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2016-11-21赵秀全
赵秀全
父亲
赵秀全
父亲给我的印象是严肃,很少有笑脸的时候。我对他最早的记忆就是过大年时,父亲抱着我在家里放鞭炮。那时的我还没有炕沿高呢,听着噼噼啪啪的响声,好害怕呀!而父亲的脸上却荡着笑意……
儿时,我得了淋巴结核,手术了。一个大洞在腋下。每次换药是这样的:旧的药棉取出来,伤口消毒上药,再把新药棉放到伤口里。这个过程好漫长呀……
母亲每次领我走近医院的大门时,我便又哭又闹、大喊大叫、疯狂乱跑,母亲根本完成不了此项任务。而此时父亲挺身而出。他发现我认下了医院的大门,便哄着我先去买了一大包动物饼干,我兴高采烈地吃着“猪猪”、“狗狗”、“猫猫”……不知道啥时候,父亲早已领着我七拐八拐地绕进了医院的侧门,领进了处置室。等我发现时,为时已晚。我把“猪猪”、“狗狗”、“猫猫”们抛撒在地上,撒腿就跑,父亲一把抓住我,用他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抱着我。他那大大的一双大手摁住了我的双臂,我的哭声喊天震地!护士阿姨趁机以极快的速度给我换着药,父亲嘴里念叨着:“别哭别哭,一会儿就好,不换药伤口好不了,闹不好胳膊就没掉了……”疼痛难忍的我张口就咬住了父亲的胳膊,后来,我看见父亲的胳膊上有几排牙血印,问父亲疼不疼,父亲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
上中学时,我偷偷阅读了父亲放在家里的有关摄影的书籍.他发现我对摄影感兴趣之后,就在他值夜班时悄悄把我领到他的单位,教我大照相机的拍摄和难以控制的气囊快门,还有布景、布光、冲卷、放大、印相、修版……一系列的技术工序。不多时日,他看到我的进步比较快,又怕单位的同事知道了会有不好的影响,就在家里设立了暗室,正式开始了教授我摄影的课程……
爷爷有两个儿子:父亲和大伯,大伯在抗日时是做地下工作的,因为叛徒的告密被捕,叫日本人用东洋刀开肠破肚了……
哥哥牺牲了,他不畏惧日本鬼子的恶性,接过哥哥的爱国旗帜,毅然决然地投身到抗日的爱国洪流之中!就像歌中唱到的那样:最后的亲骨肉送他上战场!
年少的父亲在1938年6月就被任命为县儿童团团长,因为早早参加抗日工作饮食起居不规律,他早早就患有胃病。正是因为胃病,没能随解放全中国的部队南下,而是留在了家乡工作和养病。
利用在家休养的空闲时间他学习了照相技术。那个时代照相技术是多么先进的技术呀!可父亲他很快就学会了这项生存的技能。
走街串巷,父亲担当起了养家的重任。凭着照相的手艺,有了丰厚的收入,家里的日子也过得充裕起来。用现在时髦的叫法,父亲他就是土豪、煤老板级别的人物。以至于后来人民政府安排父亲去平鲁、朔县、雁北行署的几次工作,父亲都不愿意去。因为当时政府工作人员的月收入不及父亲几日的营业额。
父亲在“文化大革命”时也受到了冲击。造反派整人帮整人的方法千奇百怪。他们变化着花招整人。我家住在口泉,却非要父亲去西花园上班,来回几十里路,夏天还好点,可是到了冬季公交汽车拥挤,骑上自行车一路寒风凛冽。等到家搬到了西花园,又让他们调回了口泉,借口是资方归队。
口泉没有住房了,只好天天往返于口泉与西花园之间……热饭吃不上,老胃病又犯了……他们心如蛇蝎……
那些造反派,查到父亲有抗日的光荣历史,只好无奈地放弃了对父亲的迫害。
1956年公私合营,把父亲所有的财产,包括照相设备全部充公,使他成为了有技术无财产的小资产阶级中的一员,他才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无产阶级者。而就因为此,共产党的大门却永远对他关闭了。虽然他多次递交入党申请书,但是全部杳无音讯、石沉海底、泥牛入海……虽然有抗日的爱国历史,但他仍被“革命者”歧视着,但是父亲自信满满,保持着积极的生活态度!他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影响了我的一生。
父亲在1984年退休后,因为摄影技术过硬,被公安局聘去当拍摄身份证的摄影师。父亲的收入又一次多了起来:电视,沙发,冰箱……陆陆续续搬进了家里,日子过得富裕而快乐。
父亲经常耳提面命地教导我:“要学会一门技术,走遍天下饿不死!”我听从了父亲的教诲,时时研修自己的专业,保持与社会同步前行。年过半百的我,学电脑,玩汽车,搞摄影,就连传统文化人的琴棋书画诗酒茶也不敢懈怠。常常对个对子、写首律诗、品个绝句、谱个小曲、草写几句歌词……
记得那年收到高考录取通知书,父亲拿着我的高考录取通知书,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喜悦,拿起香烟点燃连吸了两根,小小的屋子里笼罩着浓浓的烟雾。许多年后,母亲告诉我:“你接到高考通知书的那几日,你爸爸逢人就讲,我儿考上大学咧!”
父亲在听说我成为了中共党员时,对我笑着说:“共产党咋能要你这混孙哩!”从他的眼睛里,我读到了他内心的欣喜和骄傲……
一年腊月,我有一位要好的同学,他的父亲是粮食局的局长,帮我家“走后门”搞到了一袋议价白面。母亲惊喜万分,而父亲却担心此事会影响局长的前程,母亲大怒,这才把这袋白面留了下来。有胃病的父亲从此告别了吃粗粮的历史。我因此在家里面立下了大大的一功。多年来,父亲多次唠叨过此事,表扬他儿子比他有出息……
父亲喜酒,但不狂饮,只有每日晚上饮酒三盅,大约二两。每每饮酒时,常常拿着碗,倒上酒,再放在锅里热,这样极不方便。一次我从外地出差回来,给父亲买了个瓷器热酒壶。父亲有了热酒的宝物,常常和同事吹牛说他儿懂得孝敬他了。
父亲一生以照相为生,给家乡的邻居们和我的发小们、同学们留下了许多许多美好的纪念。而今我也用父亲教给我的照相技术拍人物拍风光,留住生命中美好的记忆。
父亲已离开我们十四年了,我常常会翻看父亲过去拍的那些老照片,看着这些老照片,父亲的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在我的面前,我仿佛又回到了儿时那些快乐的日子。
(责任编辑贾健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