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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命运的真诚书写
——论周伟的散文创作

2016-11-21谭旭东

文艺论坛 2016年19期
关键词:周伟乡土散文

○ 谭旭东

乡土命运的真诚书写
——论周伟的散文创作

○ 谭旭东

两年前,散文作家彭学明在《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批评文章,他准确地诊断了当前散文的病状,其中有一段话可以说直中散文的要害。他认为当前散文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作者的创作角色错位。他说:“当下,有的散文作者把自己当专家学者、当导师牧师、当思想家,就是不把自己当散文家。把自己当专家学者的,总想在散文里放一些学术知识和信息量,比如历史、人文等,好像这样才既显得自己博学多才,又显得作品厚重。结果是生搬硬套,生拉硬扯,生吞活剥。文字又冷又硬,行文又僵又死,内容又粗又糙,情感又虚又假。写自然风光的,往往卖的是导游图;写思想哲理的,往往上的是政治课;写历史文化的,往往开的是文史馆;写日常生活的,往往记的是流水账;而写时代现实的,往往喊的是大口号。把自己当导师牧师的,总把读者当学生和教徒。他们总想在散文里给你传经布道。于是,他变得喋喋不休,夸夸其谈。想把人的一生都难弄明白的道理,都在一篇散文里给你讲完。遗憾的是,这些道理往往他自己都弄不明白,却试图给读者灌输,灌输的结果是,读者被灌晕了。把自己当思想家的,总会在散文里谈黑格尔、谈孔夫子,谈宗教、谈禅意,谈天文、谈地理,谈哲学、谈人生。其知识无所不包,其思想无处不在。问题是,不少散文作者不是哲人,没有思想,他们的作品也就注定了假大空。”

令人振奋的是,周伟的散文创作一反那种矫揉造作、虚情假意和文化噱头的媚态,富有诗意地表现了他在乡村里成长与生活的真实感人的体验,从微观的视角展示了乡土人物的生命质地与命运特征,让读者在为乡土人物感动,为乡村处境忧思的同时,也享受了一次次美好的阅读。具体说来,周伟的乡土散文有四个方面值得肯定:

一是从个体生命经验出发。这是周伟散文的感人之处。周伟的散文,几乎每一篇都和他的乡村生活有关,都是围绕他生活的村庄和认识的乡土人物来写的。比如,《乡村女人的风景》里的“七娘”“娥姐”和“兰婶”,还有《乡村男人》里的“五伯”、“瘸叔”和“得福老汉”等,有的是作家家族的人,有的是作家村子里的人,他们的人生经历有的平淡,有的波澜,但他们的爱情、家庭和命运,都充满着乡土人与生俱来的宿命色彩。在讲述这些乡村男人和女人的命运时,作家有时用童年的视角,有的则是从一个县城里的半乡土半都市人的视角,来回忆或观察的,作家都尽可能活生生地呈现着这些乡土人的群体性的经验。还有《乡村孩子的日记》虽然写的不是作家自我,但从他的儿童视角里,我们也看到了作家所熟悉的乡村孩子的生存境遇。而《生命的秧田》和《杉溏物志》等,既是作家童年生活的印记,也是一代乡村人的生命体验。一位优秀的作家在写作时都是很重视提炼自己的个人经验的,都很忠实于自己的生活。个人经验,某种意义上可以说也是群体的经验,因为生命个体不可能是纯粹的超然物外的个体,他身处人群,属于特定的文化范畴,而且也可能代表某种具有地域性的文化。在他的早期作品中,方言写作就开始呈现出明显成熟的特征,并葆有原生态语言的长久魅力,让人耳目一新。特别是周伟笔下的乡村人的命运,更加具有群体性和普遍性。可以说,周伟用散文表达了自己的生命经验的同时,也表现了湘西南乡村文化的特色与底蕴,即代表了一方水土的民俗风情,又概括了大的方面社会转型期的乡村故土的历史性变迁问题。

二是满怀真情地写作。这是周伟散文的可爱之处。周伟的每一篇散文,都充盈着作家对家乡的热爱和对乡村生命的敬重,即使是写到了乡村人物的悲苦坎坷的生活,也是怀着同情和理解的心来叙述的。如《生响》里,作家从奶奶收拾去世的爷爷给她的信物开始,描述了他在乡村里体验过的一些特殊的声响,先唤起读者的听觉,然后感动读者的心灵。如《乡间词韵》里,作家写了三个词:“呷”、“健旺”和“在一起”,展现的是乡村人豁达、快乐的人生观,表达的是作家对乡村人骨子里的坚韧精神的敬重。如《乡村土味》里,作家描述了两种土味:“鸡蛋”和家乡特产“宝庆丸子”,既展示了乡村人安贫乐道的生命哲学,也表达了作家对家乡的喜爱;而作家在描述《善塘人物》里的“多蔸子”和“华仁懒杆子”等乡村里的小人物时,也从他们身上发掘出乡村人的质朴、真诚、善良和智慧。还有《走不出土语之乡》,流露的是作家对乡村语言的依赖和固执的坚守,这看似一种传统的思维,却见出了作家对乡村之文脉的留恋。而《乙酉清明还乡见闻》讲述的是作家清明节回到家乡的所见所闻和所感,但字里行间饱含着对乡土的热爱、依恋,甚至还夹杂着些许无可奈何的慨叹,以及对在商品大潮中即将变得似是而非的淳朴乡土人情的极力挽留。散文是不可以虚构的,写散文最忌讳的是矫情,它打动人的就是作家切身的生命感受,和发自内心的爱与感恩。周伟笔下的乡土风情、乡村人物,无不是充满感情色彩的,或叹,或哀,或赞,或喜,周伟都给予真切的关照,带着深深的感恩和敬畏。

三是以诗化之笔来点染乡村风物,也记录乡土变革和时代变迁。这是周伟散文的深刻之处。如果读者细心的话,一定会发现周伟的散文里不少篇什,都有着意象化的标题。如《一个字的故乡》,这篇散文就很有意蕴,题目就有意象的概括力,而内容也充满着诗的意趣。“故乡是一篇干脆的散文。”开头的第一句,就简洁引发读者的好奇。“故乡里最长最长的一个字是等,最深最深的一个字也是等。等太阳爬上树梢,等月亮落到水里。等油菜开了花,等稻子抽了穗。等黑发染成白发,等背脊弯成弓犁。”一个“等”字,把故乡的情感内涵给浓缩起来,但作者用的语言是抒情诗的,是散文诗的。“故乡里最美最美的一个字是怀,最暖最暖的一个字也是怀。”一个“怀”字,更让读者感受到了故乡的温暖,勾起了读者浓郁的思乡情结,唤起读者深深的情感共鸣。此外,如“山坡上云朵”“秀发已逝”“阳光下的味道”“风垛口的老屋”“一地阳光雨露”和“春风桃花土酒”等等,这些散文的标题,都是作家对乡村风物的诗意呈现,也是散文里的诗眼——作家通过它们描绘或讲述与之有关的人或事,并通过它们来展示乡村的变化和时代的变迁,让读者在感性的文字里感悟到了理性的力量。其实,这些题目按照意象串联起来就是一首诗,就是大地上一颗颗晶亮透明的珍珠,迸发出耀眼而纯色的光芒,日出月白,让大地回春,四季生香。一句话,以散文记录心灵的轨迹,来感悟生命的同时,也折射出时代的变革,这使周伟的散文上升到了更高的层面,也证明了周伟的散文创作已经超越了朴素的叙述,而追求灵动中见深沉的创作风格。

四是“乡愁”背后的批评精神。从前面的论述也可以发现,周伟的乡土散文表现了乡村,呈现了乡村生命的原始魅力,也表达了作家对乡村淳朴的人情人性的认同与留恋,甚至也有作家对乡村命运的忧虑。但这些都是比较传统的乡土散文里的“文化乡愁”,即出身乡村,走出乡土,而对乡土进行深情回眸的知识分子情绪。周伟的散文里几乎处处散发出这种知识分子的乡愁和对宿命的认同。但他的作品里有一种超越传统的魅力,就是还包含着作家的内在的含蓄的批评精神。这种情绪,或者思想,在周伟的长篇散文《大地书》和《乡村功课》等篇什里得以表现。如《大地书》中的《大地静美》里,作家讲述了凤娥姐的故事,包括她的婚姻,就有一些无奈,更有一些对传统思想的批判。在《扯勾》里,作家就有对乡村政治的批判。扯勾在湖南话里就是“抓阄”的意思。乡村里,生产队很多事情,都要靠扯勾来决定。作家从扯勾里找到了乡村权利结构的特殊性,并对此进行了批判性的思考:“如果说分东分西、派工派活,只是个简单的问题,而选组长、队长或村长这样的事,说大了,这是政治上的事。乡村的政治,就是日日在这扯勾中演绎,在扯勾中求得心理平衡。当然,有些时候,乡民们不如意时也恼恨这日子,恼恨这勾。但也就是一闪念的事,过后又原谅这日子,又原谅这勾了,怪只怪自己的八字命丑,认命。也许,这正是乡民的悲哀,这正是乡村落后、发展缓慢的一个重要因素。”

总体来看,周伟的散文素朴而干净,淡雅而灵动,亲切而又明净,在传承和解读乡村民俗风情中,表达他对家园故土的认知和虔诚的感情;尤其他对乡村人物内心品质的自然表现很有独到的一面。周伟笔下的文字,有深情,不矫饰;有力道,不粗鄙;有质地,不拖泥带水;有泥土气息,也有文化意蕴;有自己的风格,也有经典作家的传承。他的文字是安静的,清风明月,山高水长。在阅读中,读者能感觉到月光笼罩的清凉和舒畅,山涧清泉流露出来的曼妙与灵美,岚雾晨风中心灵一片静宁,质朴人生中的冲动与原始,还有一种温润,绵远悠长。

掩卷沉思,周伟的散文,从短篇,到长篇,无不给人以美好,以沉静,以思索。尤其是他最近几年新写的长篇散文,无论是叙事还是语言风格,蹊径独辟,以一种现实生活中的人性挖掘与灵魂碰撞,打开思路,用生活原型碰撞社会,交媾疼痛,开创出一条新的道路。他这种无比虔诚的写作态度、匠心独运的思考,使他的作品炉火纯青,力透纸背,步入一个新的创作高峰,并较为成功地过渡到新乡土散文写作的再生,成为新乡土散文写作的一个转折点。

(作者单位:北方工业大学中文系)

本栏目责任编辑 张韵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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