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诗经》的“思无邪”
2016-11-23孙凤州
摘 要:孔子在《论语·为政》中有言:“《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孔子的“思无邪”说,自产生以来就影响深远,但对其本义的理解,后世却一直没有一个统一的结论。纵观众多学者的观点,“思想纯正,没有任何杂念”这一解释为较多人所认可。经过深入的阅读与思考,笔者也认同这个观点,并且认为诗经的内容、情感、艺术手法等方面都是“思无邪”的。
关键词:“思无邪”;《诗经》;思想纯正
作者简介:孙凤州(1990-),女,江苏连云港人,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2014级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29-0-02
《诗经》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内容广泛,情感纯正,影响深远。自编订以来就有无数学者研究它:从当时的孔子,经汉代的鲁齐韩毛四家,到唐代的孔颖达,宋代的朱熹,再到明清的方玉润,现当代的一些学者……由此可见,《诗经》着实是一本影响深远的文学巨著。
翻阅《诗经》,自然会想到孔子对它的简洁却深奥的总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为政》第二)孔子用“思无邪”三个字来概括《诗经》,仅仅三个字,却给后人留下了深深的思考。现代注释一般将其解释为“《诗经》三百篇,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思想纯正”。是主流却不是唯一的解释,究竟该如何理解这句话,历来众说纷纭,他们对“思”与“无邪”都有着不同的见解。
一、“思无邪”的出处及其注解
(一)“思无邪”的出处
“思无邪”出自《诗经·鲁颂·驷》篇,本意是赞美马。
駉駉牡马,在垧之野。薄言駉者,有驈有皇,有骊有黄,以车彭彭。思无疆,思马斯臧。
駉駉牡马,在垧之野。薄言駉者,有骓有駓,有骍有骐,以车伾伾。思无期,思马斯才。
駉駉牡马,在垧之野。薄言駉者,有驒有骆,有骝有雒,以车绎绎。思无斁,思马斯作。
駉駉牡马,在垧之野。薄言駉者,有骃有騢,有驔有鱼,以车祛祛。思无邪,思马斯徂。①
“思”在此篇本是无意的语音词,“邪”通“斜”,“思无邪”就是马儿拉车不歪斜。孔子在《论语·为政》中说的“思无邪”与本意有区别,但具体作何意,不同学者有着不同的看法。
(二)“思无邪”的几种注解
理解“思无邪”,对“思”字的正确解读是关键。对于“思无邪”,今天能够看到的最早的对它的注释是汉代包咸的“归于正”[1],这里没有解释“思”字,大概也是把它看做发语词,或者根本就没重视“思”字,而把重点放在了“无邪”的解释上。
1.“思”即“思想”,把它做名词解。郑玄《毛诗笺》注解为“思遵伯禽之法,专心无复邪意也”[2],意思是说,鲁僖公在远郊放牧的时候,思想上就是遵循伯禽治国的方法,专心致志,不胡思乱想。杨伯峻将“思”理解为无意的语音词,本来没有意义,是孔子独创性的将其作“思想”解[3]。还有钱逊的《〈论语〉读本》,金良年的《论语译注》,罗炳良、靳诺的《论语解说》等,都把“思”解为“思想”。
2.把“思”理解为实词的动词。梁代黄侃《论语集解义疏》,吕祖谦《吕氏家塾读诗记》把“思”理解为动词“思考”。还有学者认为《为政》篇中的“思无邪”,其“思”当训为“使”,“无邪”的逻辑主语是“闻诗者,歌诗者”,“思无邪”取义“使(闻诗者、歌诗者)得其正”[4]。更有学者把“思”作“思念”、“谋虑”等解释。
3.把“思”理解为虚词,即我们说的“语辞”。认为“思”是句首发语词,无实义。这种说法也有很多学者认可,程世德的《论语集注》,李泽厚的《论语今读》等都把“思”看作语辞。李泽厚说,“思是语气助词,不作思想解,邪也不作邪恶解。”意为:《诗经》三百首,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不虚假[5]。
当然这只是几种常见的解释,还有其他不同的看法。然而不管把“思”理解为实词还是虚词,思想还是思考,对“思无邪”最通俗最普遍的解释就是“思想纯正”,这对这句话整体的解读差别不大。纵观各学者的观点并结合自己的思考,笔者也认为用“思想纯正”来解释“思无邪”是较恰当的。
(三)孔子的“思无邪”说
孔子的“思无邪”,即“思想纯正”,从艺术方面看,就是提倡不偏差,倡导“中和”之美。“无邪”就是“归于正”,就是符合“正”,即“中正”,也就是“中和”。孔子曾说:“《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论语·八佾》)“快乐却不是没有节制,悲哀却不至于过分伤痛”,“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表达的正是中和之美,一切情感的表达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即使是后世认为“不纯正”的男女爱情,孔子也认为是纯正的,他认为男女之间的情感应在“和谐”的分寸之内,在“合礼”的规范之内进行和完成,《关雎》的“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便是这种儒家男女伦理规则的典范,可见,孔子的“中和”思想是跟社会的政治道德紧密联系的。在他看来,诗歌所表现的情感不但要具备道德上的纯洁性和崇高性,即“思无邪”,而且要受到礼制的节制,讲究适度、平和,不能过于放纵。可以说,《关雎》中的情感是“思无邪”的具体化。
二、《诗经》中“思无邪”的体现
《诗经》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共305篇,内容十分广泛,反映了西周初年到春秋中叶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具有深厚丰富的文化积淀,是我国古代诗歌的光辉起点。它在我国文学史上具有崇高的地位和深远的影响。
(一)诗歌内容的“思无邪”
诗经的内容十分广泛,根据音乐性质的不同,分为风、雅、颂三大类。“风”是指音乐曲调,国风,即不同诸侯国和地区的地方土乐,诗经有十五国风。“雅”即正,是指朝廷正乐,西周王畿的乐调,分为大雅和小雅。颂是宗庙祭祀之乐,许多都是舞曲,分为周颂、鲁颂、商颂。
1、从其内容来讲,其内容涉及当时社会的各个方面,丰富多彩。必定是积极向上的思想纯正之作,且有一定的文学艺术水平,才能流传到几千年后的今天,并且长盛不衰。
(1)爱情诗。《秦风·蒹葭》、《邶风·静女》、《卫风·氓》,这些诗歌表现男女恋爱生活的喜怒哀乐,是青年男女在爱情生活中真实情感的自然流露,是如此之真,如此之纯。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这是我读到的最纯真的情歌之一。 单纯的少男少女相约幽会,开个天真无邪的玩笑,献上一束美丽的野花,把那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天真烂漫勾画得如此动人。
(2)战争徭役诗。如《豳风·东山》、《小雅·北山》、《卫风·伯兮》,写了战争徭役给百姓带来了深重灾难,真实反映了劳苦大众的痛苦生活,字字真,句句正。
2、从其性质讲,在《诗经》那个时代诗乐舞一体的形式并没有完全解体,《诗经》也是可入乐供演唱的,并在政治、外交,社会生活的祭祀、朝聘、婚丧等各种场合使用,所以从音乐性质来看,《诗经》的乐调要平和中正,不邪宁。
有些人认为《诗经》中有些诗句批评攻击统治者,认为孔子所说“思无邪”只限于《颂》和《大雅》,这种观点是片面的。孔颖达在《礼记正义》中分析孔子诗教时说,“夫子谓《诗三百》虽对王室政治有所讽刺,但不好做直接的、尖锐的揭露和批评,故而教人以‘温柔敦厚”。
朱熹在《朱子语类》中说:“思无邪,乃是要使读诗人思无邪耳。读三百篇诗,善为可法,恶为可戒。故使人思无邪也。若以为作使者思无邪,则《桑中》、《溱诸》之诗,果无邪也?”[6]《桑中》、《溱诸》是爱情诗,在礼学创始人朱熹眼里,这些当然是淫诗。但孔子他推崇《诗经》是欣赏他纯正无邪的感情,这种纯洁的爱情不是无邪的吗?
(二)诗歌情感的“思无邪”
《诗经》中反映的是青年男女纯真的爱情,对战争徭役的不满之情,对统治者的怨愤之情,歌功颂德之情……皆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真实之情、纯真之情、无邪之情。
《诗经》的创作,遵循着“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的原则,它立足于社会现实,真实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状况、社会生活、风俗民情。他们来源于现实生活,直接抒发对现实生活的感受,揭示社会生活的本质,丝毫没有矫揉造作之态。每一篇反映的都是无邪之情,像《大雅》中的周民族诗史,真实地再现了周民族的发生发展史,农事诗再现了劳动人民劳作的场景,战争徭役诗反映了无情的战争和繁重的徭役给人民带来的深重苦难,都是最直接最朴素的情感。
《诗经》是我国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是他们思想情感的自然流露,具有朴素自然的纯真之美。每一首诗抒发的感情,都是“无邪”的,每一首诗都能看出作者真挚的情感、鲜明的个性和积极的生活态度。
(三)艺术手法的“思无邪”
1、朴实自然的艺术风格。《诗歌》作品以朴素自然的写实风格为基调,主要表现在真实地反映了现实生活和真率地表达了思想感情。这些诗歌都描绘现实,反映劳动人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没有过多的修饰,没有夸张的语言,就能写出最纯真的篇章。因为作品内容的写实性,所以会有真实自然的艺术效果,体现了现实主义的艺术精神。
2、赋比兴的表现手法。它既是《诗经》重要的艺术特征,也开启了我国古代诗歌创作的基本手法。尤其是赋,“敷陈其事而直言之”,平铺直叙,语句简洁自然,无邪之情感充满字里行间。
3、《诗经》表现出的关注现实的热情、强烈的政治和道德意识、真诚积极的人生态度,被后人概括为“风雅精神”。[7]将风雅精神细细品味,发现其正是“思无邪”的细化,含有这种精神的作品难道不是“思无邪”的吗?
三、小结
“思无邪”的批评标准从艺术上说,就是提倡一种中和之美。《诗》三百中的作品起初不仅关涉内容,而且与音乐有紧密的关系。因此,从音乐上讲“思无邪”就是提倡音乐的乐曲要中正平和,要“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从文学作品上讲,则要求作品从思想内容到语言,都不要过于激烈,要委婉曲折,而不要过分直露。
还有学者把“思无邪”的对象理解为“作诗人”、“读者”,我认为这些看法也不是不成立。作者的“无邪”才能写出“无邪”的作品,“无邪”的作品才能感染读者让其产生“无邪”的思想。总之,三百篇是“无邪”的,因为说到底,“无邪之情”就是本真之情,是真情实感的流露。
注释:
①本文所引用诗歌,均出自朱熹译注《诗经译注》,商务印书馆,2013年.
参考文献:
[1][2] (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1980.2461.610.
[3]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6.12 .
[4]赵付美.孔子“思无邪”之“思”解诂.辽东学院学报,2013年4月第15卷第2期.
[5]李泽厚.论语今读.三联书店出版社,2004.3.
[6]朱熹.朱子语类(卷二十三)[M].北京:中华书局,1986.539.
[7]袁行霈主编.中国文学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