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的孤独

杨士忠

文人的孤独

杨士忠

一个初冬的夜晚，暮色四合的时候，街灯渐次点亮了，明明灭灭的。一个人在路上，周遭很空旷，有点凄冷。远处的灯火一盏盏地亮起来，又一盏盏地暗下去。一个一个的人影映过来，又一个一个远去。就有几副面容在那里亲切地微笑着，让人忘不掉。

杨新雨是我的一个朋友，是位散文作家。记不清是在一种什么场合认识的了，但时间很长了，相识相交已有二十年了吧。其实，我们的交往也并不是很深，甚至未有过一次长谈，而且不是那种利益关系，应该说是君子之交了。这种交往没有官场上的隔膜与虚伪，也不是一般朋友的那种心不在焉，是比较认真、比较真诚与友善的。不管在什么地方遇见，他总是羞涩地一笑，让人感到亲近。看惯了更多的心机与欺骗，更多的应付与利用，以及谄媚与倨傲，就觉得这种笑挺动人的。他很善良，也很刚正。表面看起来好像粗粗拉拉的，稍稍留意，却发现他是一个心细如丝的人。他朋友不少，生活得倒也悠然自在，但又能感觉到他内里的忧郁与孤独。

前些年，他曾送我一本散文、随笔集，叫《孤独仰望》。一如书名，透过那些清丽的词句，能够触摸到一个文人孤独的灵魂。书中有一篇散文就叫《孤独仰望》，写的是隔一天就是春节了，一个人在河边，眼前一只风筝，在远离繁闹的高空中，凄清而迷幻地飘荡着，那种心境让人看后忘不掉。“不论在生活中找寻到多么丰富的内容和形式，深心里的孤独是无时不在笼罩着的，原因呢？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这真是一种宿命的东西。

读着那些精致、安静的文字，使人不能平静，由不得也要沉思一下。那些让人震颤的字句，好像一朵朵幽蓝的小花，孤独而又自怜自爱地开放着。那些宁静而淡远的文句，内里却十分饱满与坚实，含蕴着深深的意义。忽然之间，就觉得那些句子涩涩的，用手捋一捋，感觉特别好。但我一直没有写一点东西，这并不是轻慢朋友，也不是因为忙。只是面对这样的文字，竟有点不知如何下手。不想随便说，说得到位又不容易，于是就总也下不了笔。而心里却又惴惴的，一直悬着。

他是一个思者，平时笑嘻嘻的，但他看人看事的目光是冷峻的，他的睿智与锋芒是深藏着的。他的人、他的文都很平实、朴素，那些见情见性的文字，展露的是一颗清澈的心灵与浓浓烈烈的情。他是孤独的，也是明净的。

其实文人都是孤独的，这种特质是他们共有的。真正的文人都追求精神的纯净，那就要洁身自好、不同流合污，也就会不见容于世。文人都有浓烈的情感，情到深处人孤独，自然要孤寂一点。而他们又不仅情感丰沛，同时还在不停地思考。如此一深刻，就更有点高处不胜寒了。这真是人一思考，不是上帝在发笑，而是自己先感到孤独了。人从本质上讲都是孤独的，如果浑浑噩噩，在红尘中沉没，那应该是快乐的。但作为一个思者，要超脱出来观照与思考，就不能落于尘俗之中，甚至会与时世隔膜，面对的只是自己的内心，这样也就孤独了。

文人是孤独的，所有艺术家都是孤独的。所谓孤独的灵魂，其实也是一个安静的灵魂。能够守得住这份孤独，耐得住这份寂寞，也就能享受寂寞，在寂寞之中成就艺术。艺术只属于孤独者，属于守得住寂寞的人，而且必须是真正的。假如是日谈守黑、夜梦飞黄，那叫假寂寞、伪孤独，是不能算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