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道心妙手 大美不言
——著名画家周韶华访谈

2016-11-25杨豪良周韶华

长江文艺评论 2016年3期
关键词:民间艺术中国画艺术家

◎杨豪良 周韶华

道心妙手 大美不言
——著名画家周韶华访谈

◎杨豪良 周韶华

杨豪良(以下简称杨):周老好!经过“大河、大江、大海”三大战役、“大风吹宇宙”和“天地交响”之后,您又进行了“国风归来”等一系列展览,希望通过这些展览表现您对艺术的看法和思考,对中华文化传统的追问,也希望通过这些展览激发观者对艺术、文化乃至生命的思考,这些是非常了不起的。您为什么会这么做?

周韶华(以下简称周):出自《诗经》的“国风”与“雅”“颂”比较,是来自民间的最有活力的部分。所以,我用“国风”来指代民间艺术。之所以选择民间艺术元素来冲撞趋于式微的文人画模式,是为找到一种形式语言转换的突破口。民间艺术是我国农耕文明的恩赐特产,泥土气息蒸腾,蕴含着浓厚的民族文化特征,具有精神自由和情感恣肆的本质力量。以“国风”为灵魂的民间艺术,有着特立独行的大胆夸张和变形,有着完美的装饰与意象,有着五彩斑斓的想象自由,又是民俗风情极盛的有着原创生态的和人情味十足并且是融有诙谐幽默的艺术特点,它是群众自发参与的乐己乐他的艺术创造,这恰恰是原有的中国画所缺少的。国风不应该是狭义的国风,应该是广义的国风,将民间艺术和高雅艺术相融合,这是中国画创新的最大的矿藏。

杨:您的意思是说,民间美术才是根,它们来自人民的生活,千万不能小瞧民间美术。

周:是的,这些才是重要的源头,我在创作《梦溯仰韶系列》的时候做了充分准备,经过了深入研究,几次的展览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它太丰富了。去模仿西方搞中国的现代艺术,是有问题的,其实民间美术的现代感特别强,它和人们的生活非常紧密,你拿过来稍微一变化、稍一加工就是很好的现代艺术。

杨:所以,您就提出了“大国风”的概念,“大国风”是要把国家美术、宗教美术、民间美术相融合,体现出民间美术的意趣吗?

周:不能完全这么说,“大国风”其实是在往高雅艺术方向走,是把民间艺术进行了“雅化”的处理。作为一个问题的讨论,还是应该分开了说。民间美术中有很多值得挖掘的东西,可是现在对它的关注和挖掘还很不够,其实这也牵涉着一个艺术家的文化态度。

杨:您已经八十七岁高龄,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促使您去做这些事儿?是一种什么样的使命感推着您往前走?

周:这个是要弘扬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神,几千年来,中华文化就像长江、黄河、澜沧江一样是一种洪流,而不是小支流,它们真正代表了中国文化精神的内涵,是中国人民喜闻乐见的、自己创造的、不是外来的,一定要充分传承它们。宗教美术也是,中国的石窟艺术、宫殿艺术、壁画艺术、陵园艺术也都是蔚为大观的,这些艺术的发展对中国文化的发展贡献也很大。魏晋南北朝的文化对唐代文化的大一统做了准备,唐代是一个大包容、大融合,他不管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只要好的都会为我所用,这点其实应该对我们有很大的启示。这种文化意义的自觉选择和文化立场、文化态度,是艺术创新的前提。我的最大愿望是借这个民间艺术建构起一个立足本土并具有开放性的创新型中国画体系,真正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支配下的新东方文化形态创造,是敞开心扉的对具有无穷魅力的民间艺术的拥抱,把广义有形的“国风”艺术,丰厚无比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把传统艺术的这个半壁江山,纳入文化传统的主流中,作为当今文化脉络的根性链条,用来催生当代艺术形式语言的创造,我觉得这具有文化战略意义。因此下决心把并非自己强项的“国风”纳于自己的艺术探索中。我认为这是对被忘却的传统的一种抢救性继承,是继往开来的一种文化使命,是坚定的以民族文化为母语的艺术创新。

杨:您说得太好了。只有愿意关注那些民间艺术元素,才能真正地让我们的生活具有一定的艺术性,因为很多的艺术元素都是来自民间的。

周:是的,应该把民间艺术元素与当代艺术结构链接起来,使当代艺术与民间艺术有一种对接交融的机缘。对原有的符号进行改造和重组,包括对跨文化符号的借鉴与挪用,使中国绘画有一种吞吐古今中外的新结构和新的图像符号。我首先是把民间艺术作为当代艺术的重要资源、重要元素,把它融入当代艺术的语境创造中,使新的中国画成为包容民间美术元素特质的吸收器,并进行创造性的形式转换,既应对外来文化挑战,也克服传统中国画陈陈相因的同质化。特别令我感动的是对民间艺术的原创性、本土性和极富风土人情的风俗性,应该把它纳入有血有肉的艺术正统,视为取之不完的艺术宝库,我觉得这是当代画家应该秉持的民族文化立场。

杨:我想,站在这样的民族文化立场上,我们的艺术家才更有底气和自信,眼界才会更加宽阔,才能更好地创造出有时代气息的好作品。

周:你说得很对,“国风”这一概念应有新的释义,随着历史发展而发展,因此,反映在作品中呈现的是“大国风”风度,作品的元素已经不仅仅限于民间,而是一个吸纳万类的,但一定要保持着民间艺术的本真,因此在《国风归来》中也收入了过去创作的一些“大国风”作品。

杨:我觉得您一直都在进行“大河寻源”式的艺术生活,正因为有了“寻源”的思想,才有了“隔代遗传”“横向移植”和“全方位观照”。这些应该跟您“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生活态度密切相关,这或许就是您说的“艺术在场”,您也是通过这样的“艺术在场”弘扬着中华美学精神。这大概是您的一种艺术使命感,您觉得艺术家的使命到底是什么?

周:艺术家的最大使命就是能够创作出反映时代的、能够触动人灵魂的作品,这就要求他必须对生活有思考,对艺术有追求,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热爱。

杨:似乎可以说,您的诸多成就都源于您对“水”的追寻与思考。在我看来,周老一路寻源一路歌,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您用您的三大战役从一个侧面记录了改革开放三十八年的艺术历程,当回过头来进行总结的时候,我们发现,原来您一直徜徉在中华民族的山水之间,通过您的跋涉、思想、笔墨为中华民族文化大灵魂造像。我知道,对您的创作在当时还是有不少不同的声音的,因为您的创作是不成熟的新的东西,您当时创新遇到的最大阻力是什么?您又是怎样冲破这种阻力获得新创造力的?

周:当时很多人不理解,采风和创作条件也很艰苦。我在想,中国画要是一直按着过去的那种状态往下画的话,很可能就会死掉。最初的文人画都是有文化气息的,有诗情画意的,画着画着这些都没有了,那还有生命力吗?一定要有坚定的艺术追求和艺术信念。

杨:您就具有很强的艺术定力。我以为,一个成功者至少需要具备两点:一是包容的心态,二是积极的状态。一个艺术家在精力有限的前提下,是广博好,还是精专好?又怎么样才能做到广博和精专的统一?一个优秀的艺术家的标准是什么呢?

周:一个艺术家艺术思维非常重要,过去画家一本《芥子园画谱》照葫芦画瓢,没有跨界思想,没有大思维,思维空间很小。最起码的是,文艺类的东西你应该基本上都了解,可以借用、受启发,比如戏曲的东西,不懂得戏曲就很难去表现戏曲人物,他的一招一式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像高盛麟的《挑滑车》、李少春的《野猪林》对人物的表现非常细腻、精到,让人叹为观止。可是我们现在的艺术家呢,很少有这样的功夫。所以,艺术家必须了解艺术本体的表现力,真正进入角色。

杨:这些是对艺术家的一个最基本的要求,我们的艺术家就是要在这些方面“充电”。

周:是的,我们的艺术家就是要深入学习,就像斯坦尼拉夫斯基说的那样,一定要进入角色。艺术家要进入角色,而不是演自己,庄子说的“解衣盘礴”,就是进入状态,不受任何影响,挥洒自如。还要像庖丁解牛,一把刀用了十九年还是跟新的一样,功夫就要到这个地步。还有一个就是,得鱼忘筌,这些就是艺术家创作的境界。没有这样一种状态,没有这样一种思维空间,对艺术本体就是没有进去,所以画出来的东西就单薄。作品是一面镜子,没有进入角色,没有进入状态,你怎么可能画得好?对姊妹艺术,你一定要了解,否则是没有底气的。

杨:您曾在《追根溯源 探索未来》这篇文章中谈到“所谓追根,就是追到中国美学思想的哲学基础之根;所谓溯源,不能不溯到我国艺术的光辉起点。”但是艺术探险并不是都能成功的,就像生活中的一些探险家,也有可能会摔得粉身碎骨,您觉得艺术家们怎样才能去探险而不会毫无收获?或者说,艺术家应该怎样去创新?

周:艺术家没有进入创新的状态,就不具备创新的条件,那么这个时候搞的那些东西就是文化虚无主义,没有真正携带文化的东西,虚无主义是非常坏的东西。绘画是通过视觉形象在视觉空间中表现给人们看的东西,如果没有其他东西来武装,脱离了文化本身,它就是非常单薄的,就是平面的而不是立体,更不可能是过去、现在、未来联通一块儿的。真正的创新就是探险,我最初画的那些东西很多人士持怀疑态度的,甚至问那些作品是不是中国画,不过我坚持下来了。创新不容易,但必须走创新之路。我觉得有三点:

一是要有明确的文化大观。就是在上下五千年时空背景下进行文化的根性连接和古今转换,在纵向上要古今贯通,在横向上要中西融汇。也就是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的这样一种开放包容的文化大观。确认中国画不仅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所以说是“文化大观”。我坚持认为,中国画必须从古典形态转变为现代形态,立足当代,面向未来,这样才能与世界相交融,与全人类共享文化成果。我从上个世纪80年代起就用“隔代遗传”“横向移植”和“全方位观照”来阐释这一文化立场。既是大的文化传统观,也是大的现代文化发展观。总之,主张中国水墨画要走出中华文化圈,走进世界文化圈,文化艺术是无国界的,但必须坚持中国画要有自己的文化底蕴和艺术哲学,世界一体化,并非艺术共同化,艺术要多样化。

二是要有天地大观。天地大观就是当代艺术必须与生活现实对话,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因此要与祖国的山川和无穷的宇宙神交,通过感受、感应而获得大美灵感,才能成为它们的代言人。这是一个艺术“场”,是这个艺术“场”造就了我们的艺术气质与艺术观念,尤其是培养了我对天地自然的崇拜。艺术表现的意象从广义上说是由“天地人和”构成的。大千世界万象错布,变化无言,要靠艺术家以审美选择为其代言。在感受宇宙本体时,必须要亲临其境,把生活现场视为艺术现场,艺术才能下接地气,上接宇宙元气。按老子的逻辑,也就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去认知天地人和的自然性、有序性、统一性与和谐性。我们要信仰大地,敬畏人与自然的尊严,崇拜宇宙本体的神圣。大道与天地人同和,大美就是这种天地人的统一。如果不懂我们要追问的心象是天地大化,不懂弥漫着的天地之道就是艺术本原,就难以创作出中国文化精神的写意艺术,也很难为天地大美代言。预知天地大观的深层结构,只有在感受到天地人和的内在精神时,才能称得上得形而上之道。道就是天地人大化那样一种感觉,于是得到了心象。天地人大化了就是回归到人与天地自然的和谐统一,回到了艺术的本真。此为道中道,上之上者道,这才能酿成艺术品格之上品。懂得天地大观是由博览天地万物,得人文之助,才能明白“道法自然”是艺术上悟到了“天地人和”的总则,遵循这个总则才有艺术上的大视野、大思维、大格局、大气象,才能为山河大美代言,才能表现出中国画的大千境界,才是真正传承了中国美学的精髓。天地大观是走出来的,足迹未到,实践未至,谈什么天地大观呢?“大河寻源”等活动是我实践天地大观的过程,行万里路的浓缩。

三是艺术本体的表现力就是艺术创造力。见识广大,学识渊博,技艺精湛,都是为了要回归艺术本真。只有这样才能画风超脱,卓绝超拔。这是回归艺术本体的根本之根本,因此才能步入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大境界。回归本体也是进入创作自由状态,达到“奥理冥造,当以神会”的化境,呈现出元气勃勃的人格力量,呈现出元气弥漫的灵觉,是生天生地生人生艺的内在张力。这种沉雄博大在于集大成,就是孟子说的“充实而有光辉谓之大”。

法是创新的突破口,也是开发新空间的动力。应积极地清除那些心理的历史陈垢,释放想象力、创造力,还应大胆地把民族性与国际性进行对接,以开放包容的心态,与国际对话,把中国画不仅看成是中国的,而且要看成是世界的,世界的也与中国相通,改变单因子的文化心理情结,重视艺术的复合结构,去迎接一个新的历史时期的到来。

杨:在《周韶华新图腾画派艺术研究》这本专著里,我曾给新图腾画派下了这样一个定义:“新图腾画派是周韶华所创立的当代中国画新流派。周韶华以其系统的艺术思想和理论指导其艺术实践,并通过系列的艺术作品表现民族大灵魂和民族精神信仰,使其艺术具有强大的精神能量,形成了鲜明的艺术符号。”我想,对于这个定义您应该是认可的,其实当下也有很多关于画派的一些讨论,关于“画派”您是怎样看的?

周:你的这个定义还是很不错的,突出了精神能量、民族大灵魂和民族精神信仰,应该让更多的人理解这些民族精神的东西。回想起1978年3月,我刚从鄂西山区下放归来,那时一心想在湖北兴起一个区域性风格的画派,后来叶浅予老师等人称它为“长江画派”。经过几年的努力,也的确有所起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世界艺术发展的趋势,渐渐觉得这样的想法未免有些狭窄,我觉得应该把视野扩大,要向非区域性画派发展,立足全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所谓非区域性画派,实质是全国性的创新思潮,画派要把这一思想凝聚集为一股强大的力量,形成一种五指捏紧的拳头打出去,这样才强有力。中国画要创新,这是一代或几代人的历史责任,是一个划时代的事业,需要进行战略性的集结,需要强大的火力和弹药,需要聚集一大批开创型的画家,形成一个个集群,才能取得宽正面、大纵深的历史性突破。画派的生命活力就是要创造我们这个时代的精品力作,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其他功利目的。

杨:我觉得您就是一个开创型的画家,所以才有了“新图腾”的崛起,它具有很大的精神能量和启发性。

周:现在的画派还是有很多功利性的色彩。画派应该是一个历史产物,传统的画派多是地域性的,比如说金陵画派、长安画派等等,有它的社会基础、历史背景。现在讲多样性,提倡个人艺术风格,个人艺术风格不是画派。必须有那么几个有共同艺术追求的艺术家,有灵魂人物,大家都能集中起来共同发展,才能有真正价值的画派。要有大艺术观。

杨:说到“大”呢,我曾经对您的艺术特点有一个总结就是一个“大”字,详细地说,我觉得有这样几个方面:一是您的艺术之“大”最明显的表现在于您的“爱”,如果说一个艺术家对自己的民族和大自然缺乏大爱的话,那么这个艺术家就很容易逝去他的精神脐带,也很容易窒息在狭小的自我空间中;二是您的艺术中的“大”,最直接地表现在您对天、地、人、过去、现在、未来等的全方位观照,并让自己融入其中,成为遨游于这一方天地的一个精灵;三是您之所以有“大”识,还在于您有着“大”的追求;四是您的“大”往往表现于您慧眼中的“放大功能”,您从彩陶纹饰中发现了“陶画”独有艺术之魅,并将之扩大化;您从彩陶的旋纹中看到了黄河奔腾的性格,水流的速度和力度,还看到了犹如银河系的运动状态;您从彩陶的线条中读出了各种文化符号,从而对原始图腾有了新的认识;五是您的“大”在于您的思维之开阔与自由,您的思维是一种视通万里、气包洪荒的全方位观照,并且您的大思维还包含了“高悟性”的因素;六是您的“大”在于您的大实践与强大的文化力,您的大实践还在于您的涉猎之广大;七是您的“大”也体现在您的理论文章中;八是您的“大”还在于您的作品中的大气势。最近我也读到您的一篇文章《艺术创造力是攀登高峰的关键》,强调的是“大时代”下的大艺术观,为天地大美代言,有“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大境界,要得大自在,其核心还是一个“大”字。您觉得什么样的艺术观才是大艺术观?“大”到什么状态的艺术才是“大艺术”?当下的艺术家是不是都应该追求“大艺术”呢?有人说,现在的艺术家很多都得了软骨病,现在的艺术家应该怎样“补钙”?

周:非常感谢你对我的总结,比较全面,我好像没有这么好。所谓“补钙”,简单的说法都不解决问题,难度还是很大的,思想跟不上去,内心世界跟不上世界发展的节奏,是不行的。大艺术观也就是我们刚才谈到的文化大观、天地大观,中华文化本体是我们的母语和艺术根脉,弘扬中华文化精神是我们坚定不移的文化立场。但重建艺术本体结构和提升艺术本体的文化表现力是我们要脚踩的大地,要把对艺术本体结构的重构提高到时代的高度来认识,明确艺术本体重构的内核是要与民族伟大复兴相匹配。作为社会精神文化的创造者,如何面对当代文化复兴的这一时代命题,如何面对文化转型也就是如何面对民族文化的伟大复兴。这当然包括对文化精神的民族性、时代性和人类性的综合性思考。它应该是历史文化、现代文化、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融合后的沉甸甸的结晶。在中国画中熔铸全民族的生命力、创造力,凝聚着全民族的当代精神,在文艺作品中呈现为民族精神的火炬,是催人奋进的号角,是对东方大美的新的彰显。要担当这一文化使命,一是画家对民族文化应有观照力;二是对外来文化应有融合力;三是对当代艺术应有创造力。这“三力之合”就是当代艺术重构的文化表现力的总和。从这个大视角看,参与对当代艺术本体的重构具有重大意义。其一,我们有着五千年辉煌的文化传统资源,只要我们能找到某个切入点,必会有所创造;二,必须要有大文化观,认为外来优秀文化也是没有国界的,要善于融合,优势互补,它会强化我国当代艺术的文化表现力,实现当代文化精神成果与人类共享的文化理想。伟大复兴的心态就应该是:传承、融合、开放、前瞻。这样,新的伟大复兴必须超越历史上的一切复兴。在我过去的一些作品中,其基调是呼唤民族大灵魂、呼唤大美。以大美主义来彰显新的东方人在这个大时代所具有的民族英雄主义、爱国主义;所凸显的是阳刚之气、崇高之美;所需要的是一种大气派、大手笔。深深感觉到我们的国家在经受了两百年来的磨难之后,所奋起复兴中华的伟力是要赶超世界发达国家,没有这样一种精神力量怎能称得上是新的崛起呢?

杨:在我看来,当下书画展览非常多,但像《国风归来》《大美河山》之类真正有意义的展览并不多。您对当下书画展览是一个什么样的看法?或者说对办好书画展览有什么样的建议?

周:有些展览只是为了引起一些轰动效应,是为名利做的,这类情况多了,大家就烦了。我不会乱搞,要有文化使命、文化担当,要铁肩担道义。办好展览必须有充分的准备,要有思想内涵,要明白你这个展览是要传递什么信息,要能够对参观者有所触动。

杨: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讲话具有深远的指导意义,并强调指出了“中国精神是社会主义文艺的灵魂”。我理解,只有坚持“中国精神”才有利于创作生产出无愧于我们这个伟大民族、伟大时代的优秀作品。您对“中国精神”的看法是怎样的?或者说,关于“中华民族一脉相承的精神追求、精神特质、精神脉络”,您有什么看法?

周:“中国精神”是一种脊梁的精神,是一种大传统的脊梁精神。这种脊梁的精神就是民族英雄主义、爱国主义精神。中国绘画不只是给中国人看的,应该给世界看,必须吸收世界的东西。过去说越是中国的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现在看来,越是世界的也越是中国的越是民族的。艺术必须开放包容,不能闭门造车,千万不能是狭隘的民族主义。我们现在的国家方针就是大战略,要让全世界人共享发展红利,“一路一带”让大家都搭上中国的车,跟我们一起前进,是让大家跟着我们一起共享共赢。这才是大传统观。

杨: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还是要进行全方位观照,不仅要有焦点透视、散点透视,还有用思想去透视世界,要与天地精神往来。

周:是的,这也是一种宇宙观,“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圣人抱一为天下势”,要有一种敬畏心,才能更好地去实践。这样才能做到中国的绘画也是世界的绘画。大传统就是要把上下五千年的传统都纳入视野,夏商周、先秦的青铜艺术、春秋战国的元典文化,老庄孟子等诸子百家都要吸收进来。中国精神在各个历史阶段都有标志性的东西,现在最重要的精神就是民族脊梁精神,英雄主义精神,应该有所向无敌、战无不胜的英雄气概。

杨:是先进、开放而包容的。

周:对,是开放包容,这种大精神的核心就是开放包容,这对社会的发展是非常有好处的,对艺术发展也是非常有好处的。要很好地进行文化整理,有大文化观。真正的精品才是有代表意义的,只有脚踏实地,从民间吸取营养,从平凡的生活中发现亮点,有大传统观、大文化观,才能真正创作出无愧于民族和时代的优秀作品。

杨:那您觉得大传统应该是什么样的?

周:大传统就是一种大文化观,文化大观就是大传统观,为什么有中国画的说法,是因为西方文化中心主义侵入中国以后,为了抵御这种文化入侵,才有了中国画这个名词,以前就叫绘画。而这个时候强调的中国画,实际上是小传统的东西,有许多自娱自乐的色彩。根本没有汉唐的那种风范、那种胸怀,更没有汉代的那种气派。过去、现在、未来连成一线,天上、地下、人间连成一片,世界观不是一个狭隘的民族观,是一个大的宇宙观。艺术的含量应该是很大很高的,不只是笔墨趣味。按照我的想法,今后中国画应该是世界绘画,应该给全世界人看,中国作为一个大国,一个强国,还必须吸收世界的东西,不光是中国的传统,并且中国的传统不是小传统,应该是大眼光、大视野、大胸怀,尤其是思维空间要大,我为什么要搞“大风吹宇宙”呢?西方讲究焦点透视,我们讲究散点透视,这些都不够,应该跳出三界九霄外,这样才能有大艺术观,大传统观。郎绍君讲,近现代中国画的发展主要有两派,一是徐悲鸿、林风眠为代表的中西融合的方式发展,一是齐白石、黄宾虹在传统基础上的发展,他们的成就是多元的,也影响了一大片。我跟他们的搞法都不一样,但他们的做法我都喜欢,都不能抛弃。大传统观不是否定他们,而是要包容,是一个大吸收器,吸收过来为我所用。

杨:艺术就是应该回到生活,反映生活,引领生活,才能真正地接地气,传递正能量。

周:能够进入生活现场,也就进入了艺术现场。你没有进入生活现场,也就没有进入艺术现场,你画出的画就不能接地气,不能接人气,不能接天气,与生活无关了。这些东西都不是概念问题,每个人看生活的角度是不同的,画家不能只是个旁观者,必须进入角色,才能够知道你要表现什么。

杨:关于书画艺术创作,我有一个观点,就是书画家应该有代表作意识。其实,一个书画家有代表作并不容易,但是他一定要有代表作意识,并且在这种代表作意识的提醒下,才更有利于创造出代表作。我不知道您认不认同这种观点,为什么?

周:就代表作意识而言,现在很多人还谈不上,没有这种意识,还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现在的艺术团体中,不是艺术家的人还不少。上个世纪50年代我刚到文联的时候,那时候的那些艺术家很让我震撼,很多东西我不明白,我就下决心要努力学习,觉得不好好学习在那样的团体是待不下去的。

杨:在我看来,在当下,艺术创作、艺术批评、艺术市场是三位一体的,它直接影响着书画创作的走向、艺术家的生活质量和艺术发展的未来方向。您对这个问题是怎样看待的?您认为中国书画未来的发展方向应该是什么样的?尤其是咱们湖北的书画家们从哪些方面用功和发力,才更有利于创作出具有品牌意义的佳作?

周:有些问题是一个社会问题,但如果艺术家把眼光只盯在了所谓的市场,只想到我的这张画值多少钱,那他就没有了艺术家的灵魂,而只是商人的唯利是图了。所以,有些艺术家成名前画得还不错,真正出名了却越画越差了。

中国画未来的发展方向我无法预测,但是要想做一个优秀的艺术家,只要大家好好努力,学习传统,功夫到了自然成。在书画美学上有追求的,能够沉下心来,像一个虔诚的宗教徒去修炼,一定有很好的发展。

杨:您是个大实践家,您举办过很多的展览,并且都很成功,也很有影响,通过展览和研讨会传播了您的艺术思想。但是您并没有被艺术市场所左右。难怪有人讲您是人民的朋友、道德的楷模、艺术的旗帜。

周:没有这么高大,我现在只是想搞好我的创作,偶尔也写写小文章,表明自己的一些观念和态度。我是匆匆忙忙地跑步前进,今年已是八十七岁了,我的作品也多是匆匆忙忙地交的答卷,回头看还有很多不够美满的,这也是我心中的一些遗憾。我觉得在这样的一个大时代,我们的艺术观是非常重要的,我们是文化强国,我们应该有全球意识,不仅要看到中国五千年,还要看到世界五千年,我还是要肩挑重担,不能轻易放下,这是一种使命和担当,用民族意识和世界眼光来对待中国画,只有进入艺术状态才能产生艺术精品。大艺术家应该是没有败笔的,无懈可击的。其实很多人都明白,艺术创作一定要进入角色,不能好好学习传统,好好努力,没有虔诚,无法成为大家。

杨:您的这种状态真的很激励我。我想,如何将民间艺术的形式语言纳入到当代创作的形式语境中,使它适应当代文化语境,具有现代艺术的构成性特征并赋予它以新的生命,从而彰显出中国艺术的大气派、大风范、大格调和大趣味,是一个课题。并且是许多艺术家应该面对的一个课题,通过对民间艺术的重新组合,找到催生中国绘画的属于当代的形式语言,这就需要我们具有某种向传统艺术和民间艺术的回归倾向。这就又回到了我们最初所谈到的“国风”话题,的确应该让咱们的中国书画家具有真正的中国范儿。

周:是的,这种复归是回归艺术的活水源头,找回我们丢失了的最宝贵的东西,找回最有生命活力的艺术价值,近似有返璞再生的美学意味。在“全球化”的过程中,从自己的历史传统中寻找艺术和美学灵感,不忘民族文化身份,不忘符号创造的“本土化”;同时也不忘中国与全球人民是共命运的,因而也要使中国艺术吸收全球优秀文化,并使中国画全球化,这应是中国画家的现代文化立场。

杨:非常高兴和周老聊了这么多,看着您风采依然,尤其高兴,这也是我们这个时代之幸。我在想,所谓的文化大概就是一种活法,文艺就是一种有意思的活法,知行合一就能变通地活着。周老在这方面为我们做了榜样,谢谢周老。衷心祝愿周老福寿康宁,艺文双祺!

杨豪良:湖北文理学院美术学院周韶华:湖北省文联

猜你喜欢

民间艺术中国画艺术家
关东风(中国画128cm×68cm 2022年)
丰谷秋歌(中国画45cm×33cm 2022年)
民间艺术篇
《远方》中国画
小小艺术家
小小艺术家
首届湛江市民间艺术大师颁证
《岁有长又长》(中国画)
民间艺术
喜闻乐见的民间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