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四川文学》
2016-11-25龙郁
龙 郁
我与《四川文学》
龙 郁
编者按:今年是《四川文学》杂志创刊60周年。为纪念走过的这段光辉历程,在今年的《四川文学》杂志上特开设栏目“我与《四川文学》”。期待作家、读者朋友投稿,我们将择其部分稿件陆续刊登。
古时的文人外出,无论游山玩水还是寻师访友,大多一人、一驴、一书箧,何其悠哉游哉!这样的行头,我辈只能叹为观止了。
今年6月初,有幸参加由中国作协组织的北戴河疗养,我就只带了一本刚刚印刷出版,还飘着油墨香的《四川文学》2015年6期匆匆前往。这倒不仅是因为上面有我十首打头的组诗《龙骨》,还来不及一睹为快,更因为改版后的刊物厚重、大气、令人耳目一新。能在这样的刊物上亮相,我视为一份荣誉;当然,我对自己的作品也是有信心的,所以才敢带去“显洋”。杂志和诗作首先受到原《诗刊》编室主任周所同兄的高度肯定,继后又被阿垻州作协主席女诗人周文琴借去研读,几天不还。害得我只好跑去讨要,给想看的文友传阅。我发现:拿到这本书的人总是先掂掂说:好气派!然后才开始翻阅。我窃喜,在来自各地的文友面前,没有给四川丢脸……
以上算是引子,说起我与《四川文学》,得倒推回1978年。那时,刚刚解冻的文坛欣欣向荣。坐落在布后街二号的《四川文学》编辑部,更是文学青年仰望的殿堂。我投去的一首小诗《碑前少女》有幸被采用,那是一首抒写四五天安门广场的习作,我同热血沸腾时代一样,兴冲冲登门拜谒。其实,所谓殿堂,也就是一座两进的普通民居小院,里面分小说组,散文组,评论组,诗歌组(也就是编室),院子的里层住着沙汀老人,颇像镇殿之神……当时,主持诗歌编辑的人是白航、蓝疆、陈犀。(之后《星星》复刊,三位先生一同挪了窝。)
接任《四川文学》诗歌编辑的是刚恢复工作的茜子。先生原名黄狮威,身材高大,微胖,像一尊佛,又带几分孩子气。先生不仅才学渊博,且为人正直、谦和,又名陈谦。尤其是他的诗,大气磅礴,底蕴深厚!虽然写得不太多,但几乎首首都是力作。记得都江堰作协十周年庆,餐桌上,当我谈起茜子老师的诗时,就连杨牧兄也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连称:“有功力,有功力!”仅以茜子老师的大作《风》为例,历尽劫难的他胸聚一腔豪情,啸而为风,刮飞遍地鸡毛。这风,不是怨气,而是志气和骨气。同时,我更觉得诗人彰显的是一种自然之力,冥冥中,有一种主宰万物的神奇力量存在于我们的胸内胸外,那便是中华民族的浩然正气了!
先生曾被划为右派,投入监狱,吃过不少苦。但他一点也不颓废,对未来充满信心。对这样的人我从心底充满敬佩,并尊以为师。而他也一点不拿架子,总是很平等地同我们讨论诗歌和人生。久而久之,我们由作者与编辑关系变成了师生加朋友的关系。记得有一次,他儿子萱萱写了首诗要他指正,不用说当父亲的编辑肯定是全心全意为当儿子的人民服务,可修改后的诗,儿子不服气。正巧这时我去了,他们便要我评评。我一看就叫起来了:“你也太负责了,把别人的诗改成了你的风格!”茜子老师听后也笑了起来,大度地说:“不对改转来就是了嘛。”由此可见茜子老师的风度。之后,他要儿子拜我为师。还不时把新收的弟子带到我所在的文化宫来拜见“大师兄”。有了这层关系,我也常借机在他那里蹭饭。有时也请他到我家品尝我的拿手菜:热窝鸡、红烧鳝段、麻婆豆腐……许是肚内欠了太多油水吧,先生尤喜炖肘子,每当我见他颤悠悠地大快朵颐时,心中都有一种酸楚。而茜子老师也见缝插针地对我夫人说:“龙郁很有才华和潜力,要多支持他,照顾好他……”让我们大为感动,并暗自下定决心,要不负老师的鼓励和希望。
说编辑,也是说刊物。有什么样的主编和编辑就会编出什么样的刊物来。那时的《四川文学》编辑部可谓门庭若市,稿件用麻袋装。先生对来稿很负责,实在忙不过来时,便叫我一梱一梱地提回去帮助初选。我知道,他这样做除了对我的信任外,也是在训练我的编辑能力。这段经历直到我调到文化宫《工人文学》编辑部为止,对我日后的编辑和创作都大有好处。所以,我常告诫年轻诗人说:要提高创作能力,首先要提高鉴赏能力……
先生对我的点拨之恩,更体现在下面一件有关“方向”和“路线”的事上:
茜子老师为人随和直率,但编辑作风却很严谨,尤其是那一手漂亮的书法,更是叫人不敢马虎自己的手稿。初入诗坛的我,创作没有重点,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有感而发”着。茜子老师批评我为什么不写自己熟悉的工厂?我以工业无诗意搪塞。他举例教导我:“比如你们生产的砂轮就很有写头,因为它的特点是将不平磨平,为粗糙抛光。”接着,又补了一句:“我们的时代和生活不也是这样的吗?”哦!这是哲理、启示和联想!一句话使我茅塞顿开。很快,《我是砂轮》一诗写出来了,发在《星星》诗刊上。从此,我由无意识写作转入了有意识关注,接连在外省市多家杂志和首都的《工人日报》《青年文学》《北京文学》《人民文学》《诗刊》上发表了大量的诗作,并有幸参加了第三届青春诗会,二度登上首都的领奖台,获得了北京文学奖、四川省文学奖、金芙蓉文学奖及首届“四川省职工自学成才”等若干表彰,奠定了自己最初的诗名。
而今,我总算明白了,创作只有找回个人写作的独立品质才有希望。所以,绕了一大圈后,又回到了起点:这便是“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的三步修练过程!为诗还真得有感而发。至于写什么并不重要,当创作失去方向后,四处都是方向。不过,一点也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因为那是出于真情,是工业这片砂轮磨砺了我的思维和目光。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至今,我已在海内外发了逾千首诗作。但上百行的长诗也就五、六首,可其中有二首都是首发在《四川文学》上的。其中《无字的歌》还是经他亲手修改过的,后入选了《一九八一年诗选》和《中国文学作品年编》。而另一首写地震的长诗《大爱无疆》也是在《四川文学》首发。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记得茜子老师退休时,曾推荐我接任《四川文学》诗歌编辑。黄家刚、沈重、方赫等老师都一致赞同、促成。谁知,就在节骨眼上,一位主管领导突然决定《四川文学》今后主攻小说,不再发诗……就这样,煮熟的鸭子飞了!这让我想起一则阿拉伯寓言:“我差点儿打中那只鸟。可谁又能把‘差点儿’炖来吃呢?”对此,我也不十分在意,好在我屁股下有一张竹椅,挪到沙发上又如何?作家最终只能用作品说话。
之后十余年,风风雨雨。我因对诗江湖有点儿看法便急流勇退,隐到了一张叫《诗家》的报纸中,为缪斯打工,为诗歌的艰难生存拉赞助,煞费苦心,几乎丧失了创作欲和发表欲……不过,我却一直关注着《四川文学》的兴衰,心存一份无法割舍的感念。说实话,要四平八稳地将一本杂志塞满太容易了,但要办出特色就非得有眼光、胸襟和气魄不行。
这就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直到我也到点,缷下沉重的空口袋后,才又重新焕发了创作激情,并一发而不可收,自觉还有较大的上升空间。重归文坛,当然是首先接受《四川文学》考量,过了这关才谈得上走向全国,乃至海外……作为一个作者,我与刊物一路走来,坐在渤海湾的礁石上,翻开2015年六期《四川文学》,海浪和书页哗哗作响!师友们的音容笑貌又一一浮上心头,让我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