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积山
2016-11-18谷之林
谷之林
麦积山
谷之林
麦积山在天水东南,乃西秦岭山脉小陇山中的一座孤峰。它的奇特首先在于形体和色彩。
试想,在一个绿色山岭环绕的小环境中,蓦然竖起一座高142米红色麦垛形石峰,立即给人强烈的视觉感受。四山环合中耸孤危,而且万绿丛中一点红。实在是太特别了。
难怪远在1600年前的五代,古人就有详细记录:“麦积山者,北跨清渭,南渐两当,五百里冈峦,麦积处其半,崛起一石块,高百丈寻,望之团团,如民间积麦之状,故有此名。”(《玉堂闲话》)
天生丽质难自弃。这独树一帜的丹霞峰崖多天然岩洞,西南面是纯粹的悬崖峭壁,孔洞星罗棋布。从后秦经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代、宋、元、明、清历代凿窟塑佛,望去“其青云之半,峭壁之间,镌石成佛,石龛千室”,蔚为大观。这座拔地而起通体紫红的石窟群,与中国敦煌莫高窟、大同云冈石窟和洛阳龙门石窟一样,是独一无二的国宝。
登上这“山圆细路高”的佛国探秘,虽是“悬崖置屋牢”(杜甫),毕竟是在峭壁迂回而上,大都靠的是铁架栈道,仅容身而过。大大小小随处可见的洞穴石室里,各代所塑佛像千姿百态,神态安详周正,衣饰有时代的痕迹。
它们由十六国的后秦时期开凿,历经各代不断增建,形成了一个诸佛海会蔚为大观的独特世界。所有塑像无论粗细巧拙,都端庄圆润,神态安然,双目微合,嘴角含笑。
最喜北魏沙弥造像,少女般温婉敦厚,面容丰润娟秀,静寂中有一种难掩的活泼生气,跨越一千六百多年仍兀自展现天真无邪的笑容,令无数人情不自禁报以会心的微笑。
时常从峭壁峻崖的佛龛洞窟间,将目光从幽暗佛像移往光亮的洞外世界,那一拱又一拱连环于周边下方的青葱山峦啊,清气氤氲,光影弥和,护卫着我置身的红崖。
入得洞内,我看诸佛,出得洞外,我看群山。由此感知这麦积山与群山的位置与特质。
并非没人如我这般张望哦,这样的体验十分的独特,因为这般特别的地形和视角。
上上下下,不久发现有个姑娘一直尾随我们,手里捏着个小本子,很认真地听工作人员讲解,不时往本子上记上几笔。
后来在山下又遇见了她,瘦小,孤身,非常简朴的蓝布衣。仍捏着那本小本子,正站在长廊宣传栏前仔细端详石窟照片。
我们相互打了招呼,问她一个人吗?她说是的,因为喜欢,经常一个人出来旅行,刚去过敦煌,然后就到了这里。我俩一起端详那个天真可爱的北魏小沙弥,我说,拍出来效果好多了。洞窟里没有光线,不让照明,只能俯近隔着玻璃细看,还是暗了。但他的脸容柔和笑容纯净,真的魅力非凡。这样的极品应该是有出版物的。
她说,当然可以从图书馆借阅看到相关图片,但虽然美观清晰,仍然不如到现场亲眼目睹,感觉不一样。
我很喜欢这个素不相识萍水相逢的女孩,想和她多聊几句。问,你经常一个人出来这样走吗?她说,是的,我喜欢旅行,经常一个人出来。我不由多问一句:你是在哪里工作的呢?实在是想多了解她一点儿,不为什么,就是关切。她一点也不矫情,仍朴朴素素地回答,我是安徽人,现在上海工作。
做什么呢?自己都觉得是在犯忌,还是忍不住问。
在钢铁厂工作。她大约看出我的惊讶,又补充说:我学的是冶金,可喜欢的是历史文化。
相互笑笑。她继续自己的行程,我走向麦积山对面的小陇山。它青葱明秀,如团团荷叶环绕通体赭红的大麦垛。山上森林密布。山半有台,为瞭望麦积山最佳点。再往上往里走,松柯枝叶交掩。翻过山脊下方便是雕窠峪,那里峭壁对峙间有方石台地,相传新莽末东汉初隗嚣曾在其上建避暑宫。当年这天水人趁乱割据陇右,耽沉于林泉之乐,很快就灰飞烟灭了,唯青山簇拥红崖,千年不改旧时颜。
上山后没有马上顺石径下到对面沟谷去,那里现为小陇山植物园。而是继续往丘陵连绵的山里走。我曾从麦积山古堡般的红崖望过来,这里层峦吐翠,叠嶂含秀,相挽成一个环绕四周的圆舞阵。现在,我藉由小陇山攀上了它们的肩,想一直走到山岭的中央,从那里找到更合适的角度,好回望一下亭亭玉立于圆点中央的红石崖。
没有现成的石径,山势起先一直是在上扬,然后起起伏伏,全都处于林木覆盖之下。层层叠叠的树木严严实实地阻挡了我的视线,它们细高繁复,我在其脚下。恐怕得学猿猴爬上树梢,才能越过植物冠盖的“海洋”看到绿色围城之中的红堡。
在这些回环起伏的山林里,有状若金字塔的麦积山,还有酷肖罗汉的罗汉崖。民间传说“先有罗汉崖,后有麦积山”,透露了后秦兴佛造窟之时,罗汉崖曾是首选。但实际效果证明,麦积山更堪重任。
小跑般匆匆穿行了好多路,多想找到一个山顶缺口,让人最后一次好好观看一下那座崖,那凿山而修,千龛万像,转崖为阁,通体红紫,状如麦垛却是无上玲珑胜境的麦积山。
可是林木太高太密了,人若侏儒般只能在高高的山林里一直一直往前走,知道山是绕过来了,人已经来到麦积山的正面,但始终无法从绿幕中透视任何东西。知道即便绕完所有山岭,也是一样的结果。因为山不高,林才特别茂密。
这里的森林不是原生态,没有古老苍劲的粗壮大树。现在的它们是原始森林的子孙,如常见的次生林一般细高茂密。它们的祖先,最先是为麦积山石窟的开凿奉献了的。一千六百多年前,人们砍伐周围山上的大树,堆积起与麦积山等高的步台,古代的能工巧匠们才得以将麦积山的红崖镂刻成一座举世罕见的艺术宝库。
告别秦岭余脉小陇山,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仍是群山翠绿胸怀紧揣着的那颗紫红色的心脏。走在青青树林中,就会想起那首古老的歌谣,从而对蓝天下这片红绿相嵌的山岭,有了更深的理解。
“砍完南山柴,修起麦积崖,先有万丈柴,后有麦积崖。”
它们互相映衬,互相依托,是唇与齿、血与肉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