来,印象比较深的有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约翰弥尔顿的失乐园等。背诗的过程对我来说真是痛苦,面对各种奇怪的发音,我始终觉得自己不像活在现实里的人。一开始,我经常躲在图书馆的一个小角落里读诗和背诗。后来发现自己一个人总也背不好,于是拉上了两个一起选课的中文系小伙伴,成了形影不离的三人组,一起在图书馆背诗,互相监督。
这门课上的presentation非常有趣,每个同学都可以选择以role play的方式参与其中。比如我们三人的presentation展现的是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叶芝的一首著名诗歌《当你年老时》(When You Are Old),我们以编一个小短剧的方式来展现这个主题。其他的小组,有选择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1》,有选择米尔顿的《失乐园》等来表演。总之,每个小组都有不同的表演主题和方式,你会发现身边的同学活灵活现地扮演公主、国王,甚至是某种动物,这是课上大家最欢乐的时候。结课时,因为自己的努力,拿到了高分,更重要的是,我与这些并肩作战的朋友们建立起了深刻的革命友谊,也为自己未来的学习铺路。
在研究生阶段,我的研究方向是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这个学科要求学生能够贯通东西方文学的脉络,尤其是对东西方诗学的平行研究和影响研究。因此,本科时期郝田虎老师的大类平台课成为了我打通东西方诗学比较研究的捷径。比如,英美诗歌和中国诗歌在思想上有一定的相通性,英国的浪漫主义诗歌对中国的现代文学产生了深渊的影响——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曾经出现过一个诗歌群体叫湖畔派,效仿的就是英国文学史上以华兹华斯、柯勒律治为代表的湖畔诗人群体。当年在郝老师的课上,我没能够意识到这门课带给我的益处,但通过研究生阶段三年的学习,我深切地感谢那个学期里老师的各种“折磨”。
通选课里的神仙老师们
北大的通选课是让人爱恨交加的!所谓“通选课”,是北大为了提高学生的综合素质、摄取各个不同领域知识而开设的选修课程。顾名思义,“通选”就是全校同学都可以选择,不受本专业限制。北大的通选课分成ABCDE五个大类——A类主要指自然科学类的课程,主要以物理学院、数学学院、化学学院这三个院系开设的课程为主;B类课程主要指社会科类的课程,主要由社会学系和新闻学院开设;C类主要是心理学系、哲学系开设的课程;D类课程由历史学系开设;E类主要由外语学院和艺术学院开设。在北大,热门的通选课往往在上课的时候找不到座位,站着上课是家常便饭,因为这些热门通选课吸引的不仅是北大本校的学生,还有很多其他高校的学生以及上班族慕名而来。
为什么说通选课让人爱恨交加呢?因为我作为中文系的学生,对A类和C类课是从开课时的全然不懂到结课时一知半解的学习过程,因此每每到期末考试或交论文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头疼。好在A类课一般是以论文为主,因此上课的内容不是最重要的,通过广泛阅读并积累论文的材料是赢取高分的关键。我选的A类课程是医学发展概论,这门课每一次都由不同的老师来授课,这些老师可以说是中国医学界的大师级人物了。从外科、中医科到产科……虽然听课时我一知半解,但是学了一个学期,医学发展概论让我认识到生命的奇妙和美好。
B、D 和E类的课程是我很喜欢的课。比如,我在大一的时候选了新闻传播学院关世杰老师的《跨文化交流学》,这门课程是打通不同文化之间交流方式的课程。关老师是一个十分和蔼的老爷爷,在课上经常给我们讲如何去颠覆对世界各国的刻板印象,去找到一个正确认识世界的角度。关爷爷上课的方式十分灵活,比如他经常开展讨论课和展示课(presentation)。期中考,关爷爷布置的任务是,选择自己曾经去过的国家或国内的城市作为展示的主题,向大家介绍当地的文化。班上的同学有的去过土耳其,讲的是土耳其的烤肉文化;有的去过日本,就把大和民族的文化娓娓道来……这门课简直就是一门身在中国放眼世界的课,棒极了!
作为跨文化交流学的资深专家,关爷爷精通中国文学和西方文学的一些有趣的异同点,这对我在研究生阶段学习比较文学和世界文学有很深刻的影响。比如,关爷爷曾经问我们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中学教材里把李白定为“浪漫主义诗人”,把杜甫定为“现实主义诗人”,但他们真的符合西方文论里“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概念吗?再比如,关爷爷喜欢看元杂剧,但是他不认可中国的元杂剧的悲剧色彩就等同于西方文论中的悲剧概念。这些问题是关爷爷在课上提出来的很有趣的话题,在上这门课之前,我总是谨记着中学教材里面刻板的知识点,却从没有对这些知识点多问问为什么,关爷爷中西对比的方式,促使我重新思考这些老问题。
另外一门让我难以忘怀的是大二时选的C类课程——由哲学系的杨立华老师开设的《四书精读》。杨立华老师可谓是风度翩翩的君子,颜值高、智商高、情商高,他的《四书精读》吸引了非常多的粉丝前来旁听。我是中文系的,必修课里包括了《论语》和《孟子》的精读课,因此杨立华老师的课相当于帮助我提前温书,正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反复地诵读四书的经典让我终于悟出了张载所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重任。杨老师以治学的严谨的态度深入浅出地解析《大学》、《中庸》、《论语》和《孟子》,很多人都获益匪浅。
从北大毕业多年,我依旧清晰地记得杨老师讲授四书时声情并茂的样子,无怪乎同学们都以“杨子”敬称这位风度翩翩的老师。我印象最深的是杨子讲到《孟子》的时候,他说孟子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孟子提出了著名的“以意逆志”和“知人论世”,也就是要结合中国文人身处的时代背景和个人的人生境遇来分析一部作品的内涵,所谓“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于时序”正是这个道理。杨子的这个具有启发性的观点,其实是文学史上外部研究的一种独特的视角,这不论对中国文学还是外国文学的学习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责任编辑:张蕾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