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碎花裙、西瓜和雀巢先生
2016-11-19街猫
街猫
如果我是一个男孩就好了，我要和我的兄弟一起去打球，去跑步，留下一吨汗水再去补充两吨冰水。听很摇滚的音乐，让他们记住我的唇形。无聊了就去打耳洞，冲对街的漂亮女孩吹口哨。
春艳推荐：秋刀鱼的味道，猫和你都想了解。如果你是一个男孩，遇到这样一个女孩，会有怎样的夏天。
【1】雀斑是一群淘气小精灵
“奶奶，帮我再剪短一点。”
“再短就到耳朵了，想好了哦。”
她的气息轻轻拂过我的耳边，混杂着海水的潮湿气味。很奇怪，明明已经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脸上刻着好几条皱纹，可是说话的语调却轻盈如少女。就像杂志上说的，蔚蓝的海水滋养了一个永远的高中生，手握剪刀，嬉弄光阴。
“我年轻的时候脸上也有很多小雀斑呢。”老太太看着镜子里我的脸说。
“真的吗？那后来怎么没有的？我听别人说可以喝中药调理，还要早睡早起，不能熬夜，不能吃辣。”
“姑娘不喜欢自己的小雀斑么，我倒觉得很可爱呢。”
你是想说像一群淘气的小精灵吗？哎，这个比喻已经安慰不了我了。
试问哪个少女不想一张白净无疵的脸蛋呢？
“不，我觉得这只是一个选择。”
“什么？”我没听懂。
“也许有一天你得到了一个可以治愈雀斑的偏方，却失去了最让你快乐的熬夜。”
“呀！你怎么知道熬夜最让我快乐？”
“奶奶也年轻过啊。”她笑着说，牙齿洁白而整齐，也许是装了假牙。“要是问我最后悔什么，就是年轻的时候没有多穿比基尼。”她看着门外几个穿着泳衣的女孩说说笑笑地走过。
“如果让我重返20岁，我马上穿上比基尼，一刻也不能耽误，不到28岁绝不会脱下。”
“哈哈。”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老太太还真是幽默呢。
店面不大，但很简洁舒服，有点像我小时候练舞的芭蕾琴房，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有两个客人坐在门口的沙发上等候，一个翻着杂志，一个戴着耳机。
位于太平洋的一个小镇上，坐落在海边的一座小山丘上，并且由一个高龄老妇人亲自理发——据说就是这三点吸引了广大文艺青年前来瞻仰，比如我。
剪完头发后感觉整个人轻了10斤，我左甩甩右摇摇，非常担心这面巨大的镜子会被我的高颜值震碎。于是赶紧告别离开，心里祈祷着下山能看到海上落日，那样的话我要拍100 张照，让爽约的学长知道他错过了何等美景。可一个背着琴盒的冒失鬼闯进门来急匆匆撞到了我，更可恶的是，他手上的咖啡全洒在了我的白色裤子上！
“喂，你走路不长眼啊！”我气不打一处来。
“抱歉，我现在赶时间……阿妈，你找条裤子给她换。”
说完他就从另一边门走了……走了……了……
什么人啊真是！倒是老太太过来一个劲儿跟我道歉，难道是她的孙子？她走进房间，几分钟拿了一件碎花布裙走了出来，对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是我年轻时穿过的裙子，你将就着换上吧。”我有点蒙，还是换上了。裙子滑过皮肤的触感滑滑凉凉的，是质感很好的碎花裙。
“年轻真是好啊。”老太太看着我感叹，拿着剪刀走近我，我只听得到咔擦几声，一截裙摆便落了地，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这样更好看，很配你的短发。”
我心里十个小人呼啦啦跳了起来，她绝对是一个有故事的老太太。
“二十多年了，听说这个夏天又流行起碎花裙了呢，世界真有趣。你要不嫌弃的话，这条裙子就送给你吧。嗯？雀斑姑娘？”
天知道——我求之不得，这个夏天还真是有趣。
【2】在海边拉小提琴的少年
这天也不是节日，来海边的人却不可思议的多。
几个小孩儿抱着冰镇西瓜坐在码头的木板上嘴角留下红色的液汁，情侣们手牵着手漫步在沙滩上趁没人注意时偷偷亲吻一下，抽烟的大叔偶尔看一眼天空想起了什么我不得而知。我脱掉布鞋沿着海边一直走，想着要是学长在就好了，此刻他一定在陪他的女神吧。所谓女神，就是那种夏天无论多热都披着头发冬天无论多冷都穿着丝袜的女生。
我只是想和人说说话，讨论一下我的新发型和新裙子。
突然我听到了美妙的音乐，我循着声音走去，原来是一个少年在弹奏小提琴。
啊！正是在理发店撞到我的那个男生！
他微闭着眼睛，拉动着琴弦，漫天的云朵就是在这一刻被落日晕染成娇媚热情的模样，仿佛预谋已久，那些落日的余晖以一个微妙的角度打在他的脸上，我甚至感受得到他睫毛的颤动。
他看起来……好纯洁啊。
悠扬的琴声中，陆陆续续有人在琴盒里投下硬币或纸币。我正要拿出钱包——却惊恐地发现，我的钱包不见了！
啊！我！的！钱！包！
我环顾四周，顿时觉得每一个人都可疑起来，包括啃西瓜的小孩儿，秀恩爱的情侣，抽劣质烟的大叔。
至于落日，我看都没心思看了，更别说拍。
人群渐渐散去，而我还留在原地，盯着琴盒里的钢镚，嗯，咽口水。
不是我猥琐，而是没钱我怎么坐梅沙5路车回家啊！
而且这个冒失鬼弄脏了我的裤子不应该有所补偿吗？
终于曲终了，他把琴放下来，对我扬了一下头，笑着说：“我长眼了啊。”
“长眼你还撞我！”我故作强势。
“看到你就瞎了啊。”
“喂什么叫看到我就瞎了？”
“不瞎怎么看得到你穿碎花裙这么漂亮的样子，再浪费一杯咖啡也值。”
喂，这家伙！
不要以为你会拉个小提琴就把自己当小王子好吗，不要以为说得动听我就不敢跟你借钱了好吗。我一定要开口的，我也不贪心，就5块钱，5个硬币就够了。我妈还做了酸甜排骨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听完我的话，他笑意更深了，说，我也是回吴阳，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去坐车。
他从琴盒里拿了一张10块钱出来，把其余的装进一个塑料袋里。带着我拐进一个小巷子，让我帮他抱着琴盒，爬上一间破旧房子的窗户用细线把塑料袋吊了下去。
我的天啊。
心里的10个小人又叽叽喳喳吵炸了天，我想问点什么，他只是笑着说再不走快些就赶不上末班车了。
【3】短发夏天才是美少女应有的态度
学长看到我的新发型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这辈子估计嫁不出去了。
歪（why）？
因为你动不动就要剪头发啊。流行BoBo头你要剪，刘海长了顺便剪，洗发水不够用了你又要剪，现在在杂志上看见个老太婆你都要去剪……
有何不可？
他都不知道我遇见了一个多好玩的老太太，当然还遇见了别的。
这样你就没办法长发及腰啦。
谁稀罕长发及腰啊？
大家不是都说着“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吗？
你难道不觉得及腰长发拿去拖地也是极好的吗？
他看我的眼神，无药可救、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拜托，我又不会像麦当劳广告里那个女生一样，说30岁还嫁不出去就死皮赖脸非要你娶我。
他手机突然响了，他打开一看，手舞足蹈地嚷嚷“我女神找我了找我了找我了！”原地旋转360度差点摔了手机却没稳住自己，被我扶了一把后淡定从容地回了一个“嗯？”
看到此情此景，我心里10个小人齐刷刷地摇了摇头，这个傻瓜。
不管怎么说，我很满意我的新发型，短发夏天才是青春美少女应有的态度。
【4】仲夏的人类拒绝不了西瓜
我没想过我会为了一场辩论赛而错过我最爱的冰镇西瓜。
就像我没想过会在学校再次碰到那个在海边拉小提琴的男生，是他先叫住我的。我很惊讶，问他怎么会这里？他说来参加一个辩论赛。
你学校有便利店吗，可以买纸杯咖啡的那种？
这人怎么那么喜欢喝咖啡啊，看在他帮我付过车费的份上，我就免为其难地带一下路吧。可带完路后我忘了我本身要去干什么了，社里赢了竞标赛搞庆祝活动从市场拉了一车西瓜回来，我却出现在篮球场上。我走啊走，走到了5号阶梯室，门口写着今天有一场辩论赛，题目是“实体店购物和网络购物哪个更好？”
我神差鬼使从后门走了进去，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是时候告诉你们了，其实我是个学术性少女，我对于辩论一直怀有浓厚的兴趣。我早就想看一场辩论赛了，就算那里没有冰镇西瓜。有一个男生离题了，离得十万八千里，他说他经常给异地的女朋友买礼物，但他坚持去实体店买，就算网上便宜很多还包邮。他说，自己从来不会去逛街除了给女朋友买礼物的时候，就是在这种买礼物的过程他才意识到了自己生活了那么久的地方有多美。他觉得逛的那些街，走的那些路，精挑细选的那个过程，都是礼物的一部分，还是最珍贵的那部分。直到他从一个朋友口中得知，那个女生跟别人说，有个傻子动不动就寄东西给我，吃不完的巧克力想拿去喂狗狗还被人骂，才知道狗吃巧克力会中毒。其实他和那个女孩从来没有在一起过，是他一厢情愿。
旁边的女孩小声嘀咕，搞那么凄凉感觉不让他赢都不是人了。我却真正难过起来，学长这一个月都来蹭我妈给我做的早餐，晚上还去奶茶店做兼职。因为女神下个月就生日了，他要努力攒钱给她买贵贵的礼物，我问多贵才算贵，他说倾尽所有不为过。他说女神的苹果5S的屏幕出了点问题，也许可以送个Iphone6给她。我说明明魅蓝也很好用。他说人家可是女神！
我的屌丝魅蓝亮了起来，是学长。
“你是被人绑架了吗？让你去便利店加袋冰就失踪了，再不回来西瓜都被吃光啦！”
“女神就是这样的啊。”
“你在说什么鬼啊？”他不明所以。
“女神说她要洗澡就再也没回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她死在浴缸里了。”
“神经病。快回来吃西瓜吧。”
我没有回去，而是自己在校园里溜达了一圈。很巧的是，当我走出校门口准备回家，又碰到了那个我不知道名字的、在海边拉小提琴的、喜欢喝雀巢咖啡的男生。
他两只手各拿着一块大西瓜，红得掐水。
他也看到了我，说，嘿，雀斑小姐，你要吃西瓜吗？
是，他叫我雀斑小姐，我突然没那么讨厌我眼角下的小雀斑们了，没准它们真是一群小精灵呢。
虽然我妈从小教导我作为一个女孩子不能随便要别人吃的东西，特别是街上怪蜀黍的糖果，可是仲夏里的人类如何拒绝得了西瓜呢？
“我刚经过一个教室，走廊上全是西瓜皮，他们非要塞给我两块西瓜。你学校的人真是热情啊，就是辩论起来太煽情了。”
“可你不觉得那个男生很可怜吗，他自己都舍不得吃德芙巧克力呢。”
“辩论就是辩论啊，哪有什么可不可怜，只有输和赢。”
等等——我这不是暴露了自己偷偷去看辩论赛了吗？一想到这，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抬头看他，西瓜吃到一半就扔了，皱着眉头抱怨太甜。我必须要走了，要不等一下他问“原来你去看了辩论赛啊”我要怎么回答？
“喂，那个……雀斑小姐——”
“嗯？”我刚走几步又回过头来。
“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点事。”
我过去了。
他笑了笑，显得很不好意思，说：“第一次跟女孩子说这种事，好尴尬啊……”
我凝目屏息……
这是一年中最热的一个月份，我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快烧起来了。
他走近我，俯下身将嘴巴凑近我的耳朵，轻声说：“你裤子拉链没拉好。”
我低头一看——
给！我！一！枪！
瞄！准！一！点！
【5】街头演唱者的失误
学长和女神在一起了。在她生日那一天，他送了她一大束红玫瑰，带她去吃烛光晚餐，在恰到好处的音乐中献上一部精美的Iphone6，女神留下了喜悦的泪水激动地在他额头落下甜蜜一吻。最后一句是我的YY。但学长依然不要脸地来蹭我的早餐，苦追一年终于抱得美人归，他对她的心意满得要溢出来，他要继续攒钱带她去贵贵的餐厅买贵贵的礼物拍一场贵贵的拖。最近呢，女神买了一套新衣服，缺一个包配。
自从雀巢男孩提醒的拉链事件后，我简直成了强迫症，看见任何反光的东西都忍不住盯着自己的裆部看一下。偏偏冤家路窄，我又在学校里碰见了他，这人怎么动不动就往我学校跑啊？这次他背着大琴盒，从楼梯上走下来，对我say hi。该死，我又想伸手去拉拉链了。某一瞬间我连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可当他亮起无害笑容问，“我又忘记你学校便利店怎么走了，带个路我请你喝咖啡。”我又觉得他现在死尚有余辜。
“你怎么在我学校？”
“哈，你们学校音乐社社长邀请我们来玩，切磋切磋。”
“你们？你的们呢？”
“只有我来了……我不喜欢辜负别人的热情，哈哈。”
出了校门口后他问我准备去哪里，我说要去步行街买袜子。这是今天早上我写在备忘录里的事情。
“刚好我也要去，一起吧。”
天空悄无声息地暗了下来，街上涌出越来越多的人，和街头演唱者们。我在一个弹吉他的少年面前驻足，听他唱完了一整首《狮子座》，那句“短发女人也可以性感和可爱”让我莞尔，我想表达一点心意，却发现包里没有零钱。我问雀巢男孩有没有，他说有，但不想给。
“因为不值得，他中间有一两个音弹错了。”
“你那么厉害，你来弹啊！”我有点不忿。
他真的脱下琴盒站在吉他男的地面拉起了小提琴，欢快的曲调。我看到过往的路人跟着这音乐摇摆起身体，也有人不忘慷慨解囊。他渐渐闭上了眼睛，周遭的一切背景都在消褪，这世界只剩下他自己。
我们拿着琴盒里的钱去M记买了5个冰淇淋，从街头吃到街尾，在路过的每一个街头演唱者的琴盒里扔下几个钢镚。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琴的啊？”
“很小的时候，二年级吧，那时候父母都要我们学一个兴趣班。我本来不知道要学什么。”
“然后呢？”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女孩子在琴房里练舞，踮着脚尖转圈圈的那种。我觉得她好漂亮好优雅，就选了这个我觉得跟芭蕾比较接近的兴趣。”
“你在琴房看到的那个女孩该不会是我吧？”我一个不小心就把心里的YY说了出来。
“哈？”
“我小时候也练过芭蕾呢，练了两年，练到脚趾烂掉就不练了。”我脱掉鞋子，破洞的袜子刚好露出我畸形的大母脚趾。
他的表情很惊愕，我以为他是震惊于我当年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谁知他蹲下去，帮我把鞋子穿上，还把鞋带松开又重新绑紧。嘴里说着“你妈妈没教过你不可以在大街上脱鞋子吗？小时候我还因为在客人面前忘了拉拉链被我爸揍一顿呢。”
这下换我傻眼了。
这是第一次，有男生弯下腰去帮我绑鞋带。
鞋子里的五个脚趾头全都害羞地缩成了一团，心里的10个小人又炸开了锅，其中有一个叉着腰大声说，那你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帮女孩子绑了鞋带之后就要对她负责了？
【6】他说再也不会为谁疯狂
学长不来蹭我的早餐了，因为他和女神分手了。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真正满足她，她今天想要一个包明天想要一条裙子大后天又该开始为冬天的到来做准备了，可他们还没有好好享受过夏天啊。女神吃冰淇淋最爱哈根达斯，喝咖啡只喝星巴克，是，他不介意一个女孩子有品位有追求。可是，他无法接受一个女神只有女神的爱好。
他不仅是失恋，他失去了心中的女神。他说他再也不会为谁而疯狂了。所以他把自己淹没在题海里，将阳光雨水虫鸣鸟叫通通关在窗外。我抱着一个冰镇西瓜去敲他的门，直到夏天快要过去那一半西瓜还留在房间的门外，静静蒸发掉了所有水分，变成一个红色的空壳。
我替西瓜感到愤怒，忍无可忍爬窗而入，强行将学长拖出房间。
如果我是一个男孩就好了，我要和我的兄弟一起去打球，去跑步，留下一吨汗水再去补充两吨冰水。听很摇滚的音乐，让他们记住我的唇形。无聊了就去打耳洞，冲对街的漂亮女孩吹口哨。
可就算我是个女孩也没差，我要穿上唯一的碎花裙，带着我伤心的朋友，去做这个世界上最夏天的事情。
【7】趁夏天还没过去，去看海吧
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看见他，他不是握着一杯咖啡在喝就是去买咖啡的路上，真的很好喝吗？
“嘿，雀巢男孩，你要去哪？”
“我啊，在等巴士回家啊。你呢？”
“我也是。”
有一辆巴士开过来了，我伸着脖子张望，因为近视还是看不到车上的字。
“趁夏天还没过去，不如我们再去看一次海吧。”他突然说。“前面那辆就是梅沙5路。”
没等我回答，他已经拉起我的手向前方奔去，耳边除了风声，只剩下我的心跳。
趁夏天还没过去，和我谈恋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