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欠自己一个哥哥

完颜茇苜

你欠自己一个哥哥

完颜茇苜

完颜茇苜

本名王晓晖，1976年 1月生于朝阳建平，1996年毕业于辽宁师范大学中文系，现居沈阳，供职于中国农业银行辽宁省分行。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自幼爱文，喜精致、幽默、有思想的文字，爱温暖、感性、有活力的生活。

“阿干西，我心悲，阿干欲归马不归。为我谓马何太苦？ 我阿干为阿干西。阿干身苦寒，辞我大棘住白兰。我见落日不见阿干，嗟嗟！人生能有几阿干！”

阿干就是哥哥的意思，随着时下各类节目中哥哥这个曾经一度淡出的物种以暖男的姿态强势回归，不由得想起上面这首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弟弟写的思念哥哥的北方民歌。这首歌是一千七百年前位于辽西棘城（今锦州义县）的燕国“国歌”之一,作者是当时燕国国王慕容廆。

话说在一千七百多年前的辽西义县，有一个鲜卑大单于叫慕容涉归，没错，就是武侠小说里鼎鼎大名的慕容家族族长，他先生了一个庶出的儿子叫吐谷（yù）浑，又生了个嫡出的儿子叫慕容廆。儿子们大了要分家，单于家也一样。公元283年，慕容涉归给俩儿子分了家。帝王家分家通常都分得挺血腥，权力面前想要吃独食的比较多，弑父杀兄的比比皆是。不过这次分家由老头主持，并没有打起来，还属于和平分立。处于动荡北方整日东征西讨的慕容家家底也不太厚，慕容涉归总共分了700户(一说是1700户)牧民给吐谷浑。

兄弟俩虽然分了家，但还是在相隔不远的地方生活。卧榻之旁，有一个有能力的哥哥，对于慕容廆来说，心里总是有些猜忌的。一年春天，几匹发情的公马为了抢一匹漂亮的母马打架，引得更多的马加入混战，两家的马各有受伤。慕容廆知道了非常生气，就派人对吐谷浑说:“爸爸已经给我们分家了，你咋不远点放马，你看它们打架都打伤了。”

吐谷浑本来对自己庶出的地位就挺敏感，父亲单于的位子由嫡子继承，自己虽然是哥哥，也是臣子，为马打架的事挨训，也觉得挺窝火，就回复弟弟:“马是畜生，春天发情打架是常事儿，人跟它们计较啥呢？我看你是看我碍眼，那我就走，离你远远的，我走到离你一万里远的地方去。”

于是吐谷浑就带着自己的牧民和马群往西走，反正那会儿北方地广人稀，吐谷浑就这么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去另找一个适合居住和游牧的地方。过了几天，慕容廆想起哥哥的各种好，也挺难过的，大概也有巩固家庭势力的考虑吧，就派人去追吐谷浑，想把哥哥劝回来。

吐谷浑离开家乡，心里也难过，但是当年自己叔叔慕容耐篡位，赶走他们哥俩的事也挺让他觉得帝王家的情义薄凉，心里似乎也拿不定主意，就对追上来的弟弟的部下乙那楼说，你们试着把马往回赶吧，如果马回头，我就回去。这就有点听天由命的意思了。

事情也挺奇怪，乙那楼让两千骑兵围住马群，让它们不能辨别方向，然后慢慢地往回赶。可是马群没走多远，突然一起悲啸，冲破围着的骑兵，潮水一般向西跑。鲜卑是游牧民族，士兵们也都是驯马高手，他们反复几十次围住马群，但始终不能向东半步，反而往西越走越远。

就这样，吐谷浑离开了家乡，经过现今内蒙古自治区一路往西，最终走到了现在青海省都兰县的白兰山停下定居，建立了当时有名的北方强盛部落。他的孙子叶延以吐谷浑为族名和国名，从此与在辽西强盛一时的慕容暌违。唐诗人王昌龄《从军行》:“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这里西北大漠的吐谷浑就是自辽西出走的慕容一脉，是当年离开家乡的吐谷浑的后人。

慕容吐谷浑西迁之后，留在辽西的慕容廆心里思念哥哥，就写了上面那首《阿干西》：我的哥哥啊往西边走啦，我的心里好悲伤。我的哥哥也想回来啊，可是哥哥想回马不回。苦命的哥哥告别了大棘城，住到了万里之外的白兰山。我登上山翘首往西望啊，只望见落山的太阳，却看不到我的哥哥啊，唉呀，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哥哥呀!

慕容廆的歌写得忧伤悱恻，一唱三叹，但我想他自己心里应该清楚，是自己逼得哥哥出走，是自己欠了自己一个哥哥。他唱起这首歌的时候，应该心里五味杂陈，作为帝王的他，绝不可能只有简单的思念。

关于吐谷浑一族还有一个故事，那就是挺有名的一个典故叫“一箭易断，十箭难折”，也是反映帝王家兄弟之间的爱恨纠葛，但这个结局跟之前的不一样。那是吐谷浑定居西北150多年后，这一任叫阿豺的国王，临死的时候把20个儿子喊到身边，命令同母弟弟慕利延说：“你取出一支箭折断它。”慕利延取出一支折断。阿豺又说：“你再拿19支箭，一起折断它们。”慕利延拿在手上怎么都折不断。阿豺说：“你们知道了吧？一支箭容易折断，多了就折不断了。你们只要同心协力，别人就打不垮你们，社稷江山大有可为。”

也许阿豺也是想起了先祖的故事吧，所谓殷鉴不远。吐谷浑人也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辽西故土，他们的墓葬，墓门全部朝向东北方向，隐含着对家乡的眷恋。

责任编辑 王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