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闲人

晓禾

那时候我还非常喜欢看小说，《小说选刊》每期必买。记得2000年某一期，这本杂志转载了刘庆邦的中篇小说《神木》。把杂志买回家，一口气儿看完，心里犯嘀咕：到底是小说，允许虚构，生活中能发生这事儿吗？

小说写的是两个家伙把农民工骗到矿井，伪造矿难，诈骗赔偿金。这简直是令人发指，十恶不赦了。直到今天才知道，这篇小说是有原型的，即1998年潘申宝、余贵银团伙伪造矿难杀人诈赔，共致死52人。

后来，这篇小说被导演李扬拍成了电影《盲井》。但非常遗憾，没能在国内公映。后来，电脑和网络发达起来，很多人从网上看了这部电影。

据不完全统计，从那时起至今，同类案件发生40多起。2011年，工头张伟兰同20名四川、云南等地的务工人员，在河北邯郸组成团伙，以介绍工作为名，将他人骗至矿点，趁机在井下杀害，伪造矿难，冒用死者家属身份与矿主谈判私了。不到一年，他们杀害4人，诈钱180万元。

最近的当属前不久那个新闻。内蒙古巴彦淖尔市检察院公诉称：艾汪全、王付祥等74人在6省区故意杀害17人，伪造矿难，骗取赔偿款。

有一个细节值得注意，介绍《盲井》剧情时，很多文章提到了“两个生活在矿区的闲人靠害人赚钱”。闲人，即无职业，游民是也。尽管闲，但他们也得生活，处处需要钱，恶念一闪，便走上了伤天害理之路。用比较学术的话说，游民的特质之一便是狠毒、残忍、不择手段……

于是，有人评论说：游民是破坏社会安全的主要肇因。

遗憾的是，跳出艺术的维度，回到实打实的生活中。我们发现，《盲井》式案件的制造者并非闲人，就是说，他们也有职业。当时，张伟兰做工头在当地很有名气，同伙中那些人多数也有营生可干。艾汪全婚后跟着几名云南老乡在山西一带矿井打工。从这个角度看，把很多令人触目惊心的案件归因于“人的无职业”，有以偏概全之嫌。比较准确的逻辑是：只要具备一定程度的游民意识，不管有无职业，都极有可能破坏社会安全。

沈阳皇姑区有一个天乐大众浴池，澡票6元钱，便宜，吸引了附近好些居民。今年6月初，浴池老板说有优惠活动，若购买50张澡票，每票仅3元钱。一位姓付的阿姨一激动，一下子买了200多元的。有记者采访了解到，至少有100位老人在这家浴池买了百元以上优惠票。一位老人告诉记者：“浴池顾客多是老人，听说这次促销至少卖出了3000张澡票。”

停业不怕，给大家退钱就是了，谁都有遭遇不可抗力时。“浴池由俩人经营，一个叫小丽，一个叫小志，他们是半夜跑的。”老人们按以前两个人提供的电话打过去，一个也没打通。用律师话说，这就涉嫌欺诈了。

在“浴池诈票”前的3月份，沈阳一管姓女士带孩子去铁西区“一二一少儿职业体验城”游玩。普通门票贵，在工作人员推荐下，管女士办了两张会员卡，一张1000元，一张800元。之后两个月，管女士工作忙，没带孩子去玩；去的时候，却看到了停业通知，1800元不知如何索回。

你说这两家店的经营者算啥？此前，他们都有业可营，看上去比工薪族风光。可后来他们卷了钱跑路，生生打破了人们对游民的认知。十足的游商啊！游商是游民的变种。游民若有知，说不定会告他们侵犯了“游民”的“名誉权”。

有人告诉你，对面那货是游民。这并不可怕，防着他就是了。怕只怕一些有职业、有头脸，甚至很熟悉的家伙，在你面前老木讷、老谦逊、老正经、老风光了。可脱离了你的视线，他就往牛奶里对三聚氰胺、拉着乘客绕远儿、用工业废料铺跑道……比真游民做的那些事还隐秘，也就更恶毒、更阴损、更恐怖。所以说，一个人是不是游民，既在于表象——没有职业，整日游荡，也在于意识——无固定价值观、没有理想，急功近利，甚而坑蒙拐骗，更在于社会不公、资源分配失衡——正在造就新游民。

半夜睡不着觉想想，我你他可能都算游民——隐性游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