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涓生思想启蒙中的不彻底性

2016-11-22王婧

青年文学家 2016年30期

王婧

摘 要:涓生无疑是一个思想启蒙者的形象,然而,本文认为在子君死之前,涓生的思想启蒙是不彻底的。文章用涓生借子君逃出虚无,对子君平凡爱情的忽视,以及对平凡生活的抵抗来探讨涓生思想的不彻底性。而子君的死,促使了涓生重新审视两人的过去,重新认识子君曾经的行为,终于正视了子君寄寓在琐碎生活中的爱情,使得思想得到了质的飞跃,得以继续前行。

关键词:涓生;启蒙;不彻底性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30-0-02

《伤逝》是鲁迅先生唯一的一篇爱情短篇小说,自发表以来就以其独特的形式和叙述视角以及内容的多义性而受到评论界的高度重视。对于小说主人公及叙述者涓生的评价,一直以来都是褒贬不一。肯定他的人夸赞他对自由、对真实的追求,以及真诚忏悔的勇气,批评他的人痛恨他的软弱和逃避。但是,这两种观点都是在肯定涓生是一个思想启蒙者的前提下继续阐发的,而在笔者个人看来,涓生固然是一个思想启蒙者,但是在子君死之前,他的启蒙都是不彻底的,而正是子君的死,使得他的思想得到了质的飞跃,能够继续前行寻找新的生路。

涓生无疑一个“五四”时期的新青年形象,他追求自由,努力应对生活中的困难和打击,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他能够寻找一条生活的新路。然而同时,涓生的启蒙也是不彻底的。

涓生说他爱子君,在等待子君的过程中,每一分钟都显得尤其漫长,因为“我”什么也看不进去,耳朵却一直关注着门外的鞋履声。久等不到时,就担心子君是否是在路上出了意外,更加的烦躁。当“我”终于听到皮鞋的高底尖触着砖路的清响,“我”整个人都变得平静而鲜活。但是当两人终于见面了以后呢,默默相视后,“屋里便充满了我的语声”,从家庭专制到男女平等,从伊孛生到雪莱……在“我”高谈论阔的时候,子君从来没有发表过自己的任何言论,总是微笑着点头,当然,“我”也从未想过要停下来问问子君的看法;交往半年,“我已经说尽了我的意见、我的身世、我的缺点,很少隐瞒;她也完全了解的了”[1],那么相应的,子君的意见、身世、缺点,“我”又了解多少呢“这可以理解为男性以自我为中心的两性观的体现,虽然受到了启蒙表面上坚持男女平等,但是对于女性的完全人格、独立智慧仍每每有意无意地忽略”[2]。她微笑点头,“我”便认为是对自己观点的赞同;她对于雪莱的画像草草一看便低下头,“我”就在心底不赞同地认为她在“这些地方大概还没有脱尽旧思想的束缚”;她在聊起自己的胞叔和父亲时沉静而分明地说出“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力”,“我”就好像看到了中国女性的希望的曙光,有“说不出的狂喜”。涓生所爱上的其实根本不是子君这个人,而是子君在听他的启蒙式的宣传和说教时的耐心,并“总是微笑点头,两眼里弥漫着稚气的好奇的光泽”,是她发出的“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这样的呼声。由此,我们可以断定,涓生爱的其实并不是子君,他真正深爱的是启蒙,而子君就是他亲手塑造的女性启蒙成果,这样的启蒙过程和结果使他感受到自身的价值所在。因此,在同居之后,相比于子君所关注的柴米油盐,他所更为关心的却是子君思想上的“先进性”。而一旦子君的思想不再和他的主张呼应,两人的爱情便失去了支撑,只剩下不可破除的隔膜和不牢固的责任。

在文本中,我们不难发现,涓生喜欢用“战斗”这个词来描述生活。他将自己寻找新工作形容为鸟贩子手里的禽鸟脱出牢笼,从此在新的天空中翱翔。在图书馆里看书时,回忆往事,却又仿佛看见了“怒涛中的渔夫,战壕中的兵士……”而与之相对的,是子君柴米油盐的生活方式和平淡沉默的生活态度,其实,这就是基层百姓的生活常态,而在涓生看来,这却是子君失去勇气,甘于平庸生活的表现。于是,渐渐地,这没有战斗的生活就成了他的累赘,连带着子君也成了他的累赘。

“在‘五四新文化运动沸沸扬扬的时候,涓生和他的战友们向旧礼教旧制度狂轰滥炸、对于保守文人口诛笔伐,因为这些轰轰烈烈的战斗而感到充实。可是进入20世纪20年代,‘五四式的斗争和梦都已烟消云散,曾经幻想成为斗争中心、社会中流砥柱的青年知识分子被重新抛回了平淡的生活中。”[3]固然,军阀统治下的中国依然存在着诸多可以“战斗”的目标,然而他们既没有勇气在现实中同荷枪实弹的政治大鳄抗衡,又没有能力从思想上找出社会弊病久治不愈的根源所在。毕竟只有少数人能够像“这样的战士”一样对着社会举起投枪进行反击,大多数所谓的“启蒙者”们其实同其他人一样茫然无措,甚至因为接受过“启蒙”而更加茫然无措、更加无奈。他们既无法与整个社会大环境相抗衡,自身价值难以实现,又不愿向普通人一样麻木无知地生活,因此感到“寂寞和空虚”。于是为了证明自己作为一个战士的价值,涓生就把斗争压缩到了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中。在这种情况下,他首先需要的是一个与他抱着相同的理念,能够并肩作战的战友,而非爱人。涓生在文本开头时说“我爱子君,仗着她逃出这寂静和空虚,已经满一年了”[4]。对于涓生来说,这份“爱”是用来逃离寂静、逃离空虚的。一旦这份朦胧的爱真的变成了整天围绕着柴米油盐、油鸡和阿随的平淡生活,子君就不仅不能协同作战,反而将“我”拉到战争之外、拉入平庸的行列、拉入新一轮的空虚和寂静。这不可能不让涓生厌倦,觉得她是拖累。

而与涓生相反的是,相较于那些所谓的启蒙、新思想等等,对于子君来说,更重要的显然是爱涓生这个人。因为爱,她才有了勇气与家人决裂,才有勇气面对世人的眼光。可悲的是,涓生当初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因此,婚后的生活中,他认为子君“变了”,“她近来实在变得很怯弱了”,“识见却似乎只是浅薄起来”。等到子君死后,涓生才认识到,“我以为将真实说给子君,她便可以毫无顾虑,坚决地毅然前行,一如我们将要同居时那样。但这恐怕是我错误了,她当时的勇敢和无谓是因为爱”。在这里,涓生主动承认了自己当初的认知错误,重新判断了子君当初所做的一切,终于正视了子君在柴米油盐,在油鸡和阿随中所包含着的对我的平凡的爱,并忏悔当初自己只知道从自己的角度来判定子君的爱。无爱的子君最终只能走向死亡,此时的涓生才对自己进行了深层次的灵魂剖析,最终发现自己只是“一个卑怯者”,于是陷入了无尽的悔恨与悲哀之中。

小说结尾写道:“我要向着新的生路跨进第一步去,我要将真实深深地藏在心的创伤中,蔽肤地前进,用遗忘和说谎做我的前导。”[5]尽管背负沉重的苦痛和深刻的忏悔,但涓生还是勇敢地踏出了前往新生的第一步。这坚实的一步,终于使涓生完成了对自我悔恨和悲哀的超越,做为一个全新的思想启蒙者继续前进奋斗。

注释:

[1]鲁迅:彷徨[M].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12月.

[2]陈子丰:未被启蒙的启蒙者——《伤逝》人物涓生分析[J].名作欣赏,2013年15期.

[3]陈子丰:未被启蒙的启蒙者——《伤逝》人物涓生分析[J].名作欣赏,2013年15期.

[4]鲁迅:彷徨[M].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12月.

[5]鲁迅:彷徨[M].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