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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低处延伸的道路
——周伟访谈录

2016-11-21袁姣素

文艺论坛 2016年19期
关键词:周伟乡土大地

○ 袁姣素

在低处延伸的道路
——周伟访谈录

○ 袁姣素

其实,早在周伟的文字里就认识了周伟,正如评论家所言:他是“真正的大地之子”,默默地行走在乡间大地,用生暖的文字捂热大地苍凉的胸膛。几十年如一日,他那种无私而伟大的坚守,对乡土发自内心的热爱,对沉默灵魂的关注,以及那种“大地永无乡,心安是吾乡”的大爱情怀,无不糅合着对苍茫大地对故乡的疼痛碰撞。他的默默以及朴实、芬芳、淡雅、素好,不为人注意,却又弥生出一种安静的力量。

应该说,周伟散文上的成就在青年时代就达到了一个高峰。他是原生态散文十三家之一、新乡土派散文代表作家,在散文界有着广泛的影响。第二十六届湖南青年文学奖授奖辞对周伟的散文充分肯定,认为他的作品朴实有力,与乡野有着真正的骨肉和血脉联系,展开的是一幅幅动人的乡村画卷。他对人的深刻理解和洞察,对生命的坚定信仰,对人性善良的召唤,使作品负载了较高的文学价值和社会意义,超越了纷繁变化的生活表象而具有长久的魅力。

尽管如此,周伟仍然孜孜不倦地躬耕于广袤大地,田野乡村的旮旮旯旯仍然可见他无比坚定的脚步与守望。

袁姣素:很想知道你青年时期的创作动力,在你第一篇处女作发表之后,你曾有过什么想法?

周伟:这让我不得不回忆从前。而因为“酒”这个东西让我对远处产生了淡忘和隔膜,甚至有一段被洗脑的空白,但仍然有着一些深刻的记忆不被时间磨灭,以致躲在岁月的空间里装饰我的田园之梦。我曾经把自己关在家里用了一段时间阅读了所有《中国新文学大系》的入选作品,那个时候我应该是如饥似渴地吸收氧分和养料。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作品后来竟然也能挤入其中,应该是纯属偶然吧。多年以后,让我明白:一切的可能都孕育在不可能中。其实,我最初的写作,是没有野心的。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记得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作品变成铅字的时候,心情非常地激动,就想着如果能发表一百篇“豆腐块”,那我一生就足了。没想到后来作品发表得越多,那个暗藏在心底的梦想也越来越真实了。我仿佛能触摸到乡村的小草、树木、山川、河流、泥土和大地,亲人和乡民都鲜活在我的眼前,文字让我重返故乡和时间的河流。记得俄罗斯诗人叶赛宁说过:“去找故乡吧,没有故乡就没有诗人。”是的,没有故园,何来远方?唯有贴近生活,贴近心灵,贴近大地,才能孕育我们心中无法割舍的精神原乡。

袁姣素:当非虚构作品越来越受到关注,以你的创作经验你认为时下的“非虚构”与“在场性”哪个更有力量?乡土散文跟这些有什么切实的关联?

周伟:怎么说呢?非虚构之说最早源自西方,但无论是“非虚构”还是“在场性”,说到底只是一种标识。就像作家韩少功说的:无论什么主义,只有一个好作品主义。是的,作品好不好,感不感染人,这才是最重要的。散文的真实性,永远是它的内核。记得很久以前,一个编辑看中某人的一篇作品,觉得非常地真实感人。文章写的是自己的父亲故去,他的那种眷念与悲伤无以言表之情令人动容,那个编辑刊登了那篇作品之后当天晚上就给这位作者打了电话,想问候与安慰他。没想到的是,那位作者弄清编辑的意图之后就哈哈大笑,然后告诉他,自己的父亲仍然健在,还活得好好的。这位编辑听后,从惊愕到愤怒,最后大骂这位作者,骂他无耻地欺骗了读者的感情。散文之于小说本质上是有区别的,而表现形式是可以借鉴的。

在场性,要见证事物的真实性和日常生活的琐碎,介入当下、自由发现,在场、去蔽、敞亮、本真。现在,许多散文家更注重这种在场性,因为“在场”,所以感觉更为贴近与真实。而我更在乎灵魂的在场性,乡土散文更应如此。

袁姣素:有人曾经说过,你的散文受孙犁的影响较深,但又不失个人风格。作品中有诗歌的意象,有散文的雅致,有小说的细节。可以说是精彩纷呈,美轮美奂,清新、隽永、向上向善,给人美好而哲思深刻的阅读体验。你的《一个字的故乡》《看见的日子》《大地黄好》有人评说会成为你日后的经典作品,并将广为流传,你自己怎么看?

周伟:言重了。只是在我个人的乡土散文创作中,这几篇较有特色和意蕴,至于能不能成为经典,只有经过时间和读者的检验才能知道。作品属于生活中的人民,人民喜欢并能经久不衰,常读常新,那么就应该是好的作品。我个人认为《乡间的和弦》《生响》《春风桃花土酒》等也各有特色。

袁姣素:从你众多作品中人性的丰饶与对理想生活的重建可见一斑,并力求多义与多元,此外,还发现你在最早的散文创作中笔触就开始涉及地域性传统文化特征语言即方言土语写作,并且非常成功地塑造出草根众像。比如《乡村女人的风景》《乡间词韵》《白水点灯》等等。而如今这种方言写作仍在流行,并葆有常用常新的势头,可见你当时的远见性,不知你有什么感悟?

周伟:乡土是地域文学之根,没有了地域性,散文不过是飘散的柳絮。我知道,文学作品的语言是至关重要的,而散文从某个方面来说,甚至可以说是语言的艺术。乡土散文更是如此。乡村有乡村的话语体系,乡村语言有他的地域性和独特性。这并不是说在乡土散文中要大量引用甚至连篇累牍使用方言土语。我认为对方言土语的问题,应该既要有尊重的态度,又要有鉴赏的眼光;既要生活化,又要文学化;即要有地域性,又要有民族性;即要具独特性,又要具大众性;即要来自心灵,又要来自大地。我想可以用一句话来阐明:那就是回到话语之乡。譬如我在散文中常爱用一些普通的字词“想、等、怀、单、呷、健旺、浪、合、扯、瞅天……”串起乡村的烟火人生和生命之河,使作品能于平淡中见不平淡,深含生活的经验和哲理。

袁姣素:从当下农村慢慢演变成城市的过程中,村庄的日益凋敝,甚至消失,愈来愈狭小的乡土题材,作为新乡土散文代表作家你觉得自己的乡土散文创作还有没有生命力?或者说这根大动脉还有没有源源不断的血浆供应?

周伟:我也感觉到了乡村的陌生化,越来越不是以前的那个故乡了。残存在我脑海里的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童年景象,那些人和景,事与物都在悄无声息地退去和湮灭。而我们又一个个离开了故乡,双脚不能踏踏实实地踩在大地上。这对于乡土散文创作,无疑是一个新的挑战。但我依然会坚守自己的阵地,扎根泥土,树立自己内心的散文之乡——话语之乡,回忆之乡,情感之乡,生命之乡,灵魂之乡。我将用文字把过往的和当下的记录下来,这无论在文学上还是社会上都将是有历史意义的。自“出道”以来,我几乎没有涉猎过乡村之外的题材,我的文字几乎都是从“土地”上冒出来的。所以不管乡村如何变迁,我都会坚守这片注满泪水的土地,坚守我的大地书。记得俄国作家普里什文说过:我站立,我生长——我是植物。我站立,我生长,我行走——我是动物。我站立,我生长,我行走,我思想——我是人。我站立,我感觉:在我的脚下是大地,整个大地。

袁姣素:一直非常喜欢你作品里的一句话“一个人走在大地上,当他无法把心靠近脚下的土地,嗅不到故乡的味道,看不见袅袅的炊烟,他是找不到回家的路的。”这句话经典而朴实,几乎概括了乡土散文写作的精髓。那么,你对好散文又是如何定义的?

周伟:大家都知道,散文易写难工。我在《散文的样子》里写到:散文,一个性情中人。立起来,是英雄;思考起来,是哲人;风流起来,是才子;颜色起来,是美人;忙碌起来,是农人……真正的散文,如还原一个人真正的样子,真正地哭,真正地笑,真正地保留生活中的本真和美好。散文有时也像动物,散字从肉,杂肉也。故好厨师,是能用蒸、煮、焖、炖、煎、炒、炸、腌等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配之佐料香味,做到肥而不腻,精而不涩;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色香味美,余味不尽。品散文,就是品一份份美味佳肴,艺术的享受。植物象征起来,有点像人,也就有点散文的样子。但毕竟“智慧是一棵树,生长在心里,结果在口中”。前面说到作品属于人民,好的作品更需要时间去实践。而我们的故乡正在依稀与仿佛,乡土散文写作正日渐进入一个新的尴尬期和挑战期。但我个人仍然会在这块贫瘠而消瘦的土地上躬耕,我更愿意在低处去寻找一条回家的道路。

袁姣素:近两年发现你开始了长篇散文的创作,像在《天涯》《青年文学》《北方文学》上发表的《乡村功课》《草生》《大地书》等,都是万字散文,文字敏感而多义,且不乏艺术性。从叙事的纹理当中能感觉到一种缺憾与乡愁,以及灵魂的痛楚,可否谈谈你的创作经验?你是否有向散文化小说转型的意象?

周伟:乡土散文是泥土和生命的述说。乡土散文创作最大的问题,就是对乡村的执着与守望,对生命原像的描摹和内心的剖析,对当下现实的揭示与呈现,对生与死的思量和感悟,对人与大地的深刻理解与追问。而胸怀和境界,也是散文写作者面临的最大考验。这里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灵魂的问题。灵魂是安静的,我们只有安静地写作,深入大地的写作,灵魂在场,精神在场,艺术地展现当下乡村现实与精神困境。用眼睛探索,用心灵对话,写作的动力源于内心的真诚,我想这才是文章的魅力所在。也只有这样,我们的作品才能让我们自我的世界和读者产生共振!

我最近出版的长篇散文精选《乡村书》,书的封腰上有一句“一卷疼痛的生命册,一部灵魂的大地书”广告语。其实,这也是我一直追求的。所以,无论是长篇散文还是精短美文,无论是散文还是小说抑或是诗歌,疼痛感和灵魂的在场,都是我们始终要表达和追求的目标。

袁姣素:上世纪八十年代,先锋文学横空出世,对后来的中国文学影响巨大。不久前郭艳、李浩、弋舟、马笑泉他们作为“70后”曾经一起探讨过“70后”与先锋文学四人谈,然后又发现不久前刚刚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作家格非的创作谈,他们都非常惊人地谈到同一个问题,即重返时间的河流。那么作为“70后”重返时间的河流,作为文学重返时间的河流,作为一名进入《中国新文学大系》的“70后”散文作家你对此有何感想?

周伟:确实,“70后”在中国文坛上处于一个比较尴尬的一代。我也属于这个尴尬的年代,“50后”“60后”已经引领文坛数十年,而后来者又居上,“80后”“90后”作家如雨后春笋后生可畏。可以说,在中国文坛“70后”作家大红大紫的并不多,但这不说明“70后”没拥有一批有实力的作家和优秀的作品。对于我们处于夹缝中的“70后”,是承上启下的一代,我们必须审视我们所处的时代,更要审视我们的内心,我们不能迷恋空间的碎片,我们要思考时间与意义,在坚守与变化之间,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我们该如何培厚心灵的沃土,在文学之路上,穿透烟火,抵达生命,孜孜以求探索和追寻人类的精神原乡,重返时间的河流,写出时代和人性最为深刻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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