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的魔力

秦克波

自古以来，教师的地位虽然不高，却特别讲究尊严；收入不丰，却特别崇尚斯文。教师的举手投足，总带着“人师”的味儿，半点也苟且不得。久而久之，我们就有了一个放不下的“架子”。大概也正因如此，教师就端居圣坛之上，学生就匍匐讲台之下。于是乎，我们的教育就没有了民主平等，失去了亲近自由，缺少了和谐欢愉。

这是我读于永正老师的著作《做一个学生喜欢的老师——我的为师之道》后，印象深刻的一段话。

我在全校教师中，属于形象严肃一类，就像于老师形容的，总要端着一个架子。我对学生各方面要求严格，自我感觉良好，认为是对学生真正的负责任。

教材习作1是要求描写一位教过你的印象深的老师，在看到学生习作以前，自信肯定都会写我这个启蒙老师的。因为这个班我从一年级开始就带了，一千五百多个朝夕相处的日子啊。结果出乎意外，写我的只有一半人，而且无一例外刻画了我的不苟言笑、难以亲近。

这让我内心有所触动，没想到在心爱的弟子心目中，我离他们那么遥远。于是决定搞一次“拥抱老师”的活动，既希望藉此改善关系，拉近心理距离，又是很好的练笔题材。

一向外表严厉的班主任，要和每个同学拥抱五秒钟，并拍照。宣布这项计划，必然会引发学生强烈的心理活动，这是不可多得的真切体验。而很多时候，体验比观察更重要。

果然，当我板书标题的时候，全班立即尖叫声连连。不仅仅是因为我的个人性格，也与文化习俗有关。因为含蓄内敛是东方人的共同特征，拥抱是外露的情感表达形式，中国人不习惯，何况是以严谨著称的老师，何况是高年级学生。但这正是我所期待的习作契机，因为内心激荡，才会催生灵感与佳作。

不同性格、不同心理特征的孩子，和老师拥抱，反应会不一样；小胖墩豆芽菜，高个子矮个子，和老师拥抱，姿势会不一样；男生女生，经常获得表扬的和总是挨批的学生，与老师拥抱，表情会不一样；作为当事人和作为旁观者，心理活动会不一样……这些都会极大地丰富写作内容。

我在和孩子们一一拥抱时，故意加点儿夸张的表情，滑稽的动作。比如胖点的孩子上场，我会拍拍自己的大肚皮表示欢迎，对方也会意地拍打两下肚子，表示同道中人；有的孩子和我拥抱时，我们是深情对视，有的则是师生同时扭头看着相机镜头；有的我会轻轻地做出刮鼻子或挠痒痒的架势……笑声几乎掀翻屋顶，师道尊严不复存在，只剩下童心在欢呼，真情在流溢。

全部拥抱并拍照后，我立即把照片输入到班班通里，通过大屏幕，一起欣赏刚刚过去的拥抱场面。我提示大家除了留神自己的表现，还要选择三四个同学与老师拥抱的情景，作为辅助材料，一并纳入文中。

定格的一幅幅照片，有利于观察瞬间的神态和姿势。瞧：刘智过来了，伸开双臂，叉开两腿，宛如日本的相扑运动员；龚加乐抱得我很紧，我故意装作喘不过气的样子；宁中阳一头扎进我的怀里，酷似饥饿的婴儿在寻找母亲的乳房……

本来我是沾沾自喜于自己设计出一个巧妙的话题，激发了学生们的写作欲望，但在批阅完52本习作后，我的心被强烈地震撼了！孩子们写出了第一次拥抱老师时的紧张、兴奋、幸福、安全感，而我读出了他们渴望老师走下圣坛，走进他们心灵的呼声。尤其是那些来自单亲家庭、离异家庭、作为留守儿童的男孩子、女孩子，内心深处对亲情的呼唤，让我一直以来坚硬的心，变成春天的一汪清泉，柔软又清澈。在他们的笔下，我成了朋友，成了亲人。

教过那么多届学生，这是第一次真正走进学生的心灵。我为自己曾经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臭架子而羞愧，更被这些十一二岁孩子纯真质朴的文字感动了——

老师，您知道吗？当您把我揽进您的怀抱，我仿佛多了一份父亲的慈爱。老师，您的拥抱，让我更加热爱这个集体。（刘雨婷）

我抱着老师，像抱着家里的玩具熊一样暖和，心里美滋滋的。（陈欣怡）

我喜欢秦老师，我以后再也不洗澡了，不洗手了，我要把老师的气味保留下来。（吴雨奇）

作文都改完了，我却陷入了沉思——

我了解自己的学生吗？有的孩子最后的愿望是还想拥抱数学老师、音乐老师……我们给予学生的爱与关怀，是否太少了？

严格和苛求，是不一样的两个词语。我的苛求与严厉，是否表明全然忘记了他们还是孩子，自己若干年前也曾经是个孩子？

每个老师都说爱学生，可是，在以爱为名的外衣下，是否包裹着的还是追求成绩的功利之心？

肢体语言的魅力如此巨大，始料未及，拥抱的魔力会一直延续下去吗？

作文，就是做人。抛弃技巧，让真情发酵吧。拥抱，胜过一切浮夸的赞美；拥抱，是教育最美的语言。

一次拥抱，一次师生情感的碰撞，一次温暖的心灵对话。

拥抱老师，真好！拥抱学生，真好！

附录：

优秀标题：

1.《老师，抱一下》（杨鑫月）

2.《温暖的拥抱》（黄 悦）

3.《甜蜜的拥抱》（柳婉婷）

4.《抱抱老师的感觉是什么》（陈佳佳）

5.《可以抱你吗，老师》（杨长馨瞳）

6.《老师，抱抱我》（陈 乐）

精彩片段：

1.我发现施心怡被秦老师拥抱时，特别开心，她的眼睛好像都闭起来了，脸颊上冒出两个小酒窝，洁白的门牙也露出来了。（杨鑫月）

2.呀，到我了，和秦老师拥抱，可真温暖。老师望着我，我的视线也慢慢地去迎接秦老师的目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强烈感受——觉得在和自己的亲爸爸拥抱一样。可惜的是，每人只有短短的5秒钟。我真不想放手，又不敢抱紧，内心可真纠结啊！（黄 悦）

3.刘云抱老师，表情一点不紧张。就算和老师对视，也没有害羞的样子。我猜他肯定在梦中和老师拥抱过无数次了吧。（段良星）

4.2015年10月22日，这一天我永远忘不了……

上课了，秦老师突然扔下一句比原子弹威力还大的话：拥、抱、老、师！一开始，我以为老师在耍我们，因为秦老师一向以严厉闻名于全校，今天怎么会主动和大家拥抱呢？（宣家豪）

5.到了秦老师面前，我咽了一下唾沫：“妈呀，怎么办？怎么办啊？好紧张啊。”在跟老师拥抱的过程中，我连笑都不敢笑一下，不像其他同学，马上就适应了。回到座位，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感觉热乎乎的，像刚出笼的包子一样。（刘自雯）

6.到我的时候，我的内心其实是抗拒的，因为老师平时非常严厉，我们都很怕他。可是这一次提出这么一个特别要求，我的精神快要崩溃了。稀里糊涂的，双腿已经慢慢地迈向讲台。（颜 露）

7.老师招手示意我上去，我的灵魂已经飞向极乐世界。我慢慢吞吞地走去，伸手慢慢吞吞地抱住老师，等着相机快门响起来。可是老师抱住我的一刹那，我感觉到一种说不清的温暖，觉得秦老师就像我的家人一样，非常和蔼可亲。（柳婉婷）

8.快要到我了，我怎么觉得心中有一只小鹿撞来撞去。旁边的吴雨奇，更是紧张得满脸是汗，脸都变得通红，好像烧开的水，马上要沸腾起来了。而且奇怪的是，他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和刺猬一样。（刘 睿）

9.虽然只有短短的五秒钟，但我感觉一股暖流流遍全身。人们常说，老师的胸怀比蓝天还要广阔，果然如此。（姜宇恒）

10、我的双手环抱着老师的腰部，哎呀，胳膊太短，两只手能碰到，却不能握在一起，都因为老师那个肥肥大大的肚子。拍照后，我带点小跑回到座位上。我突然感到刚才的情景只是场梦而已，我和老师好像没有真正抱过似的。（刘思雨）

11.拥抱环节开始了！我发现每个同学的脸上，都洋溢着受宠若惊的表情。老师第一次这么温柔，大家都有点不适应呢。（吴 巧）

12.老师的身上非常温暖，就像插上电的热水袋一样，暖暖的，很贴心。（张 烨）

13.到我拥抱时，我把秦老师抱得很紧，仿佛洪水暴发，抱紧一根电线杆，永远不放手一样。秦老师夸张地喊道：“你要勒得我喘不过气来啦！”（龚加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