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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文学中的修辞艺术
——以吕翼的《云在天那边》为例

2016-11-25尹宗义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6年10期
关键词:儿童文学艺术孩子

◎尹宗义

儿童文学中的修辞艺术
——以吕翼的《云在天那边》为例

◎尹宗义

保罗·德曼认为修辞是“语言的杰出范例”,不是“语言派生的、边缘的或反常的形态”。修辞的意义不仅仅是“某种附加到文本中使之更具可读性,更富戏剧性或‘有声有色’的东西”,也不仅仅是“具有能感觉到的现场性”与“创造催人泪下的瞬间和戏剧化的紧张感”;而且“修辞对于我们的生命和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具有根本性的意义,改变我们比喻性地表达世界的方式的同时也会带来世界活动方式的改变”。研究儿童文学文本中的修辞,可以梳理作家表情达意的心理机制,也可以以儿童的心智来解读生活,表达情感,改变成人固有的思维方式和表达形式。

儿童文学语言是一种规范而充满诗意的艺术性“话语”,具有鲜明的“听赏性”特点。吕翼在创作《云在天那边》时,紧紧抓住这一特点,巧妙地运用修辞手法,体现儿童文学艺术创造的特殊性。作家明显使用拟人、夸张、铺排等修辞手法,变换语言的常规形态,以一种艺术口语的形式,把儿童对生活的体验与感受尽情地渲染和彰显出来。正是这些修辞艺术,在生成童稚意象和创造诗意语境两个方面,产生了巨大艺术力量。

不管是受儿童自身认知水平、情绪控制以及想象力、表象能力的局限,还是儿童思维习惯、表达方式的限制,儿童常常会以他们特别喜欢童话寓言思维形式思考问题,以丰富的幻想、想象和拟人、夸张、铺排的表达手法来认识和理解世界。

一、拟人:泛灵心理赋予的艺术真实

在许多儿童文学作品中,作家都喜欢设置一个始终陪伴孩子的动物角色,比如:狗、鸟、马、猫、兔子等等;也会设置布娃娃、布熊等玩偶,甚至设置枕头这样的生活必需品。孩子与之“讲话”、“谈心”,生成童稚意象,创造诗意语境。有这一个重要配角贯穿其中,不仅体现孩子有爱心,而且符合孩子的泛灵心理需求。把所有的事物都视为有生命和有意向的东西,这种心理倾向是孩子认识世界的一种独特方式。

或许,一些成人读者读到主人公木杵与白马形影不离,心灵相通,可能会很不理解。特别是李云天在木杵、幺哥的陪同下,赶到了金沙江边,舟楫已毁,索桥已断,无法过河。李云天站在悬崖上,看到山鹰盘来旋去,心里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山鹰,打开飞翔的翅膀,从容地滑翔到战友的身边。这是成人的空想,是打比方的设想,虽然内心迫切希望,但又给人不可能实现的不真实感觉。而孩子以泛灵心理来比拟,以心灵相通之法,给人真实感觉。

木杵拍了拍幺哥长长的脸说:“幺哥,你能跃过去吗?要不,你长出一对翅膀,飞过去。”

幺哥抖了抖身子,打了个响鼻,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木杵笑了:“幺哥,你是答应了?那你就快长出翅膀,做一匹天下无双的飞马!要快,要快,要快……”

抛开“飞马”意象在集体无意识中的影响作用,孩子的泛灵作用远比成人的托物与移情真实许多,动人许多。虽然儿童的思维大体处于表象思维水平,还不能真正从本质上认识和理解事物,但这种表象思维对于艺术创作来说,至关重要,是创造性思维的关键与根本。贴近生活的思维方式,给人强烈的艺术真实的冲击感。另外,孩子在认识对象时常常对对象的某一特点采取拟人化方式而产生情绪体验,把一切东西都视为有生命、有思想感情和活动能力的东西,获得艺术的情绪体验,从而激发艺术创作的冲动。理性的情绪体验过于冷冰冰,缺少打动人心的真诚。总之,无论是孩子的表象思维能力,还是拟人化的情绪体验,我们成人都不应该笑话他们对事物之间的物理因果关系和逻辑因果关系一无所知,而是要感叹孩子天生的艺术意识。

近年来大胆尝试儿童文学创作的吕翼,以实际行动告诉我们,保持孩子的泛灵情怀,凭借表象思维与孩子独有的情绪体验,更能生成童稚意象,创造诗意语境。多阅读儿童文学,不仅能培养我们的童心、爱心,而且还能唤醒我们认识和理解世界的最初方式,唤醒人的艺术本能。

二、夸张:激情状态的真实渲染

据心理学家调查统计,儿童说谎话,10%与儿童的想象、夸张有关。幼儿的想象具有夸张性的特点,表现在夸大事物的某个部分或某种特征,甚至混淆假想与真实。虽然孩子认识与改造世界的能力是极其弱小的,但愿望是强烈的,甚至是超过成人的愿望。于是,孩子只好使用夸张的方式,或强大自己,或缩小对方,最终在心理上实现愿望。所以说,从表达主体的表达动机来看,夸张修辞能真切地渲染长久积聚的在表达主体心中的情绪情感的作用。

妈妈在孩子心目中,是最美的,是最好的。木杵竭尽所能地夸耀妈妈的激情,是合乎情理的。读者读着这样的句子,并不会感到夸大其辞。下面我们一起来品读一下这段话,感受孩子对妈妈的激情渲染:

妈妈走在春天的山谷,她的婀娜的身材让竹子都不好意思摇摆,她娇好的容貌令争妍的百花都悄悄闭合,她薄嫩的皮肤让熟透的樱桃都羞愧难当;她站在寨子一开口,那歌声会将天上的白云都醉得一动不动;她对着森林笑一笑,叽叽喳喳的百鸟立刻噤了声。

妈妈不仅外在美,而且还有一颗善良的心,一颗勇敢无比的心,当其他人吓得躲进屋子,她敢赤手空拳与狼对峙,让狼在她面前讪讪退离。面对这样一位完美的苗家妇女,作家也不禁站起来赞美:“她的美貌,原来比凶恶更有力量。”

夸张是表达主体在情绪高度激动的情况下对事物进行的扩大或缩小的表述,是一种超常的状态。对于读者来说,夸张“是一个较之符合客观事理或正常逻辑的普通言语文本有较大新异性的刺激物”,能满足读者好奇的需求,使得作家与读者之间在思想或情感上实现共鸣和沟通。作家通过夸张把想要表达的强烈情感或想要达到的特殊效果,以突出、渲染事物某个特点的方式加以表现,不仅强化事物的本质特征,而且加深印象。吕翼在这部小说中突出了苗家妇女的美好形象,也塑造了妈妈的高大典型。这既符合创作的要求,又体现了孩子激情状态夸饰的心理真实。

此外,作家还以孩子的角度,夸赞了乌蒙特产——天麻与乌蒙马。野生天麻只有心地善良、人品好的人才能找到,一旦被心性丑陋的人看到,留了汗气和粗俗的语言,天麻就会跑,消失得无影无踪。野生天麻是灵药,似乎能治百病。溢美之辞,显而易见。乌蒙马不仅是千里马,而且通人性,是神马。听到枪响,它就不在一条线上跑,左冲右突,上下起伏,随时改变方向,专往弯道和树丛后跑,让那些子弹和枪声成为欢送他们的礼炮。它是一匹有志向的马、一匹能做大事的马,不需要整天关在厩里,养尊处优。另外,木杵还夸耀了家乡的涮椒,只要切一个口,在碗里的清水里一涮,就辣得人耳根疼,甚至可以辣死人。还赞美了苗药神奇,能药到病除,神乎其神。

“故自天地以降,豫人声貌,文辞所被,夸饰恒存。”(《文心雕龙·夸饰》)豫人如此,乌蒙人亦然,其他人亦然。以“夸饰”突出事物的特征而故意言过其实,塑造鲜明形象,营造独特意境,表达强烈感情。即黄侃在《文心札记》中所说的“文有饰辞,可以省不急之文;文有饰辞,可以摹难传之状;文有饰辞,可以得言外之情”。这是夸张在传统意义上的作用。若是从儿童文学修辞手法的层面分析,夸张是孩子对极美或极丑的事物处于激情状态的真实渲染,是表达主体强烈情绪的集中呈现,从中自然流露出热爱赞美与厌恶批判之情。

三、铺排:铺陈排比中的歌谣韵律

爱德华神父领着村民们读《圣经》——

那声音在水田寨的树隙间穿过,鸟儿就停了下来。

那声音在天空里随风飘过,白云就停了下来。

那声音在迷乱的内心里穿过,心灵就会有些暂时的宁静。

李云天听见背后有声音,猜测——

是狼虎吗?却没有狼虎的影子。

是虫蛇吗?冬天虫蛇都在冬眠。

是鬼怪吗?世间可没有任何鬼魂,

四周万赖俱寂,更不用说鸟的啼鸣、狼的吼叫、露珠的滴落。他们过不了河,只有把梦想留在河的那边,山的那边,天的那边。这些铺天盖地的铺排句段,强烈地冲击着读者的眼睛与心灵。《云在天那边》使用了大量的铺排手法,把一连串内容紧密关联的景观物象、事态现象或人物行为等,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成一组结构基本相同、语气基本一致的句群,进行淋漓尽致地细腻铺写,或酣畅淋漓地渲染抒情,使得内容丰富,描写具体,叙事全面,抒情强烈,议论深刻,形成一气贯注的语势,产生音律美、节奏美。

“铺排,堪称古典诗歌艺术的奇葩。”从《诗经》中提出“赋”的手法,到汉赋发展到极致,再到乐府、民歌(《孔雀东南飞》《木兰诗》等)广泛运用,可以说“直抒胸臆,直陈其事”的艺术特点对民歌的产生和发展起着根本性作用。《云在天那边》中大量使用山歌、民歌等,开篇就是一首歌:“云雀没有家?大雁没有家?不是没有家,天空就是家。野兔没有家?麂子没有家?不是没有家,荒山野岭就是家……”在铺排中,从天上写到地上,从物到人,反复吟唱,木杵有家却爸爸的心酸犹如山风,一阵一阵袭来;如山涧溪流,源源不断。

加上谚语、经文,以歌谣形式出来的地方近二十处,大多采用了铺排的手法。作家在行文中引用或创作了如此多的歌谣,既体现苗族能歌善舞的天性,又符合孩子举一反三的认知心理。铺排这种修辞手法,直书其事,反复叙说,明明一句话可以说完,却要反复去说。这正好符合儿童的表达规律。孩子为了现实自己的某一愿望,会反复叙说,极力渲染,从而起到突出的作用。另外,以句式相似、语气相近的方式反复,相对简单,孩子能轻易做到,更能理解接受。

语言学家认为,儿童文学在内容上要单纯,有较强的趣味性和娱乐性;在表现方法上要以反复和对比为主;语言要浅显、口语化;体裁上以儿歌、童谣、简短的小诗为主。所以,在许多儿童文学中,作家都习惯使用铺排,引用歌谣。比如曹文轩的《青铜葵花》开篇就这样铺排:“草是潮湿的,花是潮湿的,风车是潮湿的,房屋是潮湿的,牛是潮湿的,鸟是潮湿的……世界万物都还是潮湿的。”行文时引用了这样的歌谣:“粽子香,香厨房。艾叶香,香满堂。桃枝插在大门上,出门一望麦儿黄。这儿端阳,那儿端阳……”

作家以孩子喜欢的修辞方法与歌谣形式,赋予情趣,极力铺叙,尽意渲染。均衡、对称、起伏、回环的语句形式,遵循了孩子审美直觉规律;想象、情趣、节奏、色彩,满足了孩子审美心理需求。修辞在儿童文学中彰显出来的模拟、泛灵、变形、渲染,使儿童文学具有独特的稚拙美、童真美、荒诞美等。

(作者系昭通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责任编辑:胡耀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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