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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前子:苏州有没有病

2016-11-23整理丁丁

现代苏州 2016年25期
关键词:车前子风雅苏州人

整理 丁丁

车前子:苏州有没有病

整理 丁丁

车前子,上世纪80年代朦胧诗初始时候的代表诗人之一

不久前,车前子回到苏州,在诚品书店做了一场讲座。当然要去看看,以往只闻大名,未见过其人。先生的讲座特别好。虽然一开始他说自己容易聊到漫无边际,准备了讲稿,念得磕磕巴巴的。他在北京住了近20年,但他念稿时的感觉就是个典型的南方人。大概他自己也不舒服吧,后来索性放开了说,真的很有趣,料很多。

他说离开苏州已久,对苏州可能已经没有那么了解了,但他给我们展现了一个不寻常的苏州,随后又掰了很多点昔日的风雅给我们瞧瞧。

“苏州如何分享了江南的美与病”,是车前子在以前的散文中写过一段话。这成了日后,别人出给他的题。

别把日常生活中的风雅给丢了

我总觉得苏州是比江南更大的文化,或者更大的符号。苏州就是1分胭脂加上9分面粉用水调在一起:1分胭脂,江南有好女人;9分面粉,江南有好吃的。

苏州的美女很有意思,其他地方少见,苏州美女都比较平均,苏州的美是一种公平的美,就像每个女性都会得到天地之间的一点美,平均化了。到另外一个城市,这种美只放在一两个人身上,看到一两个美女,其他都很一般,很一般。苏州永远是一种平等的、交流的文化,美在女性之间可以相互交流。

谈到苏州的风雅,我们可以谈昆曲,谈园林,谈明四家,这些都好谈,难谈的是苏州的日常生活,日常生活中的风雅,风雅的深处。

如果说苏州分享了江南的病,那现在江南很多文化太需要去保护了,更多是传承,保护性的文化所面对的问题不是衰落,一定是消亡或者变味,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作为一个苏州人,可以听一点昆曲,听一点评弹,包括新苏州人,它的确会让我们内心变得细腻、敏感或者柔软。我们这代人还是有时间风雅的,日本这个民族是一点都不风雅,它是附庸风雅,附庸了这么多年,也开始风雅了,而我们这个民族本来就风雅,无非经历了一些变化、事件,但我们还是可以风雅的。人活着要一点风雅。

苏州话里面有关把汤做熟的过程有很多说法,比如说炖汤,炖排骨汤,炖鸡汤,冬瓜是烧个冬瓜汤,动词中有一种时间上的微妙变化。写作或者日常生活中,方言思维对我们很重要,它让我们变得敏感跟细腻。

苏州人一个饭都有很多种烧法,饭跟粥是两极,但在饭与粥之间还有很多变化,干粥烂饭,很厚的粥但又不是饭,很烂的饭又不是粥;高低饭,低的部分老年人吃,高的部分是成年人吃的;一般新米烧粥不烧饭,因为它的黏性比较大,陈米烧饭比较好吃。开水淘饭都有几种讲究,比如新米饭用热开水淘饭,陈米饭要用冷开水淘饭。碧螺春上市,碧螺春茶水淘饭;还有米烧的粥;我主要吃饭泡粥;还有要吃锅巴粥。你想一个传统的苏州人,他不需要很多钱,就在这么一个物质很有限中,他真是会把日子过的如此丰富或者风雅。

苏州的美是一种公平的美

我的姑祖母吃绿豆芽,要把头上的簪拔下来,在绿豆芽上面划一道再放点肉,再去蒸着吃。这跟钱没关系,就是一种生活。在我们那个时代,还是运动时期,但苏州人当时过的真是一种风雅的生活。我们现在所谓盛世,生活是有粗鄙化的,倒不是说我怀旧,是你把日常生活中间的风雅给丢了。

明代文人话语权和烘托文人的经济

谈谈明四家吧。我是一个苏州人,但对明四家一点没感到骄傲,我个人有一个自己的明四家。第一个是沈周,另三家是陈白阳、陈白阳的儿子、陆治,这四人的确代表了中国明代绘画的高水平。但中国绘画史上元四家和明四家中间的距离真不是一点点,相差很大很大,元代绘画是中国绘画的巅峰状态。所以作为一个苏州人,不要为这明四家感到很自豪。

文化真不是悬的,不是虚的,它跟经济有关系。明四家时期正是苏州经济特别好的时期,明四家完全可以卖画为生。我们说唐伯虎潦倒,这跟唐伯虎的生活方式有关系,说祝枝山很潦倒,好像他穷得一点钱没有。但祝枝山来钱很容易,他喜欢赌博,喜欢花天酒地,一来钱就花掉,而且他不太愿意写字,还去借,实在借不了了,他说家里死了人,借了上百件孝服马上全部当掉,他说家里来了尊贵客人,借了金边碗之类,一出门就把碗全部摔碎,把金边拿下来去当掉。祝枝山是这样一个人,的确很放荡不羁,财富观念根本不一样。是明代苏州的经济,让苏州文人过上了非常非常好,起码比我们现在好的生活。

现在苏州文人也能过上很好的生活,但是交往的人不一样。比如老板让你画张画,他有他的要求,鱼不能往下游,鱼的头应该全部朝上,叫“争上游”。画枝梅花不能倒着,那是“倒霉”,要竖着梅花。

一个传统的苏州人,他不需要很多钱,他真是会把日子过的如此丰富或者风雅

一个已经很有钱的画家,但不是一个很好的画家,被山东一个老板请画猪,猪代表富,家里有七口人,画一个小孩赶七口猪。他也是画家,说七口猪总要有点变化,最后一口小猪好像很调皮地回头,跟赶猪的小孩交流似的。老板说我不要了,这只猪回头看,财富往人家家里跑了,我要猪的头全部朝一个方向看。

我们碰到的就是这么一个鉴赏、收藏的水平。在明代时不这样,明代整个文人的话语权很厉害。

苏州明代的经济保证了苏州文人可以过上一种相对来讲可以发展他的艺术,甚至可以增长他的名声的生活。

当时李时珍写了《本草纲目》要找出版,要得到社会认可,千里迢迢从江西跑到太仓请王世贞写序,王世贞有点怠慢,把书稿收下后可能过了十年才写了一个序,等序写好,《本草纲目》出版,李时珍已经死了。这是当时苏州文人的话语权地位,而且这样的地位让苏州的明四家在明代具有很高地位。

比如沈周有一次划船去玩,天太热,受不了,在人家船篷底下躲太阳。甲说:谁啊,躲在我船篷底下。乙说:沈周先生。甲说:这么热的天,沈先生怎么会像一个粗人一样出来。沈先生听了满脸通红,当时的文化人都会脸红。现在很少能看到脸红的文化人,我是没文化的人,但我也不会脸红。

唐代有一个用阴阳五行排辈的观念,就是金木水火土

要在这个时代中保持一些独立性

明四家中说到苏州人的个性,比如谈书法,沈周和文征明都是学黄山谷的书法,黄的书法如此张扬或者说飞扬跋扈,其实绝对不适合他们两的个性,两人内心温柔敦厚。

元代书法的主流书风相对复古,要追溯到晋唐,这里面有汉族文人的心态,在一个异族统治下追求某种复古的东西,跳过了宋代,到了晋或者魏晋。这种书风到元末之后完全变成末流,明四家本人没什么,一旦明四家变成吴门画派,就变成末流了,人云亦云。

此时尤其是江南书风产生了反对非常柔糜风格的情绪,他们选择了宋代黄山谷的书法,这种选择跟他们本人的个性没有关系。他们缺乏独立意识。

所以我们热爱写作,热爱生活,一定要在这个时代中保持独立性。我们今后要写点字,只要是经典书家的东西都可以入手,但一定要和你性格相符合。我不相信老先生的话,一开始一定要写楷书什么的。

我觉得两样东西小孩子不要学,一个是书法,一个是古琴,很容易学坏。你把小孩的天性给养好,把他身上某种真气给护住,他随便怎么干,都能干好。身体健康一点,心理健康一点就可以了。

说到陈白阳跟陈白阳的儿子,现在美术史上讲青藤白阳,陈白阳的辈分要比青藤高,但是把青藤放在白阳前面,应该是出于对中国写意画的贡献,徐渭大于陈淳。陈白阳的观念还是笔墨为形服务,到了徐渭是形为笔墨服务,这是很大的美术史上的观念。

他儿子名字有三个读音,到现在都不知道读什么。我个人更认同的叫陈栝。“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拨火棍。现在很多人都要改名,以前中国的名字辈分,一个人排。

唐代有一个用阴阳五行排辈的观念,就是金木水火土,是轮回,永远生生不息,这个家族永远不会灭绝。

陈白阳的父亲叫陈钥,“钥”就是金,金生水,所以陈白阳叫陈淳,水生木,陈白阳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陈树,二儿子叫陈栝,到他们这一代开始衰落,也就是中国的阴阳五行到了“木”就要重新开始,又要从“火”开始了。现在我找到资料,陈树有一个儿子就叫陈灿,从“火”开始的。这里面很有意思。

我们现在觉得人的名字肯定跟命运有点关系。以前,每个人取名字都会请算命先生取,如果都是合乎命理,都可以趋避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受苦的人,都是有福人了。为什么名字由算命先生取,但你还受苦,或者命还不好,就是说我们不需要太讲究这些东西。尤其这个名字你已经用了二十年,三十年的,我建议不要改名了,有种可能,你的很多磨难都已经被这个名字带掉了,再取的话,新一轮磨难又开始了。

所以,结论是一句话:江南没病,苏州没病,这个时代病了,这个时代在很多时候是没病找病,用苏州话讲,就是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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