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来咪
2016-11-19王世佳
王世佳
“哆来咪,咪来哆,哆来咪来哆,有破布头旧棉絮换糖吃喽——”悠长而洪亮的叫卖声像一只只蛰伏的小雀,突然从某个街头巷尾跃起,一群孩子们一下子聚拢到换糖佬跟前。
那时候,糖是用旧物换的,一本旧书或一叠旧报纸都可以换上一块橡皮大小的麦芽糖。走街串巷换糖的人又叫换糖佬。
常在我们这儿换糖的是个瘦老头儿,戴着表皮已经有些剥落的旧草帽,耷拉着似醒非醒的眼睛,游走在街头巷尾。他嘴上总叼着根短笛,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倦怠和沉重;脚下的一双草鞋也极合时宜地应和着,在青石板上打着慢悠悠的拍子。
这调子就像山林中的一声长啸,惊醒歇在枝梢上的鸟和正打着盹儿的我们。抱着积攒许久的旧东西,兴冲冲地向外奔去。临出门时又停下,总觉得不怎么够,便四下张望,寻思着再找些旧东西出来。
那时,我总暗自窃喜有一个当老师的爷爷。翻箱倒柜,总能找到爷爷珍藏多年的宝贝——旧书、旧报纸、旧杂志。我便塞上满满一怀,直到再也拿不了了,才一步三顾恋恋不舍地迈出门去。
出了门一瞧,巷口那棵榆钱树下围了一圈小脑袋,黑压压的一小片,手里捧着花花绿绿或新或旧的东西,等着换糖吃。换糖佬这时反而不急了,像是故意吊人胃口似的,慢悠悠地把扁担放下,摘下大大的草帽,一屁股坐上去。他从一个小竹箱中拿出一把菜刀,另一只手接过捂得热乎乎的旧物,轻皱着眉头,放在手里掂一掂,心中估摸大概的分量,脸上的皱纹展开几分,满意地点点头。
麦芽糖又粘又硬,石磨似的,光靠那柄豁了口的菜刀是怎么也切不开的,他得用戴着大螺帽的铁棒在刀背上狠狠敲几下,这才切下来窄窄一条麦芽糖。
瘦老头的麦芽糖是农闲时节自己家用麦芽做的。乳白色的糖,泛着米黄色的光泽,能拉好长的丝,在竹筷子头上缠成个圆滚滚的糖球儿,光看就够赏心悦目的,还哪里舍得吃呢?有麦芽糖的晚上,连梦都是甜的。
我不爱吃糖,麦芽糖算是个例外,现在看到麦芽糖总忍不住回忆起童年的往事,便买来尝一尝。买来的糖比瘦老头的不知要精致多少倍,但我始终觉得少了些什么。是因为不是用旧东西换的,还是因为少了那把菜刀叮叮当当的声音?不得而知。
(指导老师:惠军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