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与一代人(四章)
2016-11-21云南师范大学任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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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与一代人(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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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 庙
当经卷被翻开
香火就在寺庙地腹部产生,再弯弯曲曲地向青空飘去。
木鱼声不断,咚、咚、咚、咚……
叮。偶尔一声,清脆地响。
寺庙的紫薇,已经
活到了第二百七十三个年头。
枯死的老桂树,从根部长出新枝。母亲说
是香火旺了,受菩萨的福泽。
许是这样的。生命的来源无法追溯;生命的去处也不能追踪。
佛祖指引,你便来了,佛祖感召,你就去了。
最老的比丘尼,对孩子们重复
叫我师伯,不是奶奶。这到底是哪一种境界?未出世,也未入世。
一件土黄色僧袍,一双蓝灰色平底布鞋,仿若来自于大地,又要复归于大地。泥土的颜色,应该是禅的颜色。
贪、嗔、痴。哪一个不是被多彩的世界引诱出来的呢?
神像的秘密
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玉人儿般的小太子,眼神纯净、口如含朱,被供奉在偏殿。而正殿
是长大成佛的它。释迦牟尼,庄严地俯视着众生。
送子观音和韦陀背对而坐。
右手拄金刚杵的韦陀,向行脚到此的僧人宣告
本寺不接待你们。
多么委婉的方式,不曾出口拒绝,却已表明一切。
怀抱孩子的送子观音,披满了红布。真的如此灵验?
无神论者准备为佛像拍照,却拍不出一张清晰的正面。难道……
不敢想象。许是心中还有敬畏,才有了这荒唐的桥段。
寺庙,与一代人
木质楼房正在腐烂,圆柱子在虫子的翕动中掉漆。
从清朝走来,有风有雨。文化大革命中差点葬身的寺庙,变成了小镇的风景。
黑板、红星,在柴房中露出一角。我试着补全当年的场景。
破衣服、旧桌椅,还有怀抱弟弟妹妹的孩子坐在长条高脚凳上。孩子们有的趿着拇指处破洞的布鞋;有的用小拇指,正在挖鼻孔。老师的声音洪亮,捧一本《毛主席语录》念得字正腔圆。
母亲讲述着那年的故事。
带头要砸掉寺庙的红小兵,举起佛祖的头,正准备砸下时,突然抽搐、倒地,从此一病不起。
是佛祖显灵吗?始终没有人
能给出准确的答案。我也只能,看着寺庙外开了一年又一年的桃金娘叹息。
儿女不孝的老人,在寺庙住下;受了委屈的母亲,到寺庙去祈祷。
在她们眼中,这里的腊梅、桂花、紫薇……都是有神性的。而佛祖,是永远的寄托,倾听着所有的不幸。
我不清楚,佛祖是否能听见母亲的祈愿。于我
红色油漆片掉下时,看见了母亲磕头,以及许多的白发。
我开始清晰地知道,她和寺庙都正在老去。
石碑记
燃灯古佛,稳坐石台。
新上的颜料,颜色鲜艳。睁大眼睛,不似其他佛像般慈祥。
一旁的石碑,仿佛掉了牙的老人,用斑驳的身体,证明自己的存在。
镌刻的字,是繁体。幸亏
我识得一些,才摸索着,补全碑文。
乾隆五十七年,方圆百里的村民捐田、捐钱建成这不大的寺庙。可许多名字,已分不出是谁家的祖先。
时间一晃,二百多年就过去了。
一些村子,换了名字。心明的人,一听发音,便知晓其中的奥妙。“猓猡”与“果乐”之间的玄机,还要从老人的方言中寻找。
石碑所记录的,或许再过百年会消失,就像
墙壁的画的《三国演义》图一样。墨石表面脱落,人们正在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