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空天军首战背后

凌弘毅

新面貌，被摒弃的“师-团”建制

2015年9月底，刚刚成立一个月的俄空天军首战叙利亚。相比于其前身俄空军在俄格“五日战争”中的表现，此次俄空天军无论是精神面貌还是技战术水平都有了质的提升。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五日战争”后俄军进行的“新面貌”（New Look）军事改革。

2008年，俄罗斯在与格鲁吉亚的“五日战争”中迅速取得胜利，但胜利背后却暴露了俄军的种种问题。这成为了俄军“新面貌”军事改革的催化剂，这次改革被称为苏/俄军队在十月革命后“最彻底”的一次军改。本次改革中俄罗斯空军的“集团军-师-团”体制被彻底抛弃。改革后的俄空军由4个空防司令部以及3个具体职能的司令部组成。

4个空防司令部由俄空军原来的航空兵部队和防空部队改组而成，分别隶属于4个新组建的军区。俄空军希望能够扩权担负起防空和防天的双重任务，因此新的空防司令部中全新的“空天防御旅”成了基本作战单位：一部分空天防御旅由航空兵部队和防空导弹部队组成，其中航空兵部队以基地为单位，“空天防御旅-空军基地”的结构替代了原空防集团军下辖的 “师-团”建制。2009至2013年，俄空军原有的72个航空团、14个基地、12个飞行中队以及其它飞行单位，被统一改编为52个空军基地。这些空军基地依据规模被分成了1、2级基地;另一部分空天防御旅则完全是防空导弹部队，由防空导弹团和雷达部队组成。

俄罗斯的军事改革让空中力量的作战能力有了巨大的提高，俄罗斯对叙利亚极端组织的空袭作战说明了这一点。图为起飞准备对ISIS进行夜间轰炸的苏-24M。

3个具体职能的司令部直属于空军司令部，分别是远程航空兵司令部、运输航空兵司令部以及空天防御战略战役司令部：远程航空兵司令部由原第37航空集团军改组而来，俄军的全部轰炸机和加油机部队均隶属于该司令部;运输航空兵司令部由原第61航空集团军改组而来，俄军的大部分运输机均隶属于该司令部;空天防御战役战略司令部由原莫斯科军区的特种司令部改组而来，但不包括原来的航空兵部队，主要担负莫斯科中央工业区的防空任务。

编制体系的变化只是形式上的变革，而改革的真正内核则是体系背后的实质变化。这些实质变化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首先，“新面貌”改革中最重要的内容就是组建4个新军区，新军区定义为“战役战略司令部”，负责区内所属陆、海、空军兵力的作战指挥，力图解决俄军联合作战指挥方面的短板。4个空防司令部隶属于新军区也就意味着俄空军失去了对这些部队的指挥权。与俄陆军、海军一样，改革后的俄空军主要担负战略规划、装备采购以及与装备研发等军种建设职能。相当于我们国家的“战区主战、军种主建”。

其次，航空兵在苏/俄军队中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除陆、海、空三军外，即便是防化部队也都有自己的航空兵部队。“新面貌”改革中，除海军之外，其它军兵种的航空兵部队大都被整合到了空军编制当中。除了少数特种飞机外，原海军所属的轰炸机等大部分作战飞机也转隶空军。

此外，在“新面貌”改革之前，俄空军最大规模的改革是在1997年，当时空军和国土防空军进行了合并，但这种合并并不彻底。此次改革则让原来的前线航空兵和防空军彻底实现了融合，同时大幅精简了编制，部队战备率大为改善。

“搅局”的空天防御兵

2011年年底，俄罗斯宣布组建空天防御兵这一全新兵种。空天防御兵是一个与战略火箭军、空降兵平级的独立兵种，由原来的航天兵改组而来。对于俄空军而言，空天防御兵的成立标志着俄空军寻求获得空天防御主导权的努力暂时失败。

顾名思义，空天防御兵的职能就是担负空中和太空的防御任务。“空天一体”是现代战争的大趋势，关于空天防御部队该以何种形式存在，俄军曾有过长时间的讨论和实践，在“新面貌”改革之前，该任务主要由莫斯科军区的特种司令部和航天兵共同完成。

之所以称为特种司令部，是因为俄罗斯虽然幅员辽阔，但莫斯科及其周边的行政区是俄罗斯政治、经济以及工业的核心区域，仅人口就占全俄的30%，其重要性无可比拟。某种意义上说，莫斯科防空就是俄罗斯防空的代名词，把俄罗斯国土防空说成是莫斯科周边的防空和其它地区的防空也不为过。特种司令部作为莫斯科防空的核心，拥有大量的防空导弹部队，其总量占俄国土防空部队的3成，所辖防空系统号称一次齐射可以拦截500个高空目标和400个低空目标。

航天兵作为独立兵种成立于2001年，是俄军应对现代战争中“天战”的重大举措。航天兵从战略火箭军手上获得航天发射以及卫星的控制权，并接管反导系统、导弹攻击预警系统和太空监视系统。应该说，航天兵的职能更为侧重“天防”。对于追求“空天防御”的俄罗斯军政高层而言，这显然不能令他们满意。因此在航天兵成立不久后俄罗斯内部便开始思考如何构建“空天防御体系”，这也注定了航天兵将只是“历史过客”。

空天防御兵的成立，可以说是俄罗斯在空天防御领域探索的阶段性成果。空天防御兵由航天司令部和防空反导司令部组成：前者负责航天发射、卫星控制、导弹攻击预警以及太空监视等任务;后者由空军的空天防御战役战略司令部转隶而来，加上了航天兵的反导力量，主要负责对空中来袭目标的硬杀伤，下辖两个防空师和一个反导师。

“最新面貌”的反复

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新面貌”被认为是一次相当彻底的改革，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一次相当激进的改革。由于对旧体制的变动太大，“新面貌”改革阻力不断。但时任国防部长的谢尔久科夫依然强势的将改革进行到底。

改革虽然坚持了下来，但谢尔久科夫以及改革的具体实施者，总参谋长马卡洛夫也在俄军内部耗尽人缘。2012年11月，两人相继被解职，绍伊古随后接任国防部长。绍伊古上任后立即对“新面貌”改革中的一些所谓“过激”内容进行修正，这次修正被俄国内媒体称为“最新面貌”（Latest Look）改革。

“最新面貌”改革的标志性事件发生在2013年2月，俄军宣布恢复第4近卫坦克师和第2近卫摩步师的“师-团”建制。这两支部队是俄陆军标志性、同时也是最精锐的力量，此前均在“新面貌”改革中被改编为旅。但此后俄陆军并未大规模将“旅改师”，直到2016年，俄军才计划将4个旅改编回师级建制以应对俄西部北约的紧逼态势。

按照“新面貌”军事改革的划分，俄罗斯所有的运输机部队划归运输航空兵司令部。

与陆军在“旅改师”问题上的谨慎不同，俄空军在重走师级建制的路上可谓快速、坚决。2013年秋，俄军宣布全面重启空军的“师-团”建制，在此之前，俄空军的防空导弹部队全面恢复了“师-团”，此次调整主要是针对航空兵的基本单位——基地。

如前文所述，基地有两级别之分：1级基地规模较大，它并非单一的“基地”，而是呈扇形结构的机场群，每个机场为一个飞行大队。7个1级基地被重新改编为师级建制，原下属的飞行大队则为团级建制;2级基地规模较小，5个2级基地被改编为独立航空团。与“新面貌”改革同步的是俄罗斯大幅增加了军费投入，俄空军每年都获得了大量新飞机和改进型飞机，这让新航空团的建制规模得以保障。目前，俄空军的航空团均有2～3个中队，每个中队通常有12架战机。

陆军航空兵在俄军中的位置特殊，虽然冠以陆军的名号，但在2003年初，其几经周折之后却又重新归属俄空军。“新面貌”改革中，以陆航团为基本单位的陆军航空兵也改成以基地的形式存在。“最新面貌”改革后，陆航团也重新回归，俄空军组建了10个陆航团分别隶属陆军的集团军，此外俄空军还组建了4个规模较大、直属于4个军区的陆航旅。

在恢复团这一基本作战单位之后，俄空军也逐步让空防集团军回归。“新面貌”改革中军区空军的4个空防司令部被重新改编为空防集团军，这些空防司令部很大程度上就是在空防集团军基础上改编而来的，因此回归的空防集团军的番号在改革之前都存在过。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各国对北极的争夺日趋激烈，为此俄罗斯特别组建了北极战略司令部，这个司令部虽然规模不大，但鉴于其战略意义，它也被称为俄军“第5军区”。

有消息称，俄军计划将由集团军编制改进而来远程航空兵司令部和运输航空兵司令部，也恢复为航空集团军建制，但直到目前这计划并未实施。一旦实施也就意味着，俄空军的编制体系将在一夜之间回到“新面貌”改革之前。

不过，编制体系的回归很大程度上只是名称的改变，并未使前文提到的三项实质改革内容发生任何变化。这种回归或许更多的是一种对过往的缅怀，许多部队在恢复编制的同时，过往累积的荣誉称号也随之回归。对于俄罗斯这样一个荣誉感极强的民族，这也是极具重要的。

终点：空天军横空出世

俄空军在“最新面貌”改革中逐步恢复编制体系的同时，俄军也在酝酿这一次更大规模的变革。2015年8月1日，根据俄罗斯总统普京签署的法令，俄罗斯在空军和空天防御兵的基础上正式组建全新的空天军，这可以视作俄罗斯在空天防御问题上数十年探索的最终解决方案。

对于空天军的组建，绍伊古称这是实施空天防御的“最佳途径”，其中主要出于3方面考虑：其一，为空天防御制定军事技术发展策略;其二，通过空军和空天防御兵的高度整合提高作战效能;其三，确保俄罗斯空天防御的事业不断向前发展。

关于空天军应该如何组建，俄军内部的争议由来已久。俄空军一直积极主张空军应作为空天防御的主体。原空军司令邦达列夫的前任泽林在“新面貌”改革开始前不久曾表示，应尽快将空军和太空防御部队合并一个单独司令部并隶属于空军。泽林的前任米哈伊洛夫也曾提到，应将反导系统和俄空军在莫斯科区域的防空系统合并。俄高层也并非没有考虑过让空军主导空天防御，甚至曾在2006年决定让航天兵归属空军，只是最终并未实施。

当然，俄军内部对空军主导空天防御不感冒的也大有人在。如地位崇高的俄罗斯军事科学院院长加列耶夫，按照他的观点俄军应该在总参谋部设置一个独立的战略司令部，专门负责空天防御任务。此外，航天兵自从组建以来一直表现不错，因此俄军内赞成航天兵继续主导空天防御任务的不在少数，这或许就是“新面貌”改革中航天兵升格为空天防御兵的主要原因。

据悉，普京早在2014年便已经核准组建空天军，原计划在2015年元旦正式组建，但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推迟到了8月1日，邦达列夫成为首任空天军司令。而就在空天军正式组建前几天，各种消息来源都显示首任司令将会是某位军区司令。这些信息可以说明，空天军组建的背后仍存在各种博弈。

但如果就难易程度而言，空天军组建的难度并不大。因为“新面貌”改革及后续调整已经让俄空军和空天防御兵的建制趋于完善，两者的合并不存在大的问题，空天军的组建可以说是水到渠成。从目前公开的信息来看，新组建的空天军由航空兵司令部、防空反导司令部以及航天兵司令部三大部门构成，每个司令部的司令兼任俄罗斯空天军副总司令。

航空部司令部是原空军的主体，由战术航空兵（前线航空兵）、运输航空兵、远程航空兵、陆军航空兵以及防空导弹部队组成，其主要职责仍是“主建”;防空反导司令部从原空天防御兵继承而来，其主体是新组建的第1防空反导集团军由原来的空天防御战役战略司令部改编而来;航天兵司令部同样是从原空天防御兵中继承而来，其职能并没有变化，只是编制上进行了一些微调。

近年来，根据自身实力与国际形势的不断变化，俄罗斯先后几次对空军力量进行了大幅度改革，力求打造一支符合本国国情的新空军。图为俄罗斯空降兵部队在红场参加阅兵。

总结

“新面貌”改革及其后续调整可以说是组建空天军的根基。“新面貌”改革的目标是打造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精干职业化武装力量。改革之后，俄空军规模虽有精简，但却精干高效。空天军继承了空军的这些成果，这在对叙利亚极端组织的空袭行动中得到了充分验证。

但是空天军的成立也暴露出了俄军改中的问题。虽然俄罗斯军政高层对空天防御的重视程度仅次于核威慑，但俄军空天防御的发展方向始终不确定，虽然方案不少但执行起来问题也不少。理论是行动的先导，理论上的不足直接导致俄空天军在组建过程中走了不少弯路。军事理论的形成绝不是凭空思考，而是战略、运用、装备以及技术等一系列因素的综合，俄军在理论上无法形成突破，很大程度上就是诸多因素脱节造成的。

责任编辑：王鑫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