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老舍《文学概论讲义》为例浅谈文学本体论意义
2016-11-23车琳
摘 要:老舍的《文学概论讲义》是他通过比较和取舍当时中西方各种版本的文学史,然后结合自己多年的创作实践总结而成的,是一本关于文学理论的论著。在这本书中,他系统地考察了文学的创造、起源、风格、形式、倾向等各个方面的文学问题,揭示出文学源于人类“表现”的天性,经过“心觉”创造,目的在了解和解释生命最终以体现文学即人学为目的。
关键词:老舍;文学概论讲义;文学的本质
作者简介:车琳(1990-),女,汉族,山西师范大学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语言文学文艺学方向。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29-0-02
1984年,北京出版社出版了一本署名舒舍予的《文学概论讲义》,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老舍的唯一一部关于文学理论的论著,是他在齐鲁大学授课时写下的讲义。 在讲义中,他以阐述中国历代文论起点,同时巧妙地结合西方各种文论思想,并根据自己的创作实践经验阐释了文学观念的各个方面,分别论述了文学的起源、风格、创造形式、倾向、特质批评以及诗歌、散文、戏剧和小说等内容。
一、自由与文学
中国没有艺术论。老舍强调,探求文学的本质必须回归文学本身,因为文学“文学本身是文学特质的唯一的寄存处”,文学应该有其独立的地位,文学应该存在自己的特点而作为政治的传声筒和控制舆论的工具,文学应该作为人学的一部分成为宣扬文学本身“真善美”的途径。英国哲学家葛德文说封建社会是:“凭借政治制度的干预而使人类的不平等更加固定和更加明显的一种结构。”[1]按马克思的观点,封建社会并不是真正的人的社会,而是精神的动物世界。他说:“人类就像分裂成许多不同种的动物群,决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平等,而是法律所固定的不平等……封建制度就其最广的意义来说,是精神的动物世界,是被分裂的人类世界,它和下面这种人类世界相反。”[2]长期处于封建制度下的中国,人的精神世界被严重束缚,想象力被无情扼杀,文学为政治而存在并紧紧依附于政治,成为政治的附属物。
刘再复在《性格组合论》中写道:“文学,以人为自己的审美客体和表现对象,把提高人作为自己的目的。离开人,文学便失去它的本性。文学不仅一般地表现人,而且重在表现人的内心世界。”[3]文学应该是独立而自由的,不能被捆绑在社会意识形态的控制之下,文学存在的意义在于表达人,并且是人的精神内心世界,文学离开了人的主题也就失去了作为文学的存在的意义。
而老舍在这本《文学概论讲义》中也谈到,文学是一种独立的艺术,不是寄生物。以文学作为艺术的一个分枝,那么文学就会以它褪去道德的外表,表露出文学的真面目。文学的真面目是美的,富于表情的,有其多面性,是多样化的,是无一处不调和的。文学要以“感动心灵,传达力量,使人欣喜,解释人生”为目的,文学要使人暂时超越物我利害关系的范围,脱离生活之欲带来的痛苦。为人生而艺术,不求“务补于世”。文艺的价值在于文艺本身,而不能陷入考据历史的不归路中。文艺是纯粹的生命的表现,是表现作家个性的自由的世界,它应该是去除奴性束缚的个性的解放。“文以载道”的传统是会让文艺有损失的,因此,老舍在《讲义》中也说,以文学为工具,文艺就是奴性的;把文作为奴仆的,文学也不会真诚地为它服务。
老舍指针见血地指出中国人论文的毛病:
(一)以单字解释笼统的概念
文学离不开文字,必须通过文字来表现,但是不能仅仅找出个别字,拿他来解释一个“辞”,即是以单字来解释一个词汇。“文学便是文学,是整个的”。用《说文》、《易》中“文”来解释现代汉语中的“辞”,从根本的方法论将就是错误的。
并且他提出,现在学术上有很多术语译自于外国文字,不明白译辞的原意而勉强翻开中国字书,这是缘木求鱼、张冠李戴的做法,费力不讨好,还容易产生歧义,曲解词汇的原本意思。
(二)摘取古语为证
“中国人的思路多是向后走的,凡事不由逻辑法辩证,只求‘有诗为证便足了事”,古人对文学的定义并没有明确的界说,也并不去追问文学到底是什么,而是去翻前人的诗句,以模糊不清的“有诗为证”糊弄过去,不表达自己对文学本质的理解。“引经据典”,甚至断章取义,“曲为比附,以达己意”。
(三)讲求实效
“中国人是最讲实利的……凡是一事一物必有它的用处……文学必须会干点什么,不拘是载道,还是说理,反正它得有用。”
1、“以文观人”:老舍举《诗史》的例子批评中国古代诗歌评论总是“由社会转到个人身上……掺入相术以求证实”。而老舍则赞赏鲁迅的在《苦闷的象征》提出的文艺观:“‘文艺是纯然的生命的表现;是能够全然离了外界的压抑和强制,站在绝对自由的心境上,表现出个性来的唯一的世界。忘却名利,除去奴隶根性……这才能成真的文艺作品。”
2、“以文载道”:“中国读诗的,非在男女之情以外,还加上些‘美刺风化,‘诗以正言,义之用也等不相干的话……治文学的人自然忘了文学本身的欣赏,而看古文古诗古字中字字有深意、处处是训诫”,于是忘了研究文学到底是什么,而奉“前哲”为圭臬。文以载道成为文人的信条。
老舍批评这种论调及其实行造成了中国文学“毫无生气,只是相互模拟”,“只有格体的区分,少主义的标树”,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没有形成一个完备的独立的体系,只是停留在“载道之工具”的地位。
老舍从横向上,谈论到古人论“文”的有失偏颇,如以单字释词,摘取古语作证,求实效等,载从纵向上,指出了历代“文说”的毛病,比如认为孔子是注重礼教,好谈政治的趋利的哲学家,认为古代人一味谈论文学的教化等功能,而忽视文学的情理和美育作用,用老舍的话说,“太重视了‘普罗而忘了‘文艺”。在老舍看来这些问题的根源在于没有在“文学是什么”上动脑筋,即没有重视文学本质的探讨。“什么是文学?恐怕永远不会得到最后的答案”,他采取折中的办法,“提出几个文学的特质,和文学中的重要问题,加以讨论”,结合他多年的创作实践,老舍确信“感情,美,想象,(结构,处置,表现)”是文学的特质或“文学的条件”。想象、感情与美作为文学的特质,它们之间的关系是有机统一的,具体表现在“感情与美是文艺的一对翅膀,想象是使它们飞起来的那点能力”,即文学建立在感情的基础上,并有善与美来装饰,而想象则是让文学变得丰富多彩的关键,想象、情感个美作为文学的三大特质,缺一不可。
二、文学的美与非摹仿性
老舍说“语言之美本身就有一种魔力。”他在《关于文学语言问题》中说道:“翻看《红楼梦》看看,那绝对是《红楼梦》,绝对不能和《儒林外史》调换。不像我们,大家的写法都差不多,看看都像是报纸上的通讯报导。甚至于写一篇讲演稿子,也不说自己的话,看不出来是谁说的。”这是个性和思想的双重消亡,不单单是语言的划一。文学是人学,人的本质是他单独的个体性,人的本质的丧失表现为思想的标准化和语言的划一。老舍还说:“一个作家应该同时是思想家。他博闻广间,而且能够提出问题来。……思想不精辟,无从写出简洁有力的文字。”作家思想的复杂深邃能够使文学更加丰富多面,语言的单一化和标准化势必会遭到历史的遗忘从而湮没在文学历史的长河中,试想只有像四大名著这样的经典长盛不衰,那些八股文又怎么会被人们所铭记呢?
“在思想之外,文学的语言还需要感情。没有感情,语言无从有力。”只有能感动人心灵,触动人内心情感的经典才能成为经典。老舍说《西游记》比韩愈《原道》更加使人爱读,是因为小说《西游记》更使人欣喜,而欣喜是艺术的目的。男女爱情故事一直长盛不衰的主题的原因就在于这个主题能感动心灵。他赞成陆机和袁枚的主张,判定文艺应该是以能否感动为标准。“理智不是坏物件,但是理智的分子越多,文学的感动力越少……理智是冷酷的,它会使人清醒,不会让人沉醉……”不能让我们忽啼忽笑的文学作品还能算是成功的文学作品吗?老舍因此说了一句总结性的话:“感情是文学的特质是不可移易的,人们读文学为是求感情上的趣味也是万古不变的。”
形式美是缺少不得的,文学的另一个要素就是形式的美好。老舍说:“文学是以美好的文字为心灵的表现。”他给予曹丕《典论·论文》和陆机《文赋》很高评价,他说曹丕真正有了文学上的欣赏,认为曹丕承认美是为文的要素之一,曹丕是主张美的,对文学的独立地位的争取以及离开实效而专以文论文做了贡献。并且他将陆机《文赋》总结为两个要点,一是,文学是作者个人心灵的产物,没有情感的起伏和爆发就没有创作文学的可能性。二是,文学的形式,如文字的使用和配置,音声的调和等,是必要的,如果不加以斟酌和思考,文章便不会写好。
老舍认为摹仿是有害的、作假的、无生命的。一方面,老舍认为文学是作者创造性的工作,是需要加入作者自己的情感,想象和思想的,而不是一味地表现对自然、社会、人生的机械地摹仿。老舍驳斥了自柏拉图以来形成的文学摹仿说。“艺术品并非某事某物的本象,是艺术家使某事某物再生再现;事物的再生再现是超乎本体的,是具体的创造。”老舍把绘画艺术和照相进行了对比,他认为相比较照相的机械性来说绘画是艺术的。绘画并不完全是对实物的摹仿,而是通过对事物的观察,加以自己的想象直觉和妙悟,然后逐渐显现在画布上。由此出发,老舍表示了自己对写实主义的见解。他认为写实作家往往关注的是社会的不完善不公正和黑暗的一面,希望通过写作呼吁鼓吹并试图找到改善的方法去改造世界,因此作家在写作中,完全的写实是不可能的,所以在写作中很容易由客观的描写改为主观的鼓吹。老舍已经意识到二三十年代“革命文学”的弊端,“现在我们只听见一片呐喊,还没见到真正血红的普罗文艺作品。”即他认为文学作为“革命”的工具不是真正的文学作品,而只是一声空洞的呐喊,而没有找到文学真正的内涵。
另一方面,老舍特别欣赏具有风格和个性的作家,认为文学的创造性还表现在不对他人或古人进行摹仿。“摹拟别人的风格如戴假面具”是没有生命的。为此,老舍在《讲义》中把文艺界普遍所称的“流派”、“派别”改为“倾向”。原因在“文艺的分歧原是个人的风格与的时代的特色形成的,是一种发展,不是要树立派别,从而限制住发展的途径。看见一种倾向已经成形,便去逐字逐句的摹拟,其名曰某派的拥护者,某大家的嫡传者,文艺便会失了活气,与时代精神隔离,以至于衰死”。从这些言论中或许能隐约理解早期的老舍作为一个独立自由的写作家身份而不加入任何派别的原因。作家为了葆有创造力,就得保持自己的独立个性和创作风格,就得不拘泥于古人的窠臼。
纵观老舍的创作生涯,老舍的《讲义》中呈现的文学批评观实际上贯穿了他的创作实践,反过来说也是实践了他的关于文学特性的判断。从中我们不难看出老舍对于“人”的重视,对于“生命”的温情关怀。
注释:
[1][英]葛德文:《政治正义论》,第2、 3卷,381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2]沈真编:《马克思恩格斯早期哲学思想研究》,272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
[3]刘再复:《性格组合论》,12页,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参考文献:
[1]老舍.文学概论讲义[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
[2]老舍.老舍全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3][英]葛德文[M].《政治正义论》,第2、 3卷,381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4]沈真编[M].《马克思恩格斯早期哲学思想研究》,272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
[5]古典文艺理论译丛编辑委员会编[M].《古典文艺理论译丛》,4册,204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1966.
[6]刘再复[M].《性格组合论》,12页,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