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给侧结构灵活性视角下产业与区域的要素梯度优势分析
2016-11-18许德友
许德友
·产业发展与创新·
供给侧结构灵活性视角下产业与区域的要素梯度优势分析
许德友
改革开放以来,区域发展的不平衡现象并没有改善,产业政策与支柱产业也在不断更替,因此中国经济发展的空间与产业梯度的要素比较优势也在不断转化。要素梯度的背后潜藏着供给侧一定的灵活性,意味着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可以利用梯度比较优势提升要素供给的灵活性。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进一步激发产业与区域的要素梯度优势,是挖掘经济增长新潜力的重要手段。在不同的产业、区域中,劳动力和土地的要素空间梯度差异最为显著,通过设置量化指标,测度区域与产业维度内这两种要素的梯度比较优势变化,进而探讨如何依据要素梯度比较优势从区域层面和产业层面提升要素供给结构的灵活性,全面释放东中西部各区域及各产业的梯度比较优势。
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要素梯度; 比较优势; 要素供给
一 问题的提出
当前中国经济发展面临的主要矛盾正从需求侧转向供给侧,经济下行的原因不是周期性的而是结构性的,维持和增创中国经济发展动力必须进行供给侧改革。从中观层面的产业和区域视角看,我国由空间发展不均衡带来的要素梯度比较优势,为土地、劳动等要素供给提供了较大的灵活性,供给侧要素结构的灵活性和弹性是适应产业发展、产品需求侧变化的重要条件。与需求侧着力于投资、消费和出口的管理不同(总产出=投资+消费+净出口),供给侧注重从生产函数本身出发,即总产出=F(X),F是生产函数的形式,X是生产要素,包括劳动、土地、资本、技术、制度等。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要素供给存在约束:劳动力成本上升,土地管理制度僵化,金融抑制明显,创新能力不足,制度供给滞后。当前要素供给侧的约束不仅体现在数量不足上,更体现在质量与需求不匹配上,这导致中国经济的供给结构一方面存在着错配和扭曲,另一方面要素供给成本上升致使供给结构日渐僵化,特别是表现在产业层面,要素供给数量不足和质量低端可能使得中国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在成本上竞争不过更落后的发展中经济体,而资本和技术密集型产业在创新上又竞争不过发达经济体,进而落入产业结构“中等收入陷阱”。因此,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既要提高供给结构的适应性,更要提高供给结构的灵活性*2015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要加大结构性改革力度,矫正要素配置扭曲,扩大有效供给,提高供给结构适应性和灵活性,提高全要素生产率。。
供给结构的灵活性既表现在产品层面,也表现在要素层面,产品供给结构的灵活性相对需求结构的升级和多元化而言,而要素供给结构的灵活性则是匹配中国当前消费需求多样性和异质性的基本要素条件。众所周知,经济发展的空间梯度差异是中国作为发展中大国的重要特征,梯度意味着发展的不均衡、不协调和不同步,也蕴涵着中国经济发展的潜力、韧性和回旋余地*2015年11月18日,习近平在出席亚太经合组织工商领导人峰会上指出:“总的看,中国经济发展长期向好的基本面没有变,经济韧性好、潜力足、回旋余地大的基本特征没有变”。2013年8月19日,李克强在兰州主持召开促进西部发展和扶贫工作座谈会时强调,我国经济发展最大的回旋余地在中西部。,更代表着要素供给层面潜藏着巨大的弹性空间和灵活性。利用中国经济发展的空间梯度特别是要素的梯度比较优势,增强要素供给的灵活性,是助力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要内容。中国东中西部各大区域之间,甚至一个省区内部,显著的要素成本梯度、市场规模差异、产业结构演化和开放先后次序,使得国际产业转移在国内进行延伸、分工、转移和再优化。与之相对应,原本在东部沿海实现出口的产业也随之由东向西转移,从而形成新一轮产业和出口的双转移,类似于国内版本的“雁阵模型”,但又迥异于之前东部沿海简单承接国外产业和工业化的进程。这个过程传递了产业的传统竞争优势,也为培育新供给和新动能提供了产业链基础,保证了中国在新常态下经济增速换档、产业结构转型、发展动力切换的顺利进行。
因此,产业的转移和升级是一个问题的不同侧面:结构上的升级必然伴随空间上的转移,空间上的转移势必又引发结构上的升级。引发此过程的关键因素有两个:一是要素区域存在梯度差异,二是产业和产能区域间进行分工与合作。由此推之,经济新常态下的中国产业转型升级与区域协调发展也是互为条件的,撇去区域分工、产业转移谈产业升级,去除产业承接、要素优势谈区域发展都是“纸上谈兵”。本文试图通过要素梯度比较优势指标体系的构建和测算,从要素供给的角度解析:如何因势利导充分挖掘和利用中国区域间劳动、土地等要素梯度优势,发挥并提升要素供给结构的灵活性,并通过产业的转移、扩散、分工实现产业结构升级和区域重塑以及产业竞争力的维系。
二 空间异质条件下要素梯度比较优势与供给灵活性
为了研究需要,经典国际贸易理论简化了一国或区域内部差异,把各个区域看作是均质的、无差异的。国际贸易通常是因为国与国之间劳动生产率(李嘉图,1817)[1]、要素禀赋(Ohlin,1933)[2]或垄断竞争条件下需求规模(Krugman,1980)[3]存在差异,而一国内部各地区之间同质、不存在差异的假定对规模较小或面积较小的经济体来说可能是适宜的,但在经济体的面积、规模较大以至于其内部区域差异明显大于外部差异的情况下,类似的假定就不适用了,甚至可能产生误导(魏后凯,2006)[4]。中国国土空间广袤,各地区人口众多,区域发展极不平衡,内部广泛存在着明显的经济发展梯度层次,空间不均质的发展特征使得中国在存在巨大区域发展差距的同时,东中西部不同区域间也存在着明显的梯度比较优势,即中国国内的比较优势存在着明显的空间连续性和异质性(蔡昉等,2009)[5]。当前东部沿海地区进入后工业化,中西部地区仍然有巨大的工业化和城镇化潜力,区域性梯度比较优势还没有得到充分发挥和释放(魏后凯和高春亮,2011)[6]。2004年以来,中西部地区因自身的区域差异性优势吸引了更多外资,承接了东部的产业转移(李鹏和胡艺凡,2016)[7],工业产值和出口贸易的份额也逐步提高(许德友和梁琦,2012)[8],特别是在传统产业领域,由空间比较优势形成的产业转移,传递着中国传统制造业的优势,与东部沿海地区产业分工和协作,逐步将传统优势转化为竞争优势。
从地理上看,中国幅员辽阔,却只有东边临海,没有出海口的中西部在发展对外经济方面存在不利条件。中国东部沿海地区因承接上一轮国际产业转移发展出口导向型经济得以率先发展,早在20世纪90年代末期国家就提出西部大开发,但西部地区缺乏海港等基础条件,融入国际产业转移和全球价值链中的成本较高,因而虽有劳动力、土地等要素梯度优势,却得不到有效发挥。随着亚欧铁路通道的贯通以及“一带一路”建设的落实,中西部主要城市陆续开通了直达欧洲的货运专列,由于铁路运量规模较大,加之中西部地区的货运列车能以更短的时间抵达欧洲,其综合运输成本并不高于海运。当中西部广大地区也能以相对廉价的成本参与国际贸易时,其已有的要素成本优势和产业梯度优势得以发挥,承接本轮来自东部沿海和全球的产业转移,从而延续中国在传统制造业领域的竞争优势,这既为中西部地区当前正在进行的新型城镇化提供了产业载体和就业机会,又重塑中国经济地理的工业化过程*以重庆为例,从重庆到德国杜伊斯堡长达11000公里的“渝新欧”铁路线早已通车,但是运费过高,箱公里运价高达1美元。随着运量的提升,2014年箱公里运价下降到了0.6美元。这个价格虽然仍比海运要高,但是通过“渝新欧”铁路线到达德国只需16天,比海运节省30天的时间,整体计算就有了优势。重庆是全球最大的笔记本生产基地,汽车产业也很发达,这些产品都适合铁路运输。相关资料详见澎湃新闻网的报道:释放中国比较优势.http://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316360。。因此,经济空间梯度比较优势的释放和发挥需要借助外部其他条件的改善,例如开放战略、交通基础设施以及与贸易国之间的政策对接。
要素的空间梯度是推动该要素密集型产业空间转移、结构转型和出口升级的重要条件之一,它类似于工业化水平,但又不完全相同,主要体现为要素的价格差异上,特别是流动性较差的要素领域,如土地和劳动力。要素的空间梯度性差异是要素市场供给灵活性的重要体现,产品市场的灵活性、适应性与要素供给的灵活性密切相关,僵化的要素供给必然导致僵化的产品供给,并阻碍产业的升级。例如劳动力市场的僵化会影响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最终损害企业、劳动者和整个产业的竞争力(楼继伟,2016)[9]。对于不可移动的土地而言,其供给的灵活性更加重要,土地供给是中国土地市场和住房市场均衡的决定性影响因素(刘洪玉和姜沛言,2015)[10],区域间的土地供给弹性决定了产业的空间布局,若失去这种灵活性,经营环境的变化将使企业离开该地区,空心化、空笼化问题便不可避免。由于“劳动力”和“土地”这两种要素最符合空间异质性的特征,空间梯度最为明显,其供给的灵活性对产业发展的影响最大。因此,本文聚焦在这两种要素上,以2013年为标准年份,对全国省级单位地区的劳动力、土地价格和可获得性进行梯度对比,并量化为可计算和比较的要素梯度优势,从要素梯度优势的视角探究要素供给结构的灵活性。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劳动力和土地只是诸多生产要素中的两种,因其迁移性、流动性相对较差,更能体现出其空间的梯度差异性和供给结构的灵活性,但显然此两者并非全部的要素供给*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涉及到的要素供给至少包括劳动、土地、资本、技术、制度这五种要素。。
三 要素梯度比较优势:指标构建与测度分析
当前对劳动力和土地等要素成本的测量并无统一标准,大多数研究者直接使用各类就业人员工资、土地出让价格(或商品房价格)来代表劳动力成本和土地成本(陈彬,2016[11];何小钢和张宁,2015[12];阳立高等,2014[13])。这样的处理方法简单直观,但没有反映出要素供给的综合特征,如可获得性等。本文着力点是要素梯度比较优势,它是一个综合成本差异的概念,既包括要素的价格差异,也包括要素的可获得性差异、规模差异和密度差异。
(一)劳动要素
劳动要素是经济活动中最基础性的要素,既包括雇佣劳动力的价格(工资),也包括劳动力的可获得性。因此,主要指标计算包括:(1)劳动力成本梯度(GW)。以各地区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表示,以全国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为基准。为了便于比较,将该指标标准化为:Gw=全国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某地区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其比值越大,说明某地区工资水平越低,意味着该地区越具有劳动力成本方面的梯度优势,也就是相对工资的概念。(2)人口聚集梯度(GD)。劳动力的就地可获得性是体现该要素供给能力的重要标准,人口越密集的地方,劳动力的搜寻和匹配成本越低,这类似于劳动力池(马歇尔,1890)[14]。一地区的人口聚集可用当地总人口除以该地区有效灌溉土地面积(即高质量农业用地)来表示,呈现的是本地区的人口集聚情况,能综合反映劳动力聚集的空间特征;全国的人口聚集就用全国人口除以全国有效灌溉国土面积,那么,人口聚集梯度(GD)=某地的人口聚集/全国的人口聚集,比值越大说明该地区越具有人口聚集方面的梯度优势。(3)劳动要素梯度优势(GL)。劳动要素梯度优势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劳动力成本要相对较低,二是人口要相对聚集,且规模要大(即占全国人口的比重)。因此劳动要素梯度优势可以写成:GL=GW+GD*S,其中S表示本地区人口占全国人口的比重。劳动要素梯度优势反映了我国劳动力的综合空间梯度比较优势,具体测算结果见表1中的下划线部分。
劳动要素的梯度优势表现为劳动力的成本足够低、相对集聚、规模足够大,而且规模足够大要有一个“门槛”,因为人口规模决定了可利用劳动力的匹配广度和深度,进而影响着该地区的产业结构。例如海南的劳动力成本较低,也比较聚集,但人口规模太小,可利用的劳动人口相对有限,对一些用工需求量较大的制造业而言,这里也并不具备良好的劳动要素条件。那么,人口规模多少才算“足够大”或者“不够大”?目前并无一致的划分标准,本文粗略地将不足全国平均省份人口一半的地区定义为人口规模“不够大”地区,超过此数据的地区定义为人口规模“足够大”。2013年全国人口规模为135516万,全国境内共31个省级行政单位,平均每个省级行政单位的人口规模为4371万,不足平均省份人口规模的一半即小于2185万。此条件是判断该地区是否具备劳动要素全部梯度优势的质变条件,即劳动梯度优势的量化测算即使显示这个地区具备了劳动要素梯度优势,但若不满足人口规模的要求,依然不具备劳动要素梯度优势的全部条件。例如具有劳动力成本梯度和人口聚集梯度优势的吉林、甘肃、海南并不具备人口规模优势,最后得出重庆、福建、安徽、陕西、贵州、山西、四川、山东、辽宁、湖北、江西、湖南、云南、河北、广西、河南等16个地区具备了全部劳动要素梯度优势,这些地区劳动力要素“成本比较低、规模足够大、相对集聚”,在全国层面上具备劳动要素空间梯度比较优势。
通过表1的计算结果(下划线数字)不难发现,真正具备劳动要素梯度优势的大多是中西部地区的人口大省(图1),位于东部的辽宁、河北、山东、福建等四省虽处于沿海发达地区,但相比京津沪和粤苏浙等沿海经济先发地区,还相对落后,特别是相较于中国经济最发达的珠三角、长三角和京津地区,尚处于产业的承接时期,具备工业进一步深化发展和优化发展的潜力和条件。位于中西部的全部地区可以分为三部分:(1)黄河中下游地区,主要包括陕西、山西、河南;(2)长江中上游地区,包括云南、四川、重庆、贵州、湖北、湖南、江西、安徽;(3)珠江中上游地区,主要包括广西*东部的河北和山东也属于黄河下游地区。安徽大部分地区位于长江下游地区,为了区别于下游的江浙沪,本文将其列为长江中游地区。云南、贵州既属于长江上游地区,也属于珠江上游地区,依据惯例,本文将其列入长江上游地区。。或者进一步说,真正具备劳动要素梯度优势的中西部地区正是胡焕庸线东南方的非沿海地区*“胡焕庸线”又称“瑷珲—腾冲线”,它是中国地理学家胡焕庸在1935年提出的划分中国人口密度的对比线,这条线从黑龙江省瑷珲(1956年改称爱珲,1983年改称黑河市)到云南省腾冲,大致为倾斜45度基本直线。线东南方36%国土居住着96%人口 ,以平原、水网、丘陵、喀斯特和丹霞地貌为主要地理结构,自古以农耕为经济基础;线西北方人口密度极低,是草原、沙漠和雪域高原的世界,自古游牧民族的天下。“胡焕庸线”划分出了中国两个迥然不同自然和人文地域,它也是中国经济地理的重要分割线。。中西部地区是否具备劳动梯度优势的分界线大致与胡焕庸线重合,这一结论说明,不仅农耕经济与游牧经济以胡焕庸线为界,中国进一步大规模工业化、城市化的地理边界也大致如此。不难发现,中西部地域空间广袤,也有着极大的劳动力禀赋和市场规模差异,新疆、西藏、青海、甘肃、内蒙古、宁夏等西部省区,虽然土地面积很大,但并不具备劳动力禀赋和市场规模的梯度优势,加之这些地区本身交通不便,生态脆弱,不具备大规模地承接制造业转移和人口集聚的条件。这意味着在中西部地区内部,仍需要差异化的产业政策和区域政策。
图1 具备全部劳动要素梯度优势条件的区域
注:深色区域表示具备全部劳动要素梯度优势条件的地区。
资料来源:作者整理获得。
(二)土地要素
土地是不可移动的要素,所有产业都必须依附于一定的空间载体,土地承载着空间,空间承载着产业,中国区域产业结构的差异与土地要素价格、供给等条件密切相关。根据《2014年中国国土资源年鉴》,可以得到2013年全国各地区国有建设用地出让情况,按出让土地用途可分为工矿仓储用地、商服用地和住宅用地,其出让总量包括面积和成交价款两个指标。中国广袤的国土格局使得区域间的土地价格差异巨大,甚至一省之内不同地级市间的土地价格也迥然不同,一地区内的平均土地成本(土地出让总价/出让面积)无法代表该地区真实土地成本情况(但可作为参考指标)。由于我国产业和人口基本呈现“大分散、小集聚”的特征,本文认为各省中心城市(以省会城市为代表)的地价差异能基本反映不同区域间的真实土地成本梯度。
基于此,主要指标计算包括:(1)省会城市土地成本梯度(GC)。即本地区省会(首府或直辖市)建设用地相对价格梯度,国土资源部每年统计全国105个大中城市的建设用地价格,本文以其平均价格为比较标准,写成GC=全国105个大中城市的建设用地平均价格/本地区省会(首府或直辖市)建设用地价格。(2)区域土地成本梯度(GR)。以各地区单位面积土地的平均出让价格来表示,可以用该地区该年出让土地的总成交额除以总出让土地面积,得到平均每单位面积土地的出让价格,以全国土地平均出让价格为基准。为了便于比较,将其标准化为:GR=全国土地单位面积平均出让价格/某地区土地单位面积平均出让价格,比值越大说明该地区的土地成本越低,越具有土地成本方面的梯度优势。(3)土地出让供应份额(SF)。即该地区的土地出让供应规模占全国总的土地出让供应规模的比重。一地区的土地成本或价格同样只是反映土地市场的一个层面,土地价格足够便宜的同时还需要土地供给足够多,越多的土地供给越能反映该地区的土地要素禀赋,而体现这一含义的是该地区国有土地供应指标。为了便于更标准化的比较,本文使用该地区2013年国有土地出让面积占全国总的土地出让面积之比来表示。(4)土地要素梯度优势(GF)。土地要素梯度优势既要能体现中心城市的土地价格梯度,也要能反映该区域内的土地价格和供应规模,因此,GF=GC+GR*SF,即中心城市土地成本梯度与区域土地成本梯度乘以土地规模份额之和,最终得到的就是该地区的土地要素梯度优势,换言之,土地出让价格太高或出让面积太少的地区,都不具备土地要素梯度优势。
图2 具备全部土地要素梯度优势条件的区域
注:深色区域表示具备全部土地要素梯度优势条件的地区。
资料来源:作者整理获得。
类似地,本文把区域土地成本梯度不足全国平均1/2的(即小于0.5)看作是土地成本“不够便宜”,把土地出让面积不足全国平均份额1/2的(即小于1/62全国总土地出让面积)看作是土地供应规模“不够大”,各地区土地要素情况中只要存在“不够大”或“不够便宜”,就是不具备全部土地要素梯度优势,此两者是判断该地区是否具备全部土地要素梯度优势的质变性“门槛”条件。由此可以得到具备土地要素梯度优势条件的地区(表1中无下划线数字)。若省会土地成本梯度与全省区域土地成本梯度差异较大,例如省会城市土地成本梯度低于1(相当于地价高于全国105个城市平均水平),而全省区域土地成本梯度又大于1(相当于地价低于全国平均地价),这些地区的区域内发展差距一般也比较大,也就是说省域内也存在着较大土地要素成本梯度,这是从更小的地理纬度视角观察和审视中国的梯度优势。符合GC<1且GR>1的地区是:安徽、江西、湖北、海南、云南。根据计算结果,仅有北京、天津、上海、浙江、广东、海南、西藏、青海、宁夏等九省市区不具备土地梯度优势的全部条件,京津沪浙粤主要是因为土地相对成本较高,即“不够便宜”,海南、西藏、青海、宁夏主要是因为可利用土地要素的供应相对较小,即“不够大”。其他地区都具备土地要素梯度优势全部条件,这个空间范围远远高于劳动要素,一个重要原因是,劳动力的流动性强于土地,使不同地区的土地价格差异远远大于工资差异,例如2015年北京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是湖南的2.5倍,但北京的房地产平均交易价格却是湖南的8倍以上。劳动和土地的供给都会影响本区域产业结构和就业结构,但土地要素供给的影响作用会更为显著,北京高昂的土地价格会直接“挤出”用地面积较大的制造业,即使这些制造业本身具备了一定的竞争力,但劳动力供给对产业结构的作用过程相对较为缓慢。中国各区域巨大的土地、劳动力价格梯度为多样化产业结构提供了要素基础,本质上体现了要素供给的灵活性。
表1 各地区的劳动和土地要素梯度优势计算结果
(续上表)
地区成本梯度劳动力省会土地相对梯度人口聚集区域土地成本全国份额人口土地出让加权合成GD∗SGR∗SF梯度优势劳动要素土地要素全部条件劳动梯度优势土地梯度优势海南1145109415970910000700050010000511551098否否重庆1030083120480561002200220044001210740844是是四川1073046214420905006000410086003711600499是是贵州1087101617591409002600250045003511321051是是云南1213051213141041003500210045002212580535是是西藏0891221306075533000200010001000608932219否否陕西1085103114481413002800230040003211251063是是甘肃1202157309364275001900230017009912201672否是青海1002249914402553000400040006001010082510否否宁夏1020279106113648000500150002005310232844否否新疆1049194002215529001700410003022710532167否是
注:灰色背景表示该地区同时具备劳动梯度优势和土地梯度优势;表中数据由作者测算整理获得,基础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和《2014年中国国土资源年鉴》。
四 中西部承接产业转移的空间异质性:要素梯度比较优势的影响
前文分析了劳动和土地两种要素的梯度优势,测算结果显示,具备劳动梯度优势的地区都具备土地梯度优势,但具备土地梯度优势的地区未必具备劳动梯度优势。通过上文分析可知,去除位于东部沿海的辽宁、河北、山东、福建,中西部地区同时具备劳动、土地梯度优势的地区主要位于长江中上游、黄河中下游和珠江中上游三个区域。接下来对上述具有劳动土地梯度优势的地区的工业增长和出口进行对比分析,观察这些地区是否发挥了梯度优势。比较指标是除去西藏外的中西部17个地区在2000-2014年规模以上工业企业销售产值与出口的增长情况。具体比较结果如图3所示。
从具体的区域布局看,工业和出口呈现出向中西部国家重点经济区或国家产业转移示范区转移的趋势,具备了两要素梯度优势的地区也呈现出典型的区域分化趋势。(1)黄河中下游地区(陕西、山西、河南)。2000-2014年间,山西的两项指标占全国比重并无明显上升或下降,陕西的工业销售产值份额先降后升,出口份额稳步上升,河南的两项指标都明显大幅上升,这说明,在晋陕豫黄河金三角区域中,河南、陕西利用梯度优势承接产业转移的效果较为明显,山西受制于煤炭资源价格下滑和产业结构调整的影响,虽具备了要素梯度优势,但并没有发挥产业承接能力。(2)长江中上游地区(云南、四川、重庆、贵州、湖北、湖南、江西、安徽)。云南的两项指标稳步下降,说明工业并未明显向云南转移,四川和重庆的两项指标稳步上升,证实了川渝地区是中西部承接产业转移和出口转移的重要地区,贵州的工业销售值指标趋于下降,但出口先降后升,长江中游地区的湖北、湖南、江西、安徽的两项指标快速上升,反映了这四个地区强有力的梯度优势、市场优势和城市化优势,是中国中西部承接产业转移的主体地区。(3)珠江中上游地区(广西)。广西的两项指标先下降然后快速上升,反映了在珠江-西江经济带和中国-东盟自贸区的引领下,广西作为西部地区唯一的沿海省区,已经成为承接产业转移的龙头。(4)其他地区(内蒙古、甘肃、青海、宁夏、新疆)。位于西北的这五个省区,从两项指标总体看来,并没有利用梯度优势承接到大规模的产业转移。
图3 中西部17个地区2000-2014年规模以上工业企业销售产值与出口的关系
注:图中黑实线为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出口交货值所占全国份额,虚线为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工业销售产值所占全国份额,横坐标是2000-2014年。
资料来源:根据国家统计局网站*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指标解释:1998-2006年,规模以上工业是指全部国有及年主营业务收入达到500万元及以上的非国有工业法人企业;从2007年开始,按照国家统计局的规定,规模以上工业的统计范围为年主营业务收入达到500万元及以上的工业法人企业;2011年经国务院批准,纳入规模以上工业统计范围的工业企业起点标准从年主营业务收入500万元提高到2000万元。数据绘制。
通过上述分析发现,即使具备了劳动和土地的梯度优势,很多地区也没法承接产业转移,当前中国产业的转移区域在中西部地区内部同样呈现空间异质性特征,承接转移能力明显分化:陕西、河南、安徽、江西、湖北、湖南、广西、四川、重庆成为我国承接产业转移的核心区,而其他地区虽然也具备一定的梯度优势,但未成为大规模承接工业转移和出口转移的地区。前文已经提及过,即使具备了劳动和土地两要素的梯度优势,也未必能成为承接产业转移的集聚地,还需具备其他特征,观察上述9个省区可以发现,要素梯度优势的释放和发挥还需具备如下条件(如图4):
图4 工业产值和出口增速明显的中西部重点区域
注:深色区域表示具备两要素梯度比较优势且工业产值和出口增速明显的中西部重点地区。
资料来源:作者整理获得。
(1)产业基础。低梯度地区仍需具备一定的工业基础,特别是劳动密集型的轻工业基础。较好的工业基础意味着更成体系的产业链配套,以及更庞大和成熟的商业网络,这为企业进入当地提供了低成本门槛。劳动密集型产业的进入门槛低,民企、中小企业比重高,上下游配套企业多元化,更具市场活力,相比于以重化工业为主导、资本密集型产业居多、大型国企投资为主的产业形态,前者更能将已有的劳动和土地要素梯度优势通过市场发挥出来。湖北、湖南、四川、重庆等长江中上游地区一直是我国重要的工业基地,产业基础较好,工业配套完备;陕西是西北地区工业基础最好的省份;江西、安徽、广西也有着较好的轻工业基础。
(2)人才储备。低梯度地区拥有大量劳务输出至关重要,异地务工劳动者的回流可以立即转化为强大的人力资源优势。产业的发展不仅需要劳动力,更需要有一定管理或工作经验的熟练劳动者,这些熟练劳动者从何而来?一个最便捷的途径就是本地在外务工劳动者的回流,在家门口工作的便利能抵消工资水平适度降低的负向作用,在外务工的经历又节约了企业的培训成本,这是把劳动力资源优势转化为产业竞争优势的必要条件。文中锁定的9个省市,全部都是劳动力流出大省,其中河南、四川、安徽、湖南、湖北、广西、重庆、江西是我国劳务输出最多的地区,大量的外出务工劳动力是本地区承接产业转移和吸引资本流入的重要因素,也是城镇化的主要载体。
(3)地理区位。低梯度地区良好的区位和交通形成了发达地区产业就近转移的有利条件,使其成为国内“雁阵模型”延伸的先发地区。产业和区域的发展普遍存在空间溢出效应,溢出的效果随距离的增加而减少,距离经济发达地区越近,往往也意味着与发达地区的发展差距越小。通过图4可清晰地观察到,这9个省市与已经进入后工业化的长三角、珠三角地区空间上最为靠近,河南、安徽、江西、湖南、广西分别直接毗邻着山东、江苏、浙江、福建、广东等沿海发达地区,湖北承东启西、接南连北,公路、铁路、水运、航空交通极为便利,重庆、四川地处长江这条黄金水道上游,水运铁路条件优良,陕西是西北的交通中心和“一带一路”的枢纽。
(4)中心城市。有中心城市支撑的低梯度地区能够接受中心大城市的辐射和带动,利用中心城市的教育、科研、政治、文化、医疗以及其他服务配套,优先和加快承接产业转移、吸引资本,并与其劳动力、土地等要素优势结合起来,形成强大的产业竞争力。例如重庆是五大国家中心城市之一,陕西的西安、四川的成都、湖北的武汉分别是西北地区、西南地区、中南地区的区域中心城市,而河南的郑州、湖南的长沙、安徽的合肥、江西的南昌也都是发展迅速的人口大省的省会城市,在本区域内有强大的优质要素聚合能力和产业辐射功能,能够吸引大量现代服务业集聚,优化了本区域的产业链分工和配套。
五 以要素梯度比较优势增强要素供给结构的灵活性
“劳动是财富之父,土地是财富之母”*配第.《赋税论,献给英明人士,货币略论》合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2:71.,中国广袤的国土空间格局和明显的区域发展梯度为东部沿海地区产业的转出提供了空间载体,劳动力、土地等生产要素的的梯度比较优势提升了供给结构的灵活性,使得东部发达地区得以在产业结构转型的同时实现空间“腾挪”,深化产业分工的同时优化区域分工,也为中西部欠发达地区的工业化、城镇化带来了最强推动力。以东莞一家大型制鞋企业为例,日渐升高的生产成本迫使其重新布局选址,它可以迁移到低要素成本的越南,也可以转移到低发展梯度的湖南。对于处于快速城镇化的湖南而言,这一类劳动密集型产业能带动其就业和当地产业发展,加速其工业化进程以匹配正在进行的新型城镇化;对于这家大型鞋企而言,湖南的生产成本虽高于越南但低于东莞,而且中国是它的主要销售市场,在中国生产具备产业配套、设计研发、熟练技工供应、运输成本等优势;当这家鞋企在空间上向湖南转移的过程中实现其生产工艺流程再造时(如使用更多的数控技术),更高的产品质量、更具竞争力的供给会随之逐渐形成。中国层次分明的空间梯度为产业的多样化发展、企业的多元化选择提供了更多的比较优势,这实质上是从供给侧维度为企业形成新竞争优势提供了条件,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因要素成本上升、供给不足带来的转型阵痛,国内市场规模的扩张、消费的升级则从需求的维度强化了这种新竞争优势的形成。
对类似中国这样的大国而言,产业结构转型不可能在较短的时间内完成,它需要一定的时间和空间,而在此过渡期内必然伴随着经济增速下滑、结构性萧条、产业竞争力不足等转型困境,要素供给的空间梯度为这种转型提供了最大化的缓冲:承接和升级东部沿海地区原有的产业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传统制造业的竞争力,较快的工业化、城市化进程维持转型时期经济增速不至于下滑太快,快速增长的中西部内需市场助推中国大市场的形成,并由此驱动中国经济走向内外均衡,在维系和优化传统优势的同时逐步形成新供给和新发展动能。要素供给的梯度优势保障了中国经济减速换档的软着陆,并为供给侧改革提供了回旋余地和弹性空间,也是中西部地区利用内外部空间发展梯度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逻辑起点(许德友,2015)[15]。
中西部地区在利用要素梯度比较优势承接产业转移的同时出现区域分化,重庆、四川、贵州、河南、安徽、湖北、湖南、江西、广西等中西部人口密集区、大城市和城市群、长江经济带成为承接产业转移的重点地区,说明并不是所有的地区都能发挥要素供给的灵活性和梯度性。因此要利用国内区域经济发展梯度有序推动产业向中西部大城市、城市群等人口密集区转移而不是所有中西部地区,即区域策略上,要重点依托中西部大城市和城市群承接产业转移以形成规模经济和集聚经济。产业策略上,注重强化大中小企业间、上下游产业间、东中西区域间的互动配套和产业对接,以形成全产业链的综合竞争力。产业梯度转移要延续传统优势并维持新常态下经济转型发展“不断档”,避免因产业“离本土化”、“离制造化”而形成的“空心化”*许德友. 发挥优势 助力实现“中国制造2025”[N]. 南方日报,2015-06-06. http://epaper.southcn.com/nfdaily/html/2015-06/06/content_7435910.htm。。具体而言,要以财税、信贷、土地等精准政策引导和扶持制造企业在空间转移过程中实现技术设备、制造工艺、生产流程的再造和升级;鼓励企业和劳动部门依托职业技术院校等培训机构提升工人的复杂技术操作技能;最终达到在产业转移的同时促进技术升级,提升人均产出效率的同时增加人均收入,实现从操作工人到技术工人的过渡。
[1] 李嘉图(丰俊功译). 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M]. 北京: 光明日报出版社, 2009.
[2] 俄林(著), 晏智杰(编), 逯宇铎等(译). 区际贸易与国际贸易[M]. 北京: 华夏出版社, 2008.
[3] Krugman, P.. Scale Economies, Product Differentiation, and the Pattern of Trade[J].AmericanEconomicReview, 1980, 70(5): 950-59.
[4] 魏后凯. 现代区域经济学[M]. 北京: 经济管理出版社, 2006.
[5] 蔡昉, 王德文, 曲玥. 中国产业升级的大国雁阵模型分析[J]. 经济研究, 2009, (9): 4-14.
[6] 魏后凯, 高春亮. 新时期区域协调发展的内涵和机制[J]. 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 2011, (10): 147-152.
[7] 李鹏, 胡艺凡.“新丝绸之路经济带”产业梯度转移——基于2000-2010年世界投入产出表的定量测度[J]. 产经评论, 2016, 7(2): 99-109.
[8] 许德友, 梁琦. 贸易成本与国内产业地理[J]. 经济学(季刊), 2012, (3): 1113-1136.
[9] 楼继伟. 要提高劳动力市场的灵活性[J]. 财经界, 2016, (7): 49.
[10] 刘洪玉, 姜沛言. 中国土地市场供给的价格弹性及其影响因素[J]. 清华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 2015, (1): 56-62.
[11] 陈彬. 制造业生产要素成本的变化、 影响及对策[J]. 宏观经济管理, 2016, (3): 14-18.
[12] 何小钢, 张宁. 中国经济增长转型动力之谜: 技术、 效率还是要素成本[J]. 世界经济, 2015, (1): 25-52.
[13] 阳立高, 谢锐, 贺正楚等. 劳动力成本上升对制造业结构升级的影响研究——基于中国制造业细分行业数据的实证分析[J]. 中国软科学, 2014, (12): 136-147.
[14] 马歇尔(彭逸林等译). 经济学原理[M]. 北京: 人民日报出版社, 2009.
[15] 许德友. 中国内外空间梯度、 开放再平衡与“一带一路”战略[J]. 对外经贸实务, 2015, (10): 4-8.
[责任编辑:陈 林]
[DOI]10.14007/j.cnki.cjpl.2016.05.001
[引用方式]许德友. 供给侧结构灵活性视角下产业与区域的要素梯度优势分析[J]. 产经评论, 2016, 7(5): 5-17.
Gradient Factor Advantages in Region and Industry:Based on the Flexibility of Supply-side Structure
XU De-you
Since the reform and opening up, regional development imbalances did not improved, industrial policy and pillar industries are constantly change. Therefore, China’s regional economy and gradient comparative advantage of factors is constantly transforming. Gradient factors represent a certain potential supply side flexibility. This means that we can use it to enhance the flexibility of factors of comparative advantage gradient supplied, thus promoting the supply-side structural reforms. This is an important way to explore new economic growth potential. In different industries and regions, spatial gradient of the land and labor is the most obvious. In this paper, we set quantitative indicators to measure the gradient comparative advantages of these two factors,and explore ways using the factors comparative advantage gradient to enhance factor supply structure flexibility at the regional level and industry level, fully release the gradient comparative advantages of the each region and various industries.
structural reform of the supply front; gradient of factor; comparative advantage; factor supply
2016-05-03
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空间梯度比较优势、市场规模与出口竞争新优势研究”(项目编号:13CJL065,项目主持人:许德友)。
许德友,经济学博士,中共广东省委党校(广东行政学院)经济学教研部副教授,国家行政学院博士后,研究方向:区域经济学与国际贸易。
F40
A
1674-8298(2016)05-000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