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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旋&张春大鱼一梦十二年

2016-11-22纪如泽

东方电影 2016年8期
关键词:彼岸大鱼海棠

文/纪如泽

梁旋&张春大鱼一梦十二年

文/纪如泽

有时候你无法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些事是注定要发生的,比如梁旋在清华认识张春,在随后的十多年时间里,矢志不渝地编织一个并不太清晰的梦,最终我们看到了《大鱼海棠》。或许影片本身并不那么完美,但两位主创从不到二十岁一路走入而立之年,把梦境一笔一笔地勾勒描绘,在时间的注脚里,现实比影片来得更加锋利与厚重。

彼岸天边,鱼入梦来

电影《大鱼海棠》的想法来源于梁旋的一个梦。2004年,他和张春准备参加一个广告比赛,目标是夺得头奖8万元。备赛中的某一天,他梦见一条鱼,越长越大,大到没有地方能装得下。醒来后,他对张春讲起了这个梦。“我一下被震撼了”,张春说,梦令他联想到自由和奇妙的时间感。那会儿梁旋刚刚从清华退学,张春是即将从清华美院毕业的学生。那会儿中国国产电影年度总票房才15亿元,距离真正让市场看到国产动画片商业潜力的《喜羊羊与灰太狼》系列,还有5年的时间,距离《大鱼海棠》的上映还有12年。

“我的生活原本确实是一条直路,2000年考入清华大学热能工程系以后,我一直在思考,3年后我选择以不参加所有期末考试来退出这个人们挤破头都想进入的第一学府,我觉得那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也不需要凭借一纸文凭来证明自己。那个年代创业还没有如今这么火热,退学也被认为是一件丢脸的事,为了不让辛劳半辈子的母亲担心太久,我开始和好朋友张春一起做动画。”提及这段退学经历,梁旋冷静地回答一如往常。与外界相处时,梁旋常常表现得无坚不摧。作为导演之一,被问及如果电影没有在票房和口碑上达到预期怎么办,梁旋不假思索地说,除非出现盗版,“没有这种可能性”。而另一位导演张春或许至今不知道,几年前试图通过做游戏为电影募集资金失败,在他决定离开的那天,梁旋吃完饭转过街角,等张春看不见才哭出来,“我不想当时他看到我伤心”。

7月8日,电影《大鱼海棠》上映,票房三天突破2亿,口碑却一路下跌。媒体上对于剧情、价值观的批评铺天盖地。梁旋在路演时呼吁喜欢电影的观众去豆瓣“写下鼓励的话,因为这会帮到我们,我们现在很多一分。”有媒体问他对目前的评价是否服气,他说能客观看待,没有不服气。张春在旁补了一句,“你真的服气吗?”电影制作了12年,他们认识13年,相对于这段合作伙伴的关系,电影并非是目的,倒更像是他们相伴的产物。回忆起张春曾在粥店里向他提出离开的场景,梁旋稳定情绪,“一个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他不再信任你的时候是最难过的。”

在2013年梁旋为电影《大鱼海棠》写的公开信里,提到过盖茨和乔布斯,“退学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不错的决定”。但梁旋退学时并不知道自己具体要做什么。2003年夏天,梁旋正式从清华退学,在老师的印象中,他是那个“因为玩游戏退学的人”。大学时他把一半时间花在玩《星际争霸》上,作为主力帮清华校队拿了两届高校比赛的冠军。梁旋觉得,电竞玩家是一条可行的职业路径。他另一半的时间在图书馆度过,看书看电影,对创作开始发生兴趣。游戏中,他体会到迅速取得胜利的快感,但“撑死了就是世界冠军”;那些伟大的作品,却能够超越输赢,似乎能够抵达一个他还未知的、更广大的空间。直到退学前一年,他遇到了一个比他小一届的校友张春。

张春14岁开始学绘画,高中被保送到美术班,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清华美院装潢系。与那些谈论微积分和热力学的理科生相比,张春“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梁旋模糊地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一扇渴望已久的门,回去在日历上写道,“这个人可能会改变我的人生”。18岁之前,张春从未离开过家,性格内向,不知道如何与美院特立独行的同学们交流。他眼中的梁旋很特别,自信、头脑清晰,乐于和他聊天,“很多吐槽的点也都比较一致”。最初张春还在上学,梁旋随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创作什么,每月一千多块的租金才是头等大事。鉴于当时flash动画风靡一时,他们又恰巧得知有一个Flash大赛的头奖为5900元,思索再三,梁旋和张春决定一试。

梁旋想了一个故事,精灵为盲女植入灵魂让她重新看到色彩,简单描述故事大概后便交给张春去画。这也是他们今后十几年的合作方式,梁旋出创意,张春负责所有的视觉呈现。Flash脚本很简单,梁旋写完后丢给张春,就去玩游戏了,张春则埋头在自己那台东芝笔记本电脑上工作。这个名为《女孩的日记》的flash动画真的获得了头奖。梁旋实现了自己当作家创作的想法,张春继续发挥美术天赋。梁旋还在这部作品里贡献了唯一一次绘画,添了几个怪物,张春觉得太丑,不想用。梁旋说,“这是我画的,必须留在里面”。作品署名“B&T”,是二人英文名的头字母。张春的英文名是“Breath”,来源于高中时偶然听到的歌曲名。梁旋的英文名是“Tidus”,取自游戏《最终幻想》的男主角名,意为“太阳”,他希望“自己能够发光”。如呼吸和太阳一样,张春内敛,梁旋外放激烈。2005年,公司成立,名字是“B&T”的谐音,彼岸天。

十二年只做一件事

有一次公司接了一个为某网络歌手做MV的活,梁旋觉得原本的创意值得做成短片,后来这部叫《燕尾蝶》的短片获得了三项动画大奖,并且阴差阳错吸引到第一笔25万美元的投资。张春和梁旋终于等来了动画电影的前期资金,正式启动心念已久的《大鱼海棠》的制作。在影片进入剧本的初稿和设计阶段时,张春和梁旋去过两次福建采风,看柱子的位置、瓦片的样貌。而与此同时,正在创作剧本梁旋饱受折磨。他看过太多的经典,却写得太少。在咖啡馆、办公室没日没夜地写,写到动情处大哭,抬头的书架上是“电影馆”系列书籍,当封面上的前辈大师们望着他,那一刻,他并未觉得写作是一种享受。

两年后,20分钟的电影画面完成,样片有15分钟,但要做完全片,还需要上千万的投资。之前的投资人却决定不再投钱,梁旋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自己去赚电影的制作费。当时社交游戏风行一时,有朋友赚了上千万,他觉得自己也可以。张春极力反对这个选择,他不喜欢游戏,并且觉得彼岸天毫无做游戏的经验。梁旋的劝说简单有力,“你要相信我”。张春度过了制作游戏那痛苦的8个月,每天要画很多弹窗按钮,填“Yes”或“No”,他可以一边跟人聊天、一边看电影,一边做这个事情。“其实就是在浪费时间”,好在最终他还是坚持下来了。“我可以跟他争论说哪个事情好哪个不好,但是最后一旦我们决定了要往哪儿走,我们一定是要往那个方向去适应的。”

然而,《BT 小星球》正式上线后仅仅过了一两个月,梁旋就不得不接受失败的结果。游戏开发花掉了公司原本一百多万的盈余。《大鱼海棠》样片所获得的电影基金,以及上百万的股东借债……但要看到盈利,尚需一倍的投资去维护。更重要的是,社交游戏的热度在他们8个月的制作期过后,已开始走下坡路。2012年,梁旋30岁,创业10年,没有赚钱也没有作品。梁旋决定休养生息一年。他又开始玩游戏,尽管张春威胁说再这样下去,自己就会离开彼岸天。但如同“狼来了”说过太多遍,梁旋以为张春只是开玩笑或是用激将法。直到那年冬天,张春约梁旋去一家粥店吃晚饭。喝几口米粥后,他平静地说自己明天要去一家游戏公司上班。梁旋说那好吧,要不你先出去透透气。

一两个月后,张春接到梁旋的电话,说自己又招了一个新员工罗燕艳,问他愿不愿意回来一起做。这是复出的信号。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即从那家开出高薪的游戏公司辞了职。2013年6月4日,梁旋发了一条长微博,“这是写给投资人的一封公开信”,号召网友转发,希望感兴趣的投资人能联系他。他在那条微博里公布了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随后,梁旋的手机没停过。有人为他组织饭局,有人希望直接捐款。他先把这些人过滤一遍,觉得有戏的,才会带给张春认识。当时找到他的还有一家众筹网站。彼岸天团队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和对方完成了筹备工作,为电影募资158万元,创了当时的纪录。

再后来,光线总裁王长田和李晓萍找到了梁旋,光线对剧本创作的关注令梁旋最终下定决心。三天后,双方就敲定了合作。2013年10月,《大鱼海棠》重启。为了赶进度的同时能留出修改余地,《大鱼海棠》被分成23场,确定好剧本的场次先做分镜,进入中期流程,然后再敲定其他场次的剧本。一直到分镜确定的前一刻,梁旋都在调整剧本。这样的非正常流程让制作增加了难度,尽管招募到一些成员,团队仍无可能做完全片。彼岸天考察了几家外包商后,选择了一家韩国动画公司,将《大鱼海棠》成片中70分钟中期制作的一部分原画和中间画工作外包了出去。

《大鱼海棠》是我们的第一张船票

大多数人有风险意识,会预判一件事情的结果,如果风险大就不去做了,但梁旋并没有。他听到别人预判的反应是,“不试怎么知道”。《大鱼海棠》主题曲的演唱者一开始意向王菲,梁旋给了她好几首歌供选择。终于有王菲喜欢的歌,但价格超过预算。梁旋随后找了陈奕迅。毕竟是新人导演,陈奕迅有所犹豫。直到梁旋后来给陈奕迅写了一条手机短信,陈奕迅最终才答应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梁旋的自信始终是团队抗压的动力,但有时也会带来麻烦。梁旋在筹款微博上一句“中国已经近30年没有好的动画电影出现了,我希望我们的下一代有好作品可看”成为彼岸天头疼不已的公关难题。他还曾用《大鱼海棠》的官方微博发布“2015.11.11十年一诺”,被认为宣布定档,他说只是想给众筹的粉丝一个“我们仍然存在”的声音。之后,光线接管了官微。相比之下,电影重启的三年里,张春的工作固定且枯燥。电影的1100多张背景设计,每一张他都需要亲自确定。有次罗燕艳找他聊工作,聊了半小时,发现他还在调整一只碗的阴影,虽然完全分不出前后的区别,但张春说,大银幕上观众看得出来。

彼岸天的老员工都记得,在公司成立初期,梁旋与张春争吵不断,鸡毛蒜皮的事情都会引爆他们的情绪。尤其在作品细节上,两人会干涉对方的专业领域,且不留情面。好在两人都健忘。张春把灯摔碎了,过一会儿就会把碎片扫走。抱怨完了,工作还是要做,而且一旦接手,仍会全力完成。梁旋评价张春时说“对作品来说,他是特别特别重要的角色,我特别尊重他,但在这种合作上,我觉得是有需要去成长的地方。”后来二人约法三章,画面部分归张春管,制作和对外合作归梁旋管,双方可以提意见,但对对方的领域没有决定权。“我其实蛮感谢梁旋的,因为我觉得没有变化太多,是因为他帮我挡掉了很多外界的干扰。”张春如今总结道。

“当时我们团队刚创立的时候,大家都是怀揣着理想的年轻人,12年人来人往,我一直为有人坚持感到幸运,也有人可能因为项目的暂时暂停而离开,但是依然感谢所有为大鱼的每一帧每一秒付出过的人。而这三年,我们一直在专注做这件事情,想要将这个作品做到极致。我们甚至没有余力去准备《大鱼海棠》之后的下一部电影,一切只能等电影上映后再说。就算《大鱼海棠》上映了也不会让我松口气,这部作品是我们的第一张船票,我们还需要远行。”在写给《东方电影》的采访答复里,梁旋依然隐忍克制。或许他自己也不曾料到,12年前的那个梦境,孕育了一部饱经周折的电影,也隐喻了这12年来他和张春关于动画的梦想,最初他们只是单纯想制作个广告,但最终我们看见了《大鱼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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