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孩子当白鼠的科研黑历史

施牧

随着人们对健康饮食越来越关注，一些营养学小常识已经深入人心，指导着人们在平时如何去吃得更好更健康。这些常识有的是人们生活经验积累的结果，还有些是研究者们亲自实验得出的结果，而后者往往会牵涉出一段不道德的人体试验历史。比如牛奶配燕麦片会促进人体钙的吸收，这个观点就来源于麻省理工学院一段不光彩的儿童实验。

商业资助的研究计划

20世纪40年代末，美国的两大谷物品牌桂格燕麦和麦乳精在激烈地争夺早餐市场的份额。桂格燕麦公司一心想做市场的老大，但麦乳精搬出了一系列的实验，指出由植物制成的谷物早餐含有天然高水平植酸，这种酸会抑制铁和钙的吸收。

这一研究让麦格燕麦处于不利地位，麦格燕麦恰好是由天然谷物制成的，他们不知道如何反击对手。正当他们一筹莫展时，麻省理工学院的一项研究引起了他们的兴趣。麻省理工学院当时正在申请人体营养学的研究课题，这一研究试图弄清楚人体如何更好地吸收矿物质和维生素，这与桂格燕麦正头疼的问题一拍即合，桂格燕麦公司决定资助研究。

除了桂格燕麦的资助计划，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和原子能委员会也对这个项目进行了额外拨款。在获得了大笔研究资金后，麻省理工学院随后制定了一个很不道德的实验计划：研究者计划招来儿童，并让他们吃一些放射性的食物，来察看钙、铁的吸收情况。那么，去哪儿找这些儿童呢？研究者们注意到了本州（马萨诸塞州）的弗纳德学校。

美国残忍的优生运动

弗纳德学校是20世纪初美国流行的“优生运动”的产物。20世纪初，优生学在美国盛行，上至美国总统、下至美国妇女节育运动先驱都认为，应该将基因残疾或劣等公民从社会中隔离开来，防止他们繁衍后代。这一说法很像纳粹的种族清洗，虽然没有类似纳粹不加掩饰地大屠杀行动，但也有一场隐形的“屠杀”活动。美国有33个州先后给智障者、犯罪者等“非优生群体”实施强制性绝育手术，受害者高达6万人。各级学校还对学生安排IQ测试，成绩不合格的儿童则被判定为低等人种，将被关押在由州政府资助的类似“集中营”式的学校里，据统计，数十万名美国儿童曾被视做白痴、低能儿关进了这些“白痴集中营”。

弗纳德学校在当时也被称为“马萨诸塞州低能学校”，是美国第一所专为智障儿童设立的学校，优生学运动的主要倡导者成为学校的管理者，这所学校高峰时有2500多名被认为患有各种生理或智力障碍的美国儿童。虽然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有发育障碍，有些儿童是从收容所转移过来或者被父母遗弃的，但学校管理者对他们一样有根深蒂固的歧视心态：这些儿童不是人类物种的一部分。为防止这些儿童将来繁衍出“次品”，他们被终身监禁在那里，成人后不准谈恋爱，更不用说结婚。

对于麻省理工学院的研究者来说，弗纳德学校的孩子们可谓是个理想的候选者。比起大猩猩这些昂贵的不可控动物，孩子们更容易被哄骗，是可控的廉价试验品；最重要的是，当时的人们将这些儿童当做白痴，根本无视他们正在遭受的任何非人待遇。

不道德的实验

这个科学研究计划并不难：给这些儿童吃桂格燕麦谷物的制成品，这些制成品里含有放射性示踪剂，将用来跟踪铁和钙的自然吸收过程。为了掩人耳目，研究人员专门在这个学校创建了一个“科学俱乐部”，承诺加入这个俱乐部的任何孩子将获得“特权”，包括获得额外的甜点、麦片粥和牛奶，能够去旅游度假以及打棒球等，研究者们还将会为这些孩子准备了一个盛大的圣诞晚会。

这些福利待遇对于这些长期遭受虐待的孩子来说，就像一个天上掉下的大馅饼，所以有许多人踊跃报名。研究者们选中了其中40名7-17岁的青少年，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他们给这些孩子们提供了涂上放射性化学物质的桂格燕麦片，这些物质使得研究人员能够跟踪麦片的消化过程。几个月铁的实验结果表明，燕麦片的铁的吸收率并不比麦乳精少。

然后，研究者又让孩子们进行有关钙的摄入量的测试。这一次，孩子们每天会收到两份含钙放射性示踪剂的牛奶早餐，研究目的是了解植物制成的谷物中固有的植酸化合物是否会干扰膳食里钙的摄入。这个研究发现，燕麦片与牛奶搭配食用，能提高钙的吸收率。

在第三组实验中，研究者们试图了解在血液中的钙里发生了什么，有9个小孩子被用充满了放射性钙的注射器注射。这个虽然是不道德的研究，但从这个测试中获得的试验结果，最终为人类骨质疏松症的系列研究奠定了基础。

系列试验完全反驳了此前的谬传，桂格燕麦片为此在各大广告活动中大肆宣扬，推出了“牛奶加燕麦能更有营养”的广告语，最终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无言的结局

麻省理工学院和桂格燕麦公司各自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就再也没有关心过这些被放射性物质污染过的儿童。直到1960年，优生学在美国不再流行，关于优生学的质疑和批判声也逐渐兴起。20世纪70年代末，弗纳德学校和大多数类似的“白痴集中营”被全部关闭，但人们只知道这些儿童在这些学校受到了非人的虐待，不知道有些人还被当做医学小白鼠。

这段不光彩的历史就此尘封了40多年。1993年12月，《波士顿??环球报》的记者在寻找新闻线索时，偶然发现了一些论文记录了在弗纳德学校进行的不光彩实验。在研究了一个月后，这个记者公开发表了一篇《在弱智儿童身上的辐射试验》的文章，这篇文章的刊登，不仅激发了美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医学研究伦理辩论，也触动了联邦政府开始调查此事。

实际上，在医学研究中用人体作实验的例子并不少见，直到现在依旧有有偿招募的志愿者参与科学实验的案例，这些本不违法，但问题是研究者们并没有对受试者详细告知其中的风险，这样的实验是不道德的。

1997年，参与当年实验还留存于世的30多人，以他们的知情权受到侵犯为由，共同发起了针对麻省理工学院和桂格燕麦公司的集体诉讼，最后被告以185万美元的代价与原告达成私下和解，平均每人只拿到了几万美元的补偿。

对于关在“白痴集中营”里的受害者来说，每个人几万美金的补偿不足以弥补他们曾经的悲惨遭遇，况且许多人都已经离世。而更让人痛心的是，他们至今似乎还没有收到一个真诚的道歉。

历史上的重大研究时常与侵犯个人权益有关。像弗纳德学校的儿童这样的不知不觉被当做小白鼠的人，还不在少数，耶鲁大学曾经诱使几百名智障儿童摄入含病毒性肝炎患者粪便提取物的巧克力饮料，试验周期长达15年。直到今天，当发达国家明确禁止了人体试验后，许多医药公司将人体试验秘密转移到了发展中国家。当我们享受着医疗进步带来的福利时，似乎还欠这些可怜的“小白鼠”一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