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者:为何对那个好心司机下毒手
2016-11-21□觉觉
□ 觉 觉
夺命者:为何对那个好心司机下毒手
□ 觉 觉
杀手竟是职场金领
2015年11月6日,上海浦东公安分局接到群众举报,在六灶桥下发现一具浮尸。民警立即赶赴出事地区,经法医鉴定,尸体为男性,约40岁,死亡时间约为五天前。从死者颈部有勒痕,下巴有擦伤和面部软组织挫伤等情况可定性为他杀。
浦东区公安分局立刻成立专案组,当晚专案组接到六灶桥派出所反馈信息:4天前,一个名叫何敏的女人到派出所报案,称丈夫曹永胜于11月1日晚上出车未归,曹永胜是名夜班司机,其年龄和体貌特征与江中浮尸的特征极为近似。
经过现场确认和DNA鉴定后,确认死者正是曹永胜!何敏抚尸哭诉,丈夫热心快肠,数次收到乘客的表扬信……既如此,曹永胜与人结仇被害的可能性很小。而何敏记得,他出去当晚,身上的钱不超过200元,谋财害命也基本排除。
曹永胜被害后,他曾驾驶的出租车成为重要线索。然而这辆车却失踪了,案件一时成谜。
11月15日,巡警大队接到指令称,新场镇的路上,一位出租车司机被劫持。
抢劫者名叫高睿,案发当天以打车为名截停了被害人高建军的出租车,车行至新场镇,高睿拿出一段绿色的尼龙绳,把高建军的脖子勒住。挣扎中,高建军将车撞向路边的树,机智报警,使自己获救,高睿被缉拿归案。
这本是普通的抢劫案,但民警却从高睿的作案手段,联想到六灶桥下的浮尸案,这会不会是同一案犯所为?经过深入审讯,高睿最终交待他杀害曹永胜的犯罪事实,一个令人嗟叹的职场故事被渐渐还原……
高睿1981年出生于常州市普通工人家庭。成绩优秀,于1998年考上了上海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后,被上海一家规模很大的台资企业聘用。
工作不久,高睿便提出了几项有价值的合理化建议。2003年,他还主动牵头建立了公司内部局域网,为此被提拔为产品部主管。
这时,他也与公司漂亮的女职员丁一一见钟情。但丁一的父母都是机关干部,家庭优越。而高睿父母90年代初双双下岗,靠杂货店维持生计,这令丁一父母颇有微词。可2005年5月,丁一仍义无反顾地嫁给了高睿,不久便生下儿子。
在旁人看来,高睿事业家庭美满。但对高睿来说,人生缺憾太多:他与妻子结婚时买不起房,只能租住在一套40平的一室一厅;他虽然受到公司领导的赏识,但副主管却与他处处作对;这份薪水不高不低,加薪又难上加难……
“跳跳族”一败涂地
2007年7月,高睿遇到老同学张顺军,把自己的烦恼一股脑向他倾诉。张顺军说:“何必总在一棵树上吊死。”他告诉高睿,现在学电子材料的工程师走俏,换工作后,说不定职位、薪水也会“跳一跳”。
果然如张顺军所说,高睿抛出的简历马上引起几家公司的兴趣。一番谈判,高睿决定到一家日资企业担任副总监,年薪也涨到40万,几乎翻了2倍。
尝到了甜头,高睿在这家公司干了8个月后,又跳到一家德资公司,年薪涨到60万。于是,他在市中心买了一套两室两厅的房子,还给岳父母买了辆车。
然而,高睿在第三家公司工作半年后,公司的副总要移民,新来的副总是德国人,高睿觉得他太苛刻,忍了一个月后,便果断地提出了辞职。
在此之后,高睿仿佛跳槽上瘾,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个公司,间隔时间越来越短,跳槽的理由也越来越随便:有时是想升职加薪,有时是不满公司的制度变更或者更换领导,有时是与同事相处不来,有时甚至只因周围噪声太大,或没有满意的食堂!
丁一看着丈夫不断跳槽,感到很不踏实,劝他稳定下来。可高睿却根本不在意,“你老公我是块金子,到哪里都可以发光!没才的人,当然愿意忍受职场委屈,我凭啥要装孙子?”
高睿被捕后,办案民警发现他从2007年开始,竟先后跳了十几家公司,没有一份工作超过半年!
一开始,频繁跳槽也确实给高睿带来了丰厚的回报:每跳一次,薪水就会向上蹿一蹿。为吸引人才,有家公司甚至送给他一套房。2011年,高睿又在市区买下了一套三室两厅,至此他已拥有了三套房和300万存款,算得上不折不扣的成功人士。
2012年底,高睿又看中曾呆过的那家德国公司,转了一圈,他的目标直指总经理。得知他三年换了8家公司,老总迟疑了。他让高睿先写一份重新入职的计划书,可老总看后都拒绝了他。原来,他的技术方案早就过时。
这次跳槽失败后,高睿就像中了魔咒,人生的际遇急转直下,先后在几家公司应聘失利。
可高睿并不沮丧,他决定自己成立一家装潢公司,并让丁一辞职给他帮忙:“这么多年,打工都打够了,以我的资历和能力早就该开公司!”
对自己公司,高睿投入很多心血,从投料、施工到监理都亲力亲为。可毕竟与从前行业不同,通过朋友接到的两笔单子,因业务不熟都做砸了。公司没撑一年,便关门大吉。
高睿给自己找的理由是:第一次开公司,经验不足,只当交学费。一番考查后,他又定位于高端房产中介。于是,不顾妻子反对,他把空闲的两套房出手,又抵押了自住房,把房产中介公司开了起来。
2014年3月,高睿在市中心设了四家门市。可偏逢国家缩紧房贷,抑制房价,许多房产中介纷纷倒闭。他不甘,可市中心写字楼高昂的租金和员工的工资、水电等费用像流水一样冲走了他手里的最后一笔钱。无奈,他只好再次关门。
房子、存款都没了,高睿欲哭无泪!他和妻子成了两个无业人员,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连孩子上培训班的钱都拿不出来。
俗话说“宁可无了有,不可有了无”。高睿一直不信自己真的一无所有了,梦想重新暴富的他迷上彩票,可是运气不济,最多的一次也只中了300元。
极度失望的高睿脾气越来越暴躁,在家动不动发火。2014年7月的一天,夫妻二人再次因没钱大吵,丁一骂他:“有种就出去打拼,在家拿老婆出气算什么男人?”气急之下的高睿竟打了妻子两耳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好心司机招枉杀
这一次,高睿把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抛在脑后,他以创业为名找父母要了一万元,在上海城中村租下了间小屋,整日闷在屋里潜心读各种经商宝典,一住就是一年多!
2015年11月1日,高睿听着屋外的热闹,想着自己曾拥有的光鲜,买了瓶二锅头,喝到大醉,他恨上天无眼,竟让他这样的才子拥有如此糟糕的人生。哭着骂着,他想到了自杀。
深夜十点多,高睿起身出门,把一截晾衣绳放进裤兜,准备去找个地方了结自己的生命。夜晚的街头行人很少,高睿随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高睿被捕后,向警方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实,我们也得以还原那一夜:
上车后,他瞥了一眼前座上的信息牌,司机名叫曹永胜。曹师傅问他到哪里,高睿茫然说:“去江边吧。”车往江边的码头开去,高睿突然自言自语:“唉,人活着真是没意思。”联想到高睿上车时有浓浓的酒气,曹永胜试探地问:“兄弟,你不会是想干傻事吧?”高睿默认了。曹永胜把车速放慢,劝慰道:“兄弟,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跟老兄说说吧。”高睿便把自己当初如何越跳越高,后来又如何落魄,痛痛快快地说了一路,还哭着埋怨这个社会不公平。
曹永胜推心置腹地告诉高睿,他在部队时已是连长,可转业后几番折腾却开起了出租车。每月累死累活只能挣4000多元,妻子没工作,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活,他说:“要说惨,我比你也好不了多少吧?”他的话让高睿暂时平衡了些。
曹永胜又委婉地道:“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轻易跳槽,跳来跳去,把大好前途给跳没了。”高睿不服气:“你懂什么!”见他再次激动,曹永胜不再说什么。车开到魏村钢材市场附近,曹永胜把车停下,请高睿下车来抽根烟吹吹风。
两个男人靠在车边抽了好几支烟,可能是觉得他的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曹永胜掐灭烟头说:“兄弟,我送你回家!今天的车钱我不要了。回去后跟老婆认个错,从头开始,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高睿对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司机产生了感激和信任,他把地址告知曹永胜后,车便飞快地向市区开去。
彼时已凌晨两点多。车开到离家不远的一个超市门口,高睿突然想起妻子埋怨的话,想起岳父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声不响离家一年多,现在突然回去,他们怎么看?想到这,高睿竟胆怯了,脚步怎么也挪不动。
见他不敢回家,曹永胜只好将车开到一座高架桥下,曹永胜说:“兄弟,我还要去拉活儿呢。这儿离你家不远,你好好想想,心里舒服了就回家去。”高睿突然抱头痛哭:“你好人做到底,拉我到江边吧……”好心劝了一夜,他居然还是要自杀,曹永胜有些生气,“你这人咋就不像个男人呢?”
这话深深地刺激了高睿:妻子常说他不是个男人,岳父岳母也说他不是个男人,现在连一个素不相识的司机也骂他不是男人!他愤怒地驳斥曹永胜:“你算老几啊?敢骂我?”曹永胜摇着头说:“真是没救了,劝了一晚上,你还是想不开……”
高睿的愤怒达到了顶峰,放在裤袋里的手突然触到了那根绳子。可他又犹豫了:素昧平生的曹永胜肯花这么半天开导自己,还免了车费,自己怎么忍心把他杀了呢?可另一个邪恶的声音说:他瞧不起你,说你不是男人,杀了他这台车就归你了!已山穷水尽的高睿咬咬牙,突然用绳子死死勒住前排曹永胜的脖子……
确定曹永胜死亡后,高睿使劲把他的尸体翻到副驾驶座上,开着车狂奔。他发现路边有一座桥,就把尸体从桥上扔了下去。处理完尸体后,他才想到曹永胜失踪后,这车肯定会被追查。
于是他把车开到不远的富都北区居民区,趁着夜色溜之大吉……杀死曹永胜约一周后,穷途末路的高睿竟想再次以同样的手法,打劫过路司机。但这次,他却被机智的司机高建军设计抓住,好心司机曹永胜冤死的真相也大白于天下。
丁一得知丈夫竟成了杀人犯,不由后悔当时不该伤害他自尊心,从而让“不是男人”这句话枉送了曹永胜的性命,更后悔当初没有全力阻止丈夫盲目跳槽,最终让他沦落至此。
曹永胜的死更给全体出租车司机敲响警钟:关心乘客固然值得肯定,但更重要的是注意自身的安全。尤其是在深夜或凌晨,对于情绪不稳的乘客更要提高警惕,切忌单独相处。
2016年3月15日,上海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对高睿杀死曹永胜一案进行公开审理,判处高睿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摘自《知音·海外版》2016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