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街头的昆虫之家

申赋渔

在南京的时候，我好几次听朱赢椿说，要给虫子建个真正的家。朱赢椿是设计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喜欢上虫子，已经为虫子出了两本书，还搞了上百场跟虫子有关的展览。圈子里的人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虫先生”。“虫先生”在南京师范大学随园里有个工作室，是几间古旧的平房，周围有院子与园子。房子的墙壁上被他写了好些小字，凑近一看，写着“某日蜗牛在此死去”“某日蜘蛛在此结网”等。他说，这些虫子都是自然地住在这里的，观看它们的生活其实不容易。如果它们有个家，我每天就可以跟它们好好相处了。

没有等他给虫子们盖起房子，我就离开南京，来了法国巴黎。正是在巴黎，我竟然看到了“虫先生”所描绘的那种虫子之家。

我住的地方离福煦大道很近。这是一条非常宽阔的大道，路的两旁有大片的园林，这园林一直随着大道两侧往前延伸，从凯旋门伸到布洛涅森林。像一道绿色的走廊。园林边上铺着沙子与细小的石子，专门留给人跑步。跑的人不多，安安静静的，但是从早到晚都有人。我是在黄昏的时候才来这里走一走，从布洛涅森林的这头走到凯旋门，再折转回来，就算一天运动过了。

散步的路上，要经过一个木头搭成的小房子。其实就是一个“人”字形的木架子。架子上分好几层，放着不同的一段段的木头，每根木头上都钻了一个孔。这让我很好奇。

过了几天，遇到在政府工作的岩先生。他热情地向我介绍了这个奇怪的小建筑。原来是给昆虫做的家。他说，在这样大的城市里，如果不专门给昆虫们一个家，它们就会死掉。每个小格子里都可以住不同的昆虫。种类也不是稀有的，有蝴蝶，有黄蜂。这个家对它们很重要，对城市也很重要。

在法国有条阿朗松一勒芒公路，在建的时候，因为会破坏一种名为PiquePrune的昆虫的栖息地，竟然停工了五六年。最后还是在科学家的帮助下，给它们安排好了新的住处，才得以建成。

环保这件事在法国是很敏感的，而且常常会有一些有意思的争执。

在离巴黎不远的一个小城，有一所中学，为了环保节能，对它的外墙进行改造。改造了一半，春天来了，飞来了两只燕子，在这墙的上面开始筑巢。这就麻烦了。墙壁改造立即停工。能源环保遇到了动物保护。两派一直在吵。最后的办法是等，停工，每天来看燕子筑巢，等它的巢筑好了，友善亲切地把这个巢引到安全的地方，再筑墙。我一直疑惑，巢移动了，燕子还会去住吗？这个地方离巴黎不远，我打算有机会亲眼去看一看。

在奥尔良的乡下，有一处建筑，为了节省能源，准备安装太阳能。可是这样一来，就要砍掉房子前面的一棵大树。这件事一直吵到了大区区长（相当于我们的省长）那里。区长经过多重民意测验，最后拍板，砍树。这事儿虽然有了结果，但争议一直没停。

因为我写过两本生态文学的作品，听到这些事的时候，就会留意，详细地去问。有时候当故事听，还会笑笑。可是听完之后，细细一想，心里既感动又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