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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堡,我的故土

2016-11-18薛晓彦

延河 2016年10期
关键词:黄河

薛晓彦

曾有朋友说,吴堡,太远了。听之心里一阵震颤黯淡。至远者非天涯而在人心。大家会说北京不远,甚至纽约不远,而吴堡确实远。远,是偏远、渺小。我明白,这不只是飞机不能直达的远。

吴堡,有我从小生长的故土,我一直引以为豪,如一个孩子对母亲的眷恋。

前些时日,于西行的火车上,巧遇一双精神矍铄的老两口。他们年轻时从安徽支援西部,去了西安郊区的工厂工作,退休后又双双随独生的儿子在北京生活。寥寥几句,得知我是吴堡人,很意外见他们惊喜异常——尤其伯伯,炯炯的眼神瞬时放出喜极而颤的光芒,声音激动地不自然地提高八度,连声说:吴堡?吴堡是慕生忠的老家,太了不起了!他是我特别敬仰崇拜的一个人……

难得二位老人因为了解天路之父慕生忠、了解吴堡,一路与我津津乐道。

之前提吴堡,迷惑者多;但说慕生忠、柳青故里,千年石城、毛泽东东渡黄河所在的宝地,听者才许依稀甄辨。吴堡,一代民歌大师张天恩在此唱响了赶牲灵等信天游,也是经济学家张维迎、画家野雪、篆刻家冯东旭、剪纸大师贾四贵等等济济人才的生长之地……

柳青故里,是这一年里听到最多的、颇受欢迎的吴堡美称。柳青先生诞辰100周年,故乡吴堡及他旅居的长安、北京等多地民间、政府、文艺团体,纪念活动如春潮涌起。先生的故乡,自然是更火热的。在这片积滞了千年文化却无比苍凉的黄土地上,知名人士纷至沓来,小小的吴堡,一片盎然春意前所未有!文人骚客拈词造句,挥毫泼墨,谈笑间,乾坤怀暖。

吴堡,栖居于黄土高原秦晋大峡谷西的山川之地,与柳林军渡隔河相望。这里四季分明、气候适宜,是我心目中人居的绝美之境。踩上这片土地,你会感觉流动的空气、旋转的音符里都有一种明快爽朗,有如滚滚黄河浪涛的执着奔放,有如大山里涓涓溪流的细腻婉约;有如夏日炽烈单纯的热情泼辣,有如春芽勃发的淳朴清新;有如寒冬青山暮雪的沉着厚重,有如秋收时农家小院的殷实满足。

走进吴堡,扑面而来的便是雄美的山川、浩瀚的黄河、碧空白云、飞鸟清风、绿树黄土……落目之处,都是一处美不胜收的山水画。你的镜头可以轻易框住一角,框住这里朴素隽永的美。品读吴堡,也只有踏上这方热土,极目一山一水,双手亲触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步步行走泥土路、一天天安住土窑洞,心灵才许会充盈一种安实激越的感触。

站在黄土高坡,让人由衷浮生回归大自然的暖意,胸怀舒畅亲切。这里醇厚质朴的风光深处,蕴藏着丰富的矿藏,高原的力量在于黄土、在于岩石,粗犷之秀美充斥视野直逼心底,不动声色抖动灵魂的震撼,总会勾起一种苍远的情怀,诗意浓重。这里的信天游如长着翅膀,随时飞出嗓门,远远地透过耳膜、直穿心灵之空。

陕北神奇,是来到陕北的伟人名家不约而同留下的深刻感慨。吴堡神奇,也如是。

灵地出人杰,想之不是偶然。领袖毛泽东一行于吴堡川口村,借以木船横渡黄河,何其是审时度势的选择。想他也曾在这里,拾起过何等卓越的思虑,盘算着酝载着奔赴去西柏坡指挥革命。

吴堡之奇,大概也在于这里山高川窄,人们眉目清秀,吴侬软语。这里与陕北其他所有县的方言完全不同,以至邻县的人都听不懂。曾经,地势险峻的穷山恶水,驻戍的几名边防军在此落户扎根,于千百年后,站立成一个特别的队伍,便是吴堡。历史考证,吴堡的祖人来自江浙一带,方言与今吴县、镇江一带极相似。于千万年前到如今,我们是一家,炎黄子孙。

吴堡之奇,一定在于千年石城。石城是吴堡现存最古老卓越的一处石头建筑群。历史记载,千年之前,是“吴儿堡”城,作为赫连勃勃大夏王朝的军事要塞名震千里。它屹立于高高耸立、庞大的岩石山顶,三面峭壁,只有北侧设一吊桥闸道通行,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铜吴堡”由此得名。建国前,日本侵略山西,在河对岸疯狂投放惨绝人寰的大炮,轰炸机于石城上空丧心病狂投放炸弹,千年古城千疮百孔。先人已去,古城经修缮,而今依然刚强屹立,于时光中见不朽。像风中谁曾浅吟:残垣还日月,石堡映桃红。风雨之下,何患无痕?它以无限慈祥与包容,端庄肃立,迎接人们无限深情的感怀与泪眼。

吴堡之奇,还在于横沟天然温泉。这是方圆千里唯一的温泉,泉水清洌见底,恒温39度,富含多种有益微量元素。温泉冬暖夏凉,在此泡澡,健身焕肤,一年四季人们络绎不绝。寒冬,水面依依袅袅直冒洁白的热气;暖季,绿树、青石、泥土、草香围绕,纯正的乡土气息笼罩着泉池,于黄土丘壑迷人的山间,恰似一湾辽远深邃的目光,望的你,心怀盈动,心底湿润。

吴堡之奇,应该还在于一个聚宝之地——同源堂。它是陕北唯一集观光、旅游、文化、会议等一体的休闲妙地。七层窑洞大宅院、厅堂展馆等仿古建筑巍然矗立,中华五千年姓氏文化、大河套民族图腾文化、陕北民俗文化等在此集中展现。铁路枢纽吴堡火车站于同源堂之北紧毗。毋疑,同源堂已是吴堡的一张新丽名片。它与民歌大师张天恩故居近邻,同处张家焉村。这里曾是我教学的地方,学校正处二者之中,亦然一块桃李芬芳的文化福地。

吴堡小城的奇,还在于它的特色小吃。特,便是唯一,别地儿是感受不到的。比如刚离树的新鲜脆枣;比如滚糊糊碗脱;比如空壳茴香饼……只有现打现吃,味道才独到正宗。尤其是空壳饼夹肉菜,这道餐中面点常获餐桌前宾朋四座的点评夸赞:不愧为吴堡一绝!当然,多数小吃是可以带走品尝的,比如糖饼、凉碗脱、钱钱、干枣等。最值一提的是手工空心挂面,于“舌尖上的中国”隆重登场开始,便走入全国各地大雅之堂乃至小村小户,是一道不可或缺的主餐美食。它尤其以健康取胜,加之外形美观、口感精道顺滑,号称民间手工食品的一大奇绝。

读吴堡之奇,自然少不了黄河。

之前有朋友怀揣“黄河之水天上来”,想象满眼浑黄、浊浪滚滚,如万马齐喑、浪涛万丈势不可挡、骇然奔涌之景象……,但于旱季之吴堡,隔远岸而观黄河,却是清澈安静,尤其远观碧绿如大溪,不免有些失落。黄河源头巴颜喀拉山的雪水,汇集沿途雨水大小支流,途经黄河引流、水电坝,于秦晋大峡谷奔流而来时,河水流势自然减缓很多。只有在雨季,河水才渐次小涨。而旱季,黄河澄净清澈,流速平缓,远观如一条绿丝带乘风飘过山间。近看,大河浮岸,细浪滔滔,如大家闺秀轻抚古琴,优雅从容,顾盼于青山碧空旁,不惊扰谁的宁静,款款而行。——此时观黄河,就是赏它的静谧美丽,心空宁静如欣赏一朵花开放。

倘如你想一睹黄河大浪澎湃、气势冲天的豪壮,那便非“二碛”莫属了!若说黄河的静谧之处是一个羞答答的姑娘,那么二碛的黄河则是一群虎气腾腾、驾马而来的小伙子。这里是仅次于壶口瀑布的黄河大浪奇观。

自吴堡县城往上游驱车十余里,走下一段长石阶,浩浩荡荡的黄河便直逼眼前了!此段正是传说中的浪头飞溅、涛声震天!河床上下落差大幅度递减,最大落差达十多米。岸边硕大的天然岩石是最好的观景露台,观大浪、采涛声,闻风涌、品雨星,此刻你可以沉思,但必须高呼对方才能听到。你可以蹦跳,张开双臂或仰面而躺,略释心底激扬发溃的震撼……观光采风、休闲到此乘兴抒怀,不免为快事所至!

有一种树是吴堡栽植最多的,那便是枣树。所到之处,抬眼就能望到它。红枣是吴堡人千百年来赖以生存的一种水果、干粮。生活艰苦的日子里,从四月挂上小青果便开始啃食,天天巴望它快快长大成熟——“七月十五卖花红牙枣”,直到农历七月中旬,枣的青色逐层褪浅,随即渐次染上丝丝红色,枣儿才变甜成熟。咬一口,香脆津甜,滋味美得让人不忍下咽……八月的吴堡是最殷实的,你可以随意挑一座山往上行走,目及之处,红玛瑙般的枣儿密密麻麻缀于汪洋碧绿的叶海中,伸手就是一串,木枣、团枣、牙枣……好客的吴堡老乡总会热情地带你去体验采摘的乐趣、美美品尝。“水淋淋枣”最是脆香水甜,可惜它保鲜期最短。红枣最怕秋雨,尤其是连阴雨,一旦遇到,便是灭顶大灾。所以,农历八月,抓紧时间来吴堡吧!这是采摘鲜枣的最好时节。

吴堡之奇美,在历史,在地理、在人文,这里的生命,意志如劲草般坚韧,血液里的品质仿佛黄土般厚实。你若来吴堡,一定不要惊异于当地人的热情。由于祖辈生活多艰苦漂泊,因此深知出门人的不易,对来客自然多了深厚的理解和关怀,这是代代言传身教的待人礼节。尤其在他们的家园、赖以生存的土地,他们发自内心的期盼,你也能喜欢这里,喜欢这个民风淳朴的小地方。

这片热土有很多感人故事,有众多可圈点的美丽,故乡以她坚毅的生命,沉思、欢笑,也流泪。如今,城乡一体化在呼唤科技建设新农村,广阔的黄土高原的丘壑山川还有许多未开垦的荒地。静静的老村庄,时常回响父辈的叹息——祖祖辈辈用血汗浇灌耕种的熟土地,在我们这代人的脚下似乎已疏远生冷。未来的日子,不知谁来挽救这片曾经的故土,这片会随风飘散、随水流失的黄土地……

吴堡,如这里蕴藏的天然上河玉,历经千古时光的磨砺,外层包裹了自然朴素的厚厚釉质,而它内在的光泽里,依然散发着淡淡温润与柔和,那便是于千万年洪流中大浪淘沙、愈演愈烈地挤压、锻打、沉积下来的玉的特别质地……

于浩渺天宇中,吴堡,只是一个看不到的小点。而在我心里,这里是我的故土,是我停靠栖居的地方。在她臂弯,我永远是一个乡情浓重的女儿。我对她爱意深沉。

茶余饭后,我时常徒步山顶,一路与清风欢唱、与草木握手;也时常流连于小城之滨,与黄河对话,与翠山笑语……这黄土坡上生长的每一种生灵,都有她至纯至真的思想与性格,都是一种诗意的存在。

若是您也想与这里的生灵对话,有空来吴堡。美丽的吴堡小城,它属于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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