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河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观察(2012—2014)
2016-11-25◎南马
◎南 马
红河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观察(2012—2014)
◎南 马
红河少数民族作家文学的繁荣发展已走过了60多年的历史。这历史潮流与全国文学发展一样,有高峰,有低谷;有急流,有险滩。新世纪以来,尤其是进入第二个十年,红河的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走出了低谷。
为了叙述的方便,笔者截取了2012—2014三个创作年度的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发表情况,来观察红河少数民族文学繁荣发展的态势。
在2012年至2014年三个创作年度中,红河州作家有82人次在国家级、省级等二类以上报刊杂志上发表了诗歌、散文、小说、报告文学(纪实文学)、文艺评论等各类文学作品227件。这其中,少数民族作家有42人次,发表作品116件,分别占总人数的51.36%,发表总量的51.6%。红河少数民族文学的三个创作年度,成上升走高的态势。在诗歌、散文、小说三大版块中,形成了三道靓丽的风景。
诗歌高地金声玉振
诗歌创作是新时期以来红河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的强项之一。老一代诗人从“十年浩劫”的阴霾中挣脱出来,心灵和身体重获自由后,产生了一大批优秀诗歌作品。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少数民族诗人陈强、哥布、艾吉、莫独,黄光平、邵春生、普红茹、朱客伊、萧崇斌等加盟诗歌创作队伍;90年代以后,又有李军、李小麦、师立新、李松梅、马冷莎、陈美仙、冉红梅、李居斗、陆建辉、春愁、李勇、李绍芸、蓝狐、李志刚、王桥银、叶凝、刘清华、釉绵高理等一批新人介入。诗人们用真挚的情感,执着的追求,把诗人的主体性融于民族的精神时空,自觉地汇入时代大潮,在诗歌的高地上引吭高歌,金声玉振,成为红河州诗歌创作的中流砥柱。
哥布的诗歌:众山小处是绝顶。哥布是红河诗坛的“先行者”,2013年,其创作业绩已被收入江苏文艺社的《中国文学通史》。哥布的长诗最为出彩。他发表于《民族文学》《边疆文学》的诗歌,是长诗《神圣的村庄》的一部分,是其代表作之一。该诗的“绝顶”之一是,既传承了哈尼族民间“叙事诗”的艺术精髓,同时对当下汉语诗歌(尤其是叙事长诗)创作产生了一次裂变,一次质量的重大提升。在艺术实践上,大胆引入了原生态审美的现代性审美意识,在传承民族民间优秀传统文化精髓的基础上,大胆革新,勇于创新,创造了当下叙事长诗的人物群形象,张扬了叙事长诗结构的凹凸美,语言的朴拙美,将叙事长诗创作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艾吉的诗:山上的石头也会唱歌。哈尼族诗人艾吉这个“文学黄埔”出来的哈尼汉子,用心把故乡的石头捂热了。他的诗歌《山上》,泉水、石头、寨子与父老乡亲都自然入诗,荣获了省政府文学奖。《故乡和家》《老去的母亲》《寨神树的儿女》《想起我
的故乡》等,用独特的诗歌意象,把故乡、家、母亲歌唱得如痴如醉,其情之真,意之浓,非“高地”者不可以有此景观。
莫独的散文诗:把故乡红河打开歌唱。哈尼族诗人莫独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散文诗的方式擂扣缪斯的门扉,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从《守望村庄》开始,通过《寨门》《在春天里出门》,回望《祖传的村庄》,在跨世纪的20多年的坚守与前行中,高举着散文诗的大旗,为我们奉献出了12部散文诗集。散文诗集《守望村庄》“清水芙蓉般”(哥布语)斩获了第六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从深入稻香之路走来的莫独,在艺术追求上,是一个变与不变相统一的诗人。他的散文诗创作以神性的衣胞故乡为审美视角,其艺术风格如哈尼梯田的田埂一般,“没有一段是平铺直叙”的。以《祖传的村庄》为总篇名,发表于《诗刊》《散文诗》《山东文学》的散文诗,凸现了民族文化与民族振兴不可割离的普世性价值。莫独的散文诗,意象丰沛,情感笃诚,影响广泛,是红河文学创作中“散文诗高地”的占领者和守卫者。
黄光平的诗:情迷乡土。在红河文学的诗歌高地上,黄光平的诗歌来源于乡土,沉迷于乡土。他自己宣称:他“写诗只会散发泥土的味道/和汗水落地的声音,甚至/把心掏出来挂成草尖上的露珠。”他的诗歌是真正的乡土叙事,每首“诗眼”全扣在与乡土有关的意象上——《这片田野盛大如天》《一群白鹭从田野上飞过》《垂向泥土的鞠躬》《大哥一样的村庄》等,诗人从取象、立意到情感的宣泄,审美认知的确立,都是建立在大地和泥土之上的。面对乡土,情迷得难以自拔,只能把心都掏出来了!这是其一。 其二,诗人情迷于乡土的另类抒情表达,就是对“母亲”的疼。其三,诗人情迷乡土的第三视角是对当下乡村社会以及城市扩张后“准乡土”的准确把握与呈现。
女诗人李小麦的诗:从网上下来的淳朴“麦子”。
“70后”末班车出生的彝族女子李小麦,崇尚诗歌、音乐和自由。创作诗歌、散文、小说若干,作品见《诗刊》《边疆文学》《云南日报》等刊。她最近的诗歌先是在互联网中飘红,后来进入报刊编辑的视野,再到读者的心中。其诗醇,醇到“喊我小麦吧”。张绍碧先生曾著文介绍说:“小麦的一声呼喊,呼出了满腔激情,喊开了诗歌的大门。”于是,小麦以《喊我小麦吧》涌入《云南日报》的“花潮”、健步在《北方》诗阵、步入诗歌的殿堂《诗刊》,在《人民文学》里徜徉。小麦的诗被选入《云南诗选1980-2012》,而且一选就选了10首。其中《种菊花》,入围“昊龙·第五届高黎贡文学节”诗歌评选,一连用了行囊、山巅、山嘴、溪谷、河埂、屋顶等15个意象,以排比式的艺术结构,充满意象力的节奏,把诗人追求人间“清清白白”的精神向度推向了“绝顶”。《喊我小麦吧》,是一首转喻与象征二合一的佳构。诗人将“人性”与“诗性”的回归叠映在平凡的“小麦”上,简单、朴素并温暖着。其取象之妙,建构之巧,露出了“新锐诗人”的端倪,实在是云南诗坛、红河诗坛的幸事。
警察出身的彝族诗人李军,不断在滇南的大地上行走。进入高铁和挖掘机时代的当下中国城乡,正在上演颠覆与反颠覆的闹剧。城市化城镇化的强烈推进,就是要最终歼灭割据在城市城镇周边那些耿耿于怀而又无能为力的乡土。李军的诗歌善于捕捉城市化进程中人们的深层次感受。作品意象丰润,情感丰沛,在红河州公安文学中独树一帜。
新登文坛不久的彝族女诗人蓝狐,仅在2014年里就先后在二类报刊中发表了诗、散文诗。其散文诗中凸显了一个有抗争,有希冀又在现实中遁入“花事阑珊”的红粉佳人形象。回族女诗人春愁把诗歌的触须深入到滚滚红尘里,芸芸众生中,力图凸现“孤独”、“忧愁”的情感态势。布依族女诗人叶凝的诗歌向度,是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诗人看到的是“自不量力”,具有浓烈生态审美意识,写得生态、坦荡,诗美的空间明丽。
此外,哈尼族诗人陆建辉,女诗人李松梅、李绍芸,傣族诗人刘清华等人的作品,在面对现实,面对乡土等方面都有不俗的表现。限于篇幅,此不一一而足。
散文园地群芳争艳
红河的散文园地像红河大地的景色一样,多姿多彩。作品发表数量之多,题材内容之广,作者创作人数之众,都是令人喜不自禁的。从50后的哈尼族老
作家诺晗到90后彝族新人陈高位等,老中青都有,创作审美多样。较有影响力的散文作品,大多出自诗人、小说家之手。黄光平的《布衣联圣》,艾吉的《祝福,世界遗产红河哈尼梯田》,莫独的《给母亲搬家》荣获2014年云南省“滇东文学奖”。从总体看,红河少数民族的散文创作呈现出群芳争艳的局面。艾吉、莫独、师立新、赵钰、冷莎、王桥银、虹玲、黄永臻等作家贡献较大。
艾吉发表在《民族文学》2013年第12期上的《祝福,世界遗产红河哈尼梯田》,斩获了由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和该刊联合举办的“中国少数民族作家‘我的中国梦’征文二等奖”。该文以“散点铺排式”的艺术表达手段,把步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故乡哈尼梯田形象耸立在读者的面前。散文作者的散文创作,必然要涉及到作者的视点,站在一定的角度观察社会、人生。作者站在不同的视点,就会得出不同的思想感悟,把这些不同的感悟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就能够形成一个整体的观念。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文中艺术地穿插了诗歌的意象,从而构建了散文的意境,这种杂糅的文体,又为“散点铺排式”散文艺术思维提供了丰沛的情感空间。文中作者的“散点”,是非逻辑的,各节内容的组合构成了立体场域。
同样是哈尼族的两栖作家,莫独发表在《散文百家》第9期的《给母亲搬家》,算得上是作者的又一散文力作。该文在参加河北省“古贝春杯”第二届散文大赛中,把一等奖收入囊中。与艾吉的《祝福,世界遗产红河哈尼梯田》所不同的是,《给母亲搬家》是采用“纵贯”的方式,以为母亲“迁坟”这一纯民间事件为思维中心物象线索,用“搬家”过程的一系列的动作为珠,串起了“为母亲搬家”的整个行为方式。在具体的行为过程中,作者把民族文化的精髓熔融其中,形成了新的张力,内敛,凝重。
彝族女作家师立新在三个年度文学创作中,作品丰收,用散文、诗歌和评论的把式反映生活。她的散文力作《彩云之下的神秘王城》发表于《旅游视野》2013年第10期,以此文荣获第二届“散文世界杯”全国散文奖。她在彩云之下的孟连,用视觉、触觉、嗅觉、味觉,甚至“第六感官”,袅娜地为我们献出神秘王城的韵味。同样是游记,发表于《文艺报》的《飘入大围山》,把自然景象与人生境界融合在一起,步转景移,文由景生,景因文远,在视觉的转换,语言的洗炼上独有“立新”的感觉。
哈尼族作家王桥银的《作夫村:美在深山待人识》发表于《人民日报》海外版,《诗意龙甲》发表于《今日民族》。这种以民族文化为底蕴,以“导游式”为审美节点的散文,在这几年的红河散文创作中不多见,该文的成功登上国家一类报刊,实在难能可贵。
生活于边陲金平的苗族青年女作家虹玲在创作网络长篇小说和影视短剧的同时,也涉足短篇小说和散文。她的散文《火塘记忆》闯入了《文艺报》,另一篇散文《公鸭来来》在《边疆文学》发表后,2014年被收入《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苗族卷》。
小说之舟逆流奋进
小说创作的丰歉与否,是衡量一个地区文学创作的标尺之一。
新时期以来,红河的少数民族小说创作曾有过辉煌时期。回族作家马明康、王正恩,哈尼族作家艾扎、史军超、白茫茫,彝族作家戈隆阿弘、苏世勇等都有长、中、短篇问世。马明康、艾扎等还获得过国家级的大奖。
在2012-2014三个创作年度中,红河的少数民族小说创作没有出版过长中篇。2012年和2013创作年度在二类以上报刊发表的作品为零。2014年度彝族女诗人李小麦和80后哈尼族新人批娘先后在《滇池》发表了5个短篇小说。小说之舟终于在创作的大潮中逆流奋进,实现了零的突破。
李小麦发表在《滇池》的小说《车祸》具有直面现实,关注现实,表达自己对现实独有的深沉的文化关怀和生命关怀的特点。从中,我看到了作者对现实洞察的广度和深度,开掘生活的宽度和生命的深度,进而对人的前途、命运本质的思考,这就为书写心曲,思考人生提供了宽广的空间。故事一波三折,情节紧凑流畅,细节丰沛精准,人物形象鲜明,语言凝练。
批娘,哈尼族,1988年生于绿春县大山里一个传统的哈尼村寨。高二时发表作品,高中毕业进入社会。2014年批娘先后在《滇池》发表了《普杰和他的母亲》《猎人》《生孩子》和《超玛阿波》4篇小说。《滇池》在第9期封面刊出头像,在头条集中推出了其小说作品。第十一届“滇池文学奖”,《批娘作品》(短篇二篇)获“提名奖”。四篇小说的叙事,都是建立在民族性、地方性的民族文化之上的。民族的固有文化传统是民族的血脉,人们不可须臾离之。由于长时期的运行,文化血脉中浸入了不少的病毒,严重污染了血液,损伤了血管,造成了深刻威胁生命的“血栓”、“脑梗”。如何剔除“血栓”、“脑梗”,化解威胁,还民族一个健壮的体魄,是许多有良知敢担当的作家们的追求。批娘的四篇小说切入的都是这方面的主题。《滇池》在发表小说时以《哈尼族生活的神奇叙事》为题进行了扼要评论。
这里有必要指出的是,小说以少数民族生活的所谓“神奇”展开叙事,需要把握好节点。从时代发展的角度看,当今的中国社会已经进入了“高铁时代”,“网络时代”,城镇化、城市化、网络化、信息化早已浸入了人们的机体,席卷并俘虏了大面积的乡村,人们的日常生活几无秘密可言,更遑论“神奇”了。其实,这种所谓的“神奇叙事”,早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哈尼族作家艾扎在其长篇小说《阉谷》,中短篇小说集《红河水从这里流过》等篇什中就有过较为精彩的书写了。批娘的这四篇小说在时代背景上显然不是哈尼族过往的历史书写,而是当下社会生活的某个侧面进入。但挖掘的还不够深,文而不够“化”,甚而有展示题材之嫌。小说不仅仅是对社会生活的文化呈现,更重要的是要让读者看到、感受到“神奇”生活背后人的美好追求。
(作者系云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责任编辑:杨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