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四题
2016-11-21张登军
□张登军
短文四题
□张登军
读书
一位同学母亲生病,我去看望了老人家。同学告诉我,他的女儿语文成绩不错,作文写得好,特别喜欢读书,他准备暑假带到我家里来,借一些喜欢的书回去慢慢读。
同学的女儿正读小学。对一个小朋友来说,阅读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奇妙的文字,可以满足他们对未知太多的好奇心。对小学生而言,阅读对学习的帮助不用多说,至少可以培养主动阅读的意识,在书香中起步人生。
我突然就想起了我曾经的阅读故事。
小时候,家里很穷,父亲东借西凑地开了家副食店,但还是没有多余的闲钱供他的三个儿子们买书。老家大院子里,有一户肖姓人家,经济条件还不错,常年在外帮人算卦,也卖一些与此相关的书籍,自然家里也有不少书。
他与我父亲关系还不错,我就经常随父亲到他家串门。
我是冲着那些书去的。那几年,从他家借读了不少书,印象最深刻的只有一册,书名倒是忘了,只记得内容是从洪荒时期写到三皇五帝。借回来反复读了好几遍,还是觉得读不够。老人也是爱书的人,一次到副食店与父亲闲吹,就扯到了那本书。当时我也在一旁,只有万分不舍地拿出来,恭恭敬敬递上去。
或许,他看出了我对书的喜爱,就大方地说,只要你喜欢,可以随时到家里来拿,类似于《七侠五义》《三国演义》等等之类的,就是那时候读的。
读初中时,喜欢上了文学,阅读的兴趣更浓。有一年,在一刚认识的长辈家里看到张恨水的《金粉世家》,翻了几页就不忍放下。那人平时也写小说,偶有作品发表,但他却表现得很吝啬,说什么也不愿意借。无奈之下,我就在周末邀约一位同学,到离家几公里远的干河子河坝扯青蒿,晒干后卖到镇上的药材公司。一个月后,我最终从书店里买了回来,美美地读了几遍。遗憾的是,后来这套书被人借走,一直没有归还。
读高中的时候,我不是一个安份守己的学生,经常省下伙食费到租书店租书。租书费不贵,每天两角。为了省钱,就和喜欢阅读的同学一起,约定读后交换,以至于在课桌上凿一个口子,上课时将书放在抽屉里偷偷摸摸地读。
高中毕业不久,电影《被告三杠爷》上映,身边很多人都谈得津津有味。偶然在一个同学的家里看到原著小说《三杠爷》,就想借来读,刚看了一半就被同学拿走。原来,这本书是他借来的,我心里自然有点失落,就想方设法买来一本。不过,这本书被借走至今下落不明。
后来,在各地打工,再后来有了稳定的工作,阅读的兴趣一直与我相伴。随着条件的好转,很少在外借书了,时不时会买上几本。或许是应了“书非借不能读”那句话,心里想反正是自己的书了,就放下来慢慢读吧。这样一来,那些书就逐渐被冷落,反倒读得少了。
这么些年,家里积攒了不少书,多数都没有读完过,只是偶尔翻上几页。倒是正读小学的儿子,阅读兴趣正浓,把我珍藏的大部头,一本本地抱出来读,让我多了几分惭愧。多次曾想,闲时还是要多读读书,但最终没有付诸行动。
同学的那一番话,再次让我警觉起来。
其实,阅读就是个人的习惯而已,所谓“书非借不能读”,太过片面,只要心里有阅读的欲望,就不妨拿起书来读,阅读的习惯就会一直存在。
连环画
在家人和亲戚朋友眼里,我是一个爱读书的人,甚至还有人认为,我应该算得上个读书人。这话于我有过分拔高的嫌疑,从小学到高中,我的学习成绩并不拔尖,也没进过大学,虽然有个大专的文凭,但却是党校毕业。
话说回来,我一直都是喜欢读书的,对课本教材之外的很多书都感兴趣。那天中午,与儿子班上几位同学家长聊到读书的问题,我就有了冲动,把这些藏在心里的读书故事写出来。
小时候家里很穷,家里弟兄三个,全靠父母出工挣工分,年年都是超分户。记得1983年前后,父亲借来300元钱开了个副食店,店招是请村长题写的。当时刚改革开放不久,这样的店,只是村部有个代销店,印象中规模很大。我家的店规模则小多了,货的种类也不多,就是常用的盐、酱油、醋等日用品及烟酒之类。
当时,店里的货都需要到镇上的供销社去统一进。或许是我的学习成绩在家里三弟兄中还算好,更多的可能是会算账,父亲经常将守店的差事派给我,也让我到镇上供销社进货。因为喜欢看书的原因,每到镇上供销社进货,我就会去书店待上一阵,买不起书,就偷偷摸摸地翻看。
记不清是哪一次了,也是到镇上供销社进货,父亲开的进货清单中,酱油、醋各20斤,其他的则是烟酒、盐等等。我理直气壮地给那位胖胖的阿姨说,酱油和醋都减成18斤。阿姨不解,我回应说,钱没带够。
揣着省下两斤酱油和醋的钱,跑到一个露天书摊,先是花2分钱,美美地看了一册连环画,还买了一本,名字记不住了,不是《烈火金刚》就是《地道战》之类的。酱油、醋短秤两斤,家里人并没有发现。而我则趁守店的机会,把那本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但并不敢公开张扬,藏在书包里。
后来,类似的经历多了,供销社的阿姨知道了我的秘密,每次我递上货单,不用我提醒,酱油或者醋,或者是毛梨酒,她很配合地短几斤下来。等我背着夹背走的时候,她还会放下活帮上一把,笑眯眯地说,喜欢读书好。
书越积越多,家里是藏不下了。我的小学班主任老师家里也有很多连环画,我就和他交换。更多的时候,我则把书分藏在耍得好的同学那里,几年下来父亲竟然一直没发现我的秘密。只不过,每个月对店里进行盘存的时候,他老觉得不对,但却找不出原因。
记得是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班上很多同学都有连环画了,班主任老师突发奇想,让大家把各自的连环画带到学校,搞读书点,类似于场镇上的书摊,面向同学开放,还是2分钱一本,作为班费让几个班干部管理。
这事,在学校热闹了好一阵。记得那笔费用,多数都没有用到同学们身上,倒是让包括我在内的几个班干部,拿去买零食开支了。再后来,图书在一个夜晚全部失踪。因为心疼,我还为此大哭了一场。
老家
还没走到家门口,我老远就看到了父亲站在路边张望,儿子则按捺不住,一双手不停地挥动起来,喊着“爷爷,爷爷”。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春节期间还有采访任务,我选择在今年春节前的农历腊月二十七回的老家。
我的老家在安州区秀水镇群益村。从秀水镇场口开始,到老家所在的村子,一路上很多人家的门口都悬挂着红灯笼。沿途不停有熟人和我打招呼,喊着我的小名,让我感受到了“老家”的气息。
临近年关,从事建筑的弟弟还在外面忙,弟媳端一杯热茶递上来。见到爷爷,儿子扑到他的怀里,小脑袋蹭来蹭去,嘴里不停地喊着“爷爷”。听到响动,住在对面的大哥捧着一个茶杯悠闲地走了过来。大嫂在外面做家政,要下午才回来,读大学的侄女到镇上和同学聚会了。
2008年“5.12”地震,老家的房屋全部被震毁。大哥在老屋基上重建了新房,弟弟和父母则搬出去重建了房屋。2011年,母亲因病去世,父亲就和弟弟一家住在一起。
弟弟的家就在公路边。这是几年前修起的水泥路,地震后乡亲们沿着这条路重建起了新房,都是清一色的小洋楼,房前有坝子,屋后有院子。
出于习惯,放下行李,我就在弟弟家和大哥家的屋里屋外转了个遍,还到屋后的田坝走上一圈。又带着儿子开始串门,他则撒娇似的要爷爷牵着他的手,弟弟的女儿也一颠颠地跟了上来。
邻居老田正在收拾院坝。老田是远近有名的勤快人,平时就近打工,年底就干杀猪匠的活。他家的房子也是地震后搬到公路边重建的,杀猪台边装着几大框猪毛,看样子今年杀猪的人家很多。
一年忙到头,屋里屋外要收拾干净,有个人来客往,看起来也顺眼。老田一边说,一遍热情地拉我到他家里小坐,给我儿子包里塞糖。他告诉我,今年家家户户都杀了年猪,忙了整整一个月。
家家户户都在忙。小表舅正在收拾院子里的小花园,大表舅与儿子儿媳在门口洗菜,邻居老宋家新开的小超市挤满了人,外祖婆正在清洗衣服,说是不能把脏东西带到新的一年……
家家户户都在变。外墙上贴的瓷砖亮得刺眼,堂屋里都摆着冰箱、彩电,还有人家里买了轿车,装了空调……
为啥子他们都要和你打招呼?为啥子他们都喊你军娃子?一路串门下来,儿子说出了心中的疑问。我告诉他,这是我的老家,也是你的老家,军娃子是我的小名,听起来亲热。
每次回老家,妻子都会给儿子讲,这里是爸爸的老家,他是我的儿子,这里自然也是他的老家。从读幼儿园开始,他就知道,这里是他的老家,但在他幼小的心里,老家的概念却是模糊的。
你每次回来,都说回老家,老家究竟是啥子?儿子又抛出了一个新问题。听到这里,同行的父亲嘿嘿一笑,抱起他多问的孙子说,爷爷出生在这里,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生活,还有去世的婆婆和祖爷爷、祖婆婆,他们都生活在这里,这就是老家。
儿子依然一脸地疑惑。我告诉他,我在这里出生、长大,从这里走出去,这里有我小时候的脚印,有太多熟悉的人和事让我牵挂,甚至是灶房里的烟火与田野里的泥土味,即使走得再远,离开得再久,装在心里怎么也丢不掉,这就是老家。
儿子还小,他可能无法理解我的这番说辞,但只要他知道这里是他的老家就够了,至于什么是老家,我想等他长大之后,他一定会慢慢体会到的。
串门回来,大哥和弟媳已经备好了一大桌菜。看了看周围,儿子忍不住说,大姐姐还没有回来,大妈还没有回来,三伯还没有回来。听到这番话,我的心里一暖,看样子老家的涵义已经在他心里悄悄滋长了。
大姑家的猫
在我的印象中,大姑是个爱猫之人。
我婆婆在世的时候曾告诉我,大姑小时候就对猫有缘,有着猫一样身段,猫一样的机灵,还有与生俱来的对老鼠的憎恶。但是,在大姑还是姑娘家的那几年,人的口粮都很成问题,哪有多余的吃食去喂一只猫呢?能养只猫,成了大姑的一个梦想。
后来,大姑遇见了我姑父。那是一个阳光暖人的下午,18岁的大姑到离家好几里远的干河子河坝去看水,遇见了一个在河滩地里干活的男子,他的身后跟着一只小花猫。看到这只猫,大姑的一颗心就泛滥起来。几个月后,经过我婆婆不懈努力,那个男子就成了我的姑父。姑父是倒插门女婿,他的陪嫁品中,就有那只猫。
再后来,大姑和我大姑父先后生育了5个儿女。那一只猫在陪伴大姑很多年后老死,大姑父又先后回老家,为大姑捉来很多只猫。
养猫,成了大姑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多年来,勤劳的大姑父包揽了田里的所有农活,而大姑则在家里打棕绳。每当她在门前摆开架势时,听见打棕绞车咕咕的声音,猫儿就会很快从屋里跑出来,躺在大姑的脚边。如果是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猫儿还会假寐,趁大姑不注意时,跳到她的怀里。
这一切,在六年前却发生了彻底的改变。还是一个暖和的上午,大姑和大姑父要去大女儿家看自己的外孙媳妇,但大姑又牵挂家里的那只猫儿,便用绳子将它套了,为它准备了大量的吃食。等大姑晚上回到家时,发现猫儿吊死在门前的风车上,肚子鼓鼓地,脖子拉得老长。后来,在分析这只猫儿的死因时,我大姑伤心地说,她不该给猫儿准备太多的吃食,它是因为吃多了,想借运动帮助消化,没想绳子在它上串下跳的过程中,缠在了风车上,把自己吊死了。
为这只猫儿,大姑伤心了好久,她认为是自己害死了那只猫儿。还是大姑父看得开,没几天又寻来一只黑猫,大姑的心情才慢慢好转起来。但是,在一周以后,又一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下午,大姑和姑父到田里栽油菜。这项农活有一个重要的程序:每棵苗子需要沾农药。想到先前那只猫的遭遇,大姑将黑猫带到田边。让大姑没想到的是,当她在田里忙了一个来回后,却发现黑猫倒在了装有农药的盆子边。因为口渴,黑猫误食了农药,丢失了性命。
一只吊死了,一只误食农药死了。这两只猫的奇特死亡,让大姑心里很不踏实。就在一周后,从没生过病的大姑父突患重疾,两天后就撒手人寰。那一年,姑父72岁,大姑70岁。
大姑父的去世,让大姑很是伤心,她认为是自己养猫给姑父带来了不幸,两只死于意外的猫是在对大姑进行报复,猫勾走了大姑父的魂。
那以后,大姑再不养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