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公共舆论中的权力运作机制管窥
2016-11-18李哲
李哲
〔摘要〕“木瓜之役”的本事乃浙江两级师范学堂风潮。之前学界对“木瓜之役”个案的探讨,大多将其作为一个“事件”,并以围绕作家生平研究的模式展开,以期补足鲁迅在杭州任教期间的生平经历。本文试图打破“事件”的边界,从近代史研究的路径入手,对“木瓜之役”的本事“师校风潮”予以还原,进而勾勒被作家生平所遮蔽的政治文化语境,管窥清末公共舆论中的权力运作机制。
〔关键词〕木瓜之役;浙江两级师范学堂风潮;夏震武;许寿裳;鲁迅
〔中图分类号〕I206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4769(2016)05-0037-09
1910年,鲁迅在给友人许寿裳的信中提及:“木瓜之役,倏忽匝岁,别亦良久,甚以为怀。”〔1〕所谓“木瓜之役”发生于1909年底,其本事系指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持续两周的大风潮。此次风潮的缘起,乃在师校教师许寿裳、鲁迅等人与新任监督夏震武之间的冲突,而其影响却远远超出师校之外,在杭州政、学、报三界都引发了强烈震荡。是役后,两级师范学堂遭受重挫,教务长许寿裳去职,另一当事人鲁迅亦返回故乡绍兴。及至给许寿裳写信之时,距“木瓜之役”已满一年,但鲁迅提及此事,胸中仍有块垒难平:“藐躬穷奇,所至颠沛,一遘于杭,两遇于越,夫岂天而既厌周德,将不令我索立于华夏邪?”〔2〕其中“一遘于杭”四字,道尽彼时风涛之险。
1918年,《狂人日记》发表于《新青年》杂志,鲁迅自此介入“文学革命”,并逐渐以新文学作家的身份知名于时人。及至1936年逝世时,鲁迅作为新文学作家的经典地位已然确立,1940年代之后更是声望日隆,迄今盛名不衰。由此,“木瓜之役”及其指涉的“师校风潮”常常作为民国元年前鲁迅的生平经历予以审视。但由于鲁迅本人回忆材料的缺失,加之彼时日记、书信内容的湮灭不闻,从而导致“一遘于杭”的经历成为作家生平的一大空白。后世鲁迅研究界对“木瓜之役”的钩沉索隐,也正是以补足作家生平为鹄的。
有关“木瓜之役”的详细叙述,最早来自许寿裳的《亡友鲁迅印象记》。之后,张宗祥的《回忆鲁迅先生》、杨莘耜《六十年间师友的回忆》等文也对此事多有叙述。许、张、杨三人系鲁迅在两级师范学堂时期的同事、挚友,也是“木瓜之役”的参与者,自然在立场、心态等方面与鲁迅本人多有相通之处。这既为后世研究者对鲁迅此一时期经历的探讨提供了材料,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木瓜之役”的叙述方式。2005年版的《鲁迅全集》中,鲁迅向许寿裳提及“木瓜之役”的原信收录于第11卷(书信卷),而文后注释列出的“木瓜之役”一条,对其本事扼要叙述:
一九○九年夏鲁迅自日本回国,经许寿裳推荐任杭州浙江两级师范学堂生理、化学教员。同年冬,该校原任监督沈钧儒去职,清政府改派夏震武继任。夏为封建顽固派,以道学自命,为人木强,人称夏木瓜。他到校后对学校工作百般指摘,并要全体教师以下属见上司的礼仪参见,许寿裳、鲁迅、张宗祥等二十多人乃罢教、辞职,并搬出校外,以示抗议。夏又令学生至礼堂谒见,学生亦愤而罢课,学潮延续两周。夏被迫离职,教师胜利返校,开会庆祝并合影留念,这次事件被称为“木瓜之役”。 〔3〕
表面看来,此条注释最大限度地淡化了政治意识形态的侵扰,其语气也颇为客观,注释者似乎已经把鲁迅经历的“木瓜之役”予以了历史化叙述。但问题在于,无论是鲁迅自身的书信,还是许寿裳等人的回忆文字,都带有鲜明的主观化色彩,“夏木瓜”一词本身就是鲁迅友人圈子内部的话语。而更重要的是,鲁迅后来虽为著名作家,但在此次风潮中并非重要人物。因此,从作家生平层面展开的“木瓜之役”叙事,其实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从近代史层面对两级师范学堂风潮予以考察的范围和幅度。从这个意义上说,全集注释的末句把“木瓜之役”称之为一次“事件”,恰恰有着对“风潮”本身的限制和遮蔽。
相比“风潮”而言,“事件”的边界逼仄且具封闭性。
从空间维度上看,以鲁迅为中心的“事件”半径极短,其叙述所及只能达于师校教员与监督冲突而止,这不仅导致对立人物夏震武的形象出现了脸谱化、符号化的倾向,也在很大程度上把浙江巡抚、提学使司、地方教育会、学生群体等在风潮中占据重要地位的因素排除在叙事视野之外。而从时间维度来看,作为“事件”的“木瓜之役”基本把叙事锁定在鲁迅、许寿裳等人亲身经历的两周“风潮”中,而此次“风潮”发生的原因,及其后的历史影响,因与鲁迅生平没有直接关联,就在很大程度上被遮蔽乃至涤除。
综上所述,本文并不准备对作为鲁迅生平的“木瓜之役”予以查遗补缺,而是将其拉出作家生平研究的既有框架,从近代史层面对其本事浙江两级师范学堂大风潮予以考察。在此一考察过程中,本文将以事发当时的报刊资料为基础“木瓜之役”相关史料,杨天石、王景山等先生有全面辑录。其中杨天石辑录《关于“木瓜之役”》,见于《鲁迅生平史料汇编》第二集,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年。王景山《“木瓜之役”大事日志》,见朱正、陈漱瑜编《鲁迅史料考证》,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不再单纯依赖鲁迅、许寿裳等人的回忆文字,以期对“风潮”予以整体性、多角度的呈现。从某种意义上说,这自然会在很大程度上降低鲁迅在“木瓜之役”事件中的角色地位,但却能够在对历史现场的还原中为呈现鲁迅等知识分子的生存境遇和文化心态提供某种可能的路径。
一、“新旧冲突”:
“木瓜之役”叙事中的文化立场如前所述,所谓“木瓜之役”(“师校风潮”)的缘起,在于许寿裳等师校教员与新任监督夏震武之冲突。结合晚清学界具体的社会情境来看,这一冲突有着相当的特殊性,如《东方杂志》评论中所说:“按历来学校风潮皆起于学生,惟此则起于新监督与旧教员之冲突,为向来所无。”〔4〕关于冲突的起因,鲁迅本人并未有任何回忆,而许寿裳在《亡友鲁迅印象记》一文中有扼要描述:
到校的一天,他要我陪同谒圣,我拒绝了,说开学时已经拜过孔子,恕不奉陪。他很不高兴,我也如此。接着因为他对于住堂的教员们,仅仅差送一张名片,并不亲自拜会,教员们大哗,立刻集会于会议厅,请他出席,他还要摆臭架子,于是教员们一哄而散。〔5〕
相比而言,张宗祥、杨莘耜等人的回忆中似更为详实,且补足了更多细节:
夏监督到校之后,教务长许季茀就拿了一张教师名单去和他接洽,他就很不客气地说另有指示,季茀只好退出。接着就有一纸手谕下来。内开:一,定某日在礼堂与各教师相见;二,必须各穿按品礼服等等。这一来可就放了大炮,而且炮也炸咧。第一,要教师在礼堂见监督而且要穿礼服,这就等于下属见上司的“庭参”;第二,袍褂、大帽、不但有的人很少,就有,也不愿意穿这种服饰(内中张燮和、夏丏尊二人还有两条假辫子,季茀和鲁迅连假辫子也没有)。因此,以季茀为首认为监督对教师不礼貌,全体教师罢教,向提学使提出辞呈。〔6〕
上任前一天,夏有一信给许季茀,说是我明天到校接任,大家应齐集礼堂,听候率领拜孔夫子。我们见了这封信,都哄堂大笑,第二天早上我们都齐集大楼上等他,果然他戴着满清的红缨帽白石头顶子,穿着袍儿、套儿、靴儿的来了,他见了我们这一群人,衣冠不整,短发蓬松,又没有为他设孔夫子牌位,似乎有点生气,他就自己高坐在椅子上。季茀时为教务长,当然第一个和他接谈,他开口便说:“你们这个师范学堂办得很不好。”还没有说到第二句,大家听了,都勃然大怒,哄然而起,“我们什么地方办得不好?你说!你说!”“你当面侮辱我们。”有的人还大声地骂他,“你这个假孝子”,“你这个假道学”,“你这个老顽固,还配来做我们的校长。”大声呼喊,闹成一团,他看着样子不对头,就想脱身而逃。〔7〕
与许寿裳等人的回忆文字相比,时任监督的夏震武在风潮之中对此次冲突的描述似乎更接近历史现场,其在《致许教务长书》中归纳了“冲突”的三点原因:
季茀教习足下,足下所以反对监督者有三:一谒圣,二礼堂相见,三验收校具款项。自天子以至庶人皆有谒圣之礼,足下以教习而反对谒圣,是谓非圣无法;礼堂相见,教习居左,监督居右,宾主之礼,天下之通礼也。足下一教习而反对行礼,是谓蔑礼;验收校具款项,事界之事,非教界之事也,足下以教界而干涉事界,是谓侵权。〔8〕
把夏震武此信与许、张、杨三人的回忆文字比对,会发现后者的叙述与夏信之前两条在事实层面多有契合(其差别仅在价值判断上),而第三条所谓“验收校具款项”则被基本含糊带过。大致而言,前两者为“名”,第三者为“实”,名、实之间畛域分明,并不在同一个层面上。而许寿裳等人在回忆中重“名”轻“实”,体现出鲜明的后设立场:“庶务”的略去,淡化了夏震武作为师范监督的地位;而聚焦于“礼节”则在很大程度上凸显了夏氏的文化身份。综观许寿裳等人的回忆文字,会发现描述夏震武“极端守旧”的文字比比皆是,如“理学大儒”“尊经、尊王”“道学”“孝子”等等。而“木瓜”一词本身,系师校教员为夏震武所取之绰号,其中也包含了对其“守旧”倾向的某种嘲讽:“杭州俗语,凡是遇到木头木脑不懂事情的人,都名之曰‘木瓜。” 〔9〕如此,《东方杂志》所谓“新监督与旧教员之冲突”,实则被叙述成了“新教员与旧监督之冲突”:前者之“新旧”乃师校任职之资历,而后者之“新旧”乃是就文化立场而言。
在晚清独特的历史语境中,文化与政治这两者之间的畛域并不分明,因此许寿裳等人所回忆的“新旧冲突”,也常常与“革命/保守”的对抗相互缠绕。如张宗祥所说:“我们在前清末年的教书匠,除了一班‘禄蠹之外,没有一个不提起皇帝就头痛,提起政府就眼乌的。”〔10〕杨莘耜也提及:“其时两级师范教职员中留日学生约占十之八九,短衣无辫。在夏震武看起来,这些人都是乱党,都是革命党,我们对夏亦看不顺眼,说他是个老顽固,说他是个假孝子(传说他在母死后庐墓三年中生有一子的事情,这种争论,在现在看来,也是很可笑的)。”〔11〕
需要强调的是,这样一种“重名轻实”的叙述并非仅仅许寿裳、鲁迅一方所为,夏震武一方的回忆者们虽然持有完全不同的价值立场,但其对师校风潮的事实叙述同样建立在“新/旧”、“革命/保守”的二元结构上。与鲁迅友人一样,夏氏的学生也略去“庶务”性的“接收校具款项”,而强调夏震武的“守旧者”的身份,以揄扬其文化品格。如夏氏的门生周钟岳就在《灵峰先生墓表》中述及:
先生至教育会,则以廉耻教育宣于众。及任师校,亦以是励诸生,谓大乱将作,救亡之策,莫急于倡廉耻以正人心,闻者感奋。受任六月,绝干请,杜奔走,忤当事意,诸教习亦不便其所为,私相结以讦先生,先生遂引去。〔12〕
而另一位门人杨展成也忆及:
日本教习喟然告诸生曰:中国必亡,顾忠孝节义有一字即可立国。夏某庐墓六年,孝子也;弹劾亲贵,奔走行在,忠臣也。若此则四字有其二,在我国则欢迎不暇,而中国乃拒之,惟恐不速,中国必亡。〔13〕
由此可见,无论是鲁迅友人一方,还是夏震武门生一派,其回忆皆偏离了对师范风潮过程本身的描述,而试图通过叙述来申辩各自在风潮中所持的政治文化立场。如此,“新/旧”、“革命/保守”所指涉的社会史情境就被抽空了,它们成为历时性维度上的“意义”冲突。这其实使得后世对“木瓜之役”的研究总是从单纯的思想史层面展开,而以不同思想的“论争”为其框架,如林辰先生就认为:“从表面上看,这次风潮似乎是有夏震武对教员缺乏礼貌所引起,但骨子里却是一场具有政治意味的文化教育战线上的斗争……所以,这次风潮的发生是不可避免的,它在对待清朝政权和封建文化思想的态度上,表现了一场新和旧、革命和反动的斗争。”〔14〕即使在新时期之后,有学者逐渐从夏震武一方角度出发,重新理解“木瓜之役”,但仍然陷入了“翻案”逻辑的陷阱,未能超越“新/旧”、“革命/保守”的思维框架。
二、“非圣无法”:“礼教”背后的政治威压
如林辰先生所说,夏震武是一个“拥护清朝统治,一生以‘尊经、‘忠君为事的人物”,而鲁迅等则是“自日本归国,具有民主革命和科学思想的人” 〔15〕,两者在思想观念上的差异自不待言。但这里的问题在于,“差异”并非导致双方“冲突”的充分条件,更无法形成完整、动态的“冲突”叙事。从这个意义上说,对“木瓜之役”的历史性呈现,首先必须把所谓“新/旧”“革命/保守”放在晚清具体的政治文化语境中予以辨析,进而从社会史层面叙述两级师范学堂“新监督与旧教员之冲突”的发生机制。
夏震武莅校时间为1909年12月22日,下车伊始,便与许寿裳等发生冲突。次日的《申报》专电对此有简短报道:“师范新监督夏震武今日带各府代表到堂接办,勒令教员职员学生赴礼堂谒见,全体大愤,一律停课。”〔16〕如前所述,夏震武所归纳之“冲突”起因有“谒圣”、“礼堂相见”和“验收校具款项”三事。在这里,“谒圣”“礼堂相见”两条为“礼节”问题,“验收校具款项”一条则为“庶务”事宜;两者相较而言,“接收校具款项”实为“冲突”爆发之关键,盖因其与“调查”“整顿”相关,触及教员及前监督之利益和名誉。夏震武之后就曾坦言:“惟推原风潮之起,由前监督教长教员力拒调查所致。”〔17〕与利害攸关的“调查”相比,“谒圣”“礼堂相见”本为枝节,即使作为冲突方之一的教员许寿裳等人也未必介怀:“教员等虽颇骇诧,然以事小,遂不复相问。”〔18〕事实上,夏震武所言之“调查”“整顿”,乃以全浙教育总会之名义行之;但教育总会非行政机关,或具“调查”之资格,但绝无“整顿”之权力,夏氏将“调查”“整顿”一体言之,且杂以“验收校具款项”事,自然引起师校教员之诘问,要求其“明示证据”。夏氏于此无以答对,因而“盛怒之余,遽斥教员为失礼,顿足而起,力言学校名誉甚坏,理应调查,理应整顿,声色俱厉,不顾而出。”〔19〕由此可见,言教员群体“失礼”之过,系道德攻讦之语,其背后挟有“调查”“整顿”之威势。
冲突爆发后,夏氏向浙江巡抚增韫辞职反获慰留,因而蛮横地向教务长许寿裳发函指摘,其中多有“非圣无法”、“蔑礼”之言,且痛诋其“直顽悖无耻之所为,我师范学生夙重礼教,必不容一日立于学堂之上矣,请即辞去,无以污我师范。”〔20〕而在给师范学生的信中,夏氏则称“师范诸生,以礼相见,谒圣之时,秩序肃然”,且令学生自习,“使人知诸生能以表率自处,保全名誉,毋令诬蔑诸生者得以实其言焉。”〔21〕
两相比较,夏氏之所谓“礼”各不相同:对学生意图拉拢,因而谈“礼仪”以敦促之,劝慰之;对许寿裳勒令辞职,则言“礼教”,其气焰之跋扈、辞旨之峻烈,令《致全体学生函》难以望其项背。许寿裳被辞后,提学使袁嘉谷为维持校务计,曾劝夏震武暂缓实行:“惟尊处既已发表,自难收回成命,可否由弟等与春帅暨雷川作霖诸公从中代为转圜,以维大局,作为俟得人后再令出堂。”〔22〕但夏震武接信后坚不从命,其所持之理据,依然是“礼义廉耻”,“来示为教务长委曲斡旋,具见维持学界之盛心,曷胜钦佩!惟君子爱人以德,不闻以姑息。许君当日如此决裂,万无再留之理,听其辞去,即所以为许君地也。否则,不为许君存一分廉耻,即为弟留一分地步,将来百事无可整顿,弟惟告退而已。”〔23〕
针对夏震武咄咄逼人的道德谴责,许寿裳等人自然不能无动于衷。按许寿裳之说,罢教之目的,首先在于反对夏震武指斥师校“名誉甚坏”的断言:
思人生名誉为第二之生命,令监督并未表示确实证据,于心窃有未安。名誉所关,一时无从质证,不得已敬求中丞转问监督,请其明示证据,以付公论。如曲在教员,教员等决不敢辞其咎,若曲在监督,谅必别有处置之方。此时年假已近,教员等并不敢牺牲全校功课,虚掷光阴,徒以曲直未分,殊难缄默,除函禀提学司外,为此冒昧备函,径陈钧座,敬求示覆,无任仰跂待命之至!〔24〕
捍卫自身名誉之外,亦有对监督夏震武之反诘:
敬启者,本日新监督夏涤庵先生莅堂,先于昨日致函前监督沈衡山先生,并礼单一纸,托代揭示,函中并不分教员学生,一概云揭示而已。礼单内亦不注时刻,教员等自清晨静候,之十时已过,新监督始至,邀同教育总会会员十六人,莅堂调查。教员等遵照所定礼单,由旧监督介绍接见,讵知新监督并不自遵礼单,迟之又久,并无介绍接见之事。教员等以为新监督初至,不能不与谋面,乃齐集会议室,托旧监督邀请相见,寒暄未毕,因问今日莅堂礼单,通告教员学生概用揭示,窃所未喻。新监督云礼节单理应揭示,而终不言其理。〔25〕
此段文字,明叙新监督莅堂之过程,但“揭示不分教员学生”、“礼单不注明时刻”、“十时已过始至”、“并不自遵礼单”等语,皆讽刺夏震武颟顸无礼之失,而如“教员等自清晨静候”“不能不与谋面”等说,则剖白自身守礼之恭谨。这里的关键在于,无论是反诘还是剖白,师校教员的话语皆在“礼”之层面展开,而并未持操所谓“民主革命和科学思想”。许寿裳在日后的回忆中提及此次“交锋”时说:“夏震武来信骂我是‘离经叛道,非圣侮法,简直是要砍头的罪名;我便报以‘理学欺人,大言诬实。”〔26〕许、杨用“理学欺人”“假孝子”等语攻讦夏震武,意在辩证“礼”之真伪,消解夏震武以理学家自命的道德优势。这与其说是在反对“旧礼教”,倒不如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助“旧礼教”反对夏震武个人及其背后的政治威压。
由此可知,师校教员与监督夏震武之间的争持,并非两套话语(“新/旧”或“革命/保守”)之间的话语冲突,而是围绕同一套话语(“礼”)展开的人事冲突——双方都在用“礼”为自身的合法性背书。从这一意义上看,林辰先生所谓“新和旧、革命和反动的斗争”之说,并不能从思想史的单一维度予以理解,而必须充分考虑民国元年之前的政治文化语境及其公共舆论空间内在的运作机制。
囿于“辛亥革命失败 ”之成说,清季与民初政治文化语境之差异往往不为研究者所重视。不可否认,中国现代性意义上的公共舆论空间,在清季已然形成:“在1895年以后,社会精英的新式报纸则和新学堂及学会一起,变成了传播新政治意识的有力工具。”〔27〕而在“这三种工具和机构互相支持”下,便有了读书人参政、议政的新式渠道——“这些新的渠道体系一经沟通,能够很快地把分散的个人观点集中起来并加以鼓吹,创造了类似现代的社会舆论的事物。”〔28〕但直到辛亥革命以前,中国之国体、政体并未发生根本性变化,所以公共舆论空间之运作,不能不受制于清廷的政治权威。因此,清季的“新和旧”,尚不能与“五四”时期的“新旧之争”一体视之:后者之“新”与“旧”,是相对独立的思想文化范畴,其“论争”之胜负,也可决之于公共舆论;而前者意义上的“新旧之争”,固然也在公共空间中进行,但也与清廷专制意志之向背有着莫大干系。
“木瓜之役”中对峙的“新监督”与“旧教员”,亦可作如是观。
首先,在清末教育“废科举,兴学校”的大背景之下,夏震武所言之“礼义廉耻”虽然不合时宜、腐朽没落,但却与清廷以“名教”捍卫君政体制的初衷多有契合。1909年,京师大学堂监督刘廷琛电请夏震武担任经科教习,其中有“非经师人师不足式靡正俗”〔29〕一语,亦可视为夏氏当选全浙教育会会长,旋被任命为师范监督之根本原因。1905年,学部成立,其所颁布之教育宗旨即宣称:“窃谓中国政教之所固有,而亟宜发明以距异说者有二:曰忠君,曰尊孔。”〔30〕按此,夏震武莅校所行之“谒圣”,实亦与学部之“尊孔”条目一脉相承:“无论大小学堂,宜以经学为必修之课目,作赞扬孔子之歌,以化末俗浇漓之习;春秋释菜及孔子诞日,必在学堂致祭作乐以表欢欣鼓舞之忱。其经义之贯彻中外,洞达天人,经注经说之足资羽翼者,必条分缕析,编为教科,颁之学堂以为圭臬。”〔31〕在学部颁定的宗旨中,所谓“尊孔”当然不是单纯的文化问题,而是与忠君并列、呼应:“务使全国学生每饭不忘忠义,仰先烈而思天地高厚之恩,睹时局而深风雨飘摇之惧,则一切犯名干义之邪说皆无自而萌。”〔32〕在这种“政教一体”的语境里,夏震武对许寿裳“非圣无法”的道德谴责,也构成了某种政治威压。于此我们才能理解,许寿裳为何会将其视为“要砍头的罪名”。
与夏震武不同,许寿裳、鲁迅等人留学日本,参与光复会,接受“排满”学说,与章炳麟、陶成章等革命志士亦过从亦密。但清季杭州之政治语境迥异于日本,许寿裳、鲁迅等人任职两级师范学堂时即使心怀“民主革命”之思,也断无可能出之于口,更不必说在“风潮”当口以此等话语诉诸舆论。1907年,安徽巡抚恩铭被刺,浙籍革命志士徐锡麟、秋瑾等惨遭杀害,浙江巡抚罗织党案,其影响之久,波及于两年后的两级师范学堂。据《申报》载:
胡生十五日下午被诱拘到巡警分局,巡官徐士炎令警兵强剥校服,旋即带同巡士扭辫拖打,押往巡警总局,沿途凌虐,道左咸知,拘禁三日,备受困辱,回堂后胡生言未及终,痛哭声嘶,闻者莫不悲愤。〔33〕
①②③夏震武:《复曾子固中丞书》,《灵峰先生集》卷四,转引自《鲁迅生平史料汇编》第二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年,420页。此处胡生名胡俊,系两级师范学堂学生,因“革命党”嫌疑被巡警分局逮捕入狱,并饱受摧残。因此事件,师范监督王孚川去职,学、警两界势成水火,形成了人人自危之局面。许寿裳、鲁迅等人陆续任职两级师范,正在胡俊被捕事件后不久,及至师校风潮起时,亦不过半年有余。“党案”余波犹在,留日归来且“短衣无辫”之许寿裳、鲁迅,自有被视为“革党”之可能。如鲁迅后来所回忆的那样:“现在的二十左右的青年,大约很少有人知道三十年前,单是剪下辫子就会坐牢或杀头的了。”〔34〕
一方是契合于清廷意志的“礼义廉耻”,另一方则是被排斥于公共舆论空间之外的“革命思想”——这种话语上的不平衡性,使得所谓“革命和反动的斗争”根本无从展开,甚至就清季中国尤其是浙江省的政治文化语境而言,“革命”本身即是“反动”。正因为此,许寿裳等人才会选择规避“革命”,而以“礼教”本身的话语与夏震武相周旋,这既是一种聪明的策略,但同时也彰显了他们在清季舆论环境之下的诸多无奈。
三、“整顿”与“调停”:
浙省官厅对学界的权力运作有关师校风潮之结局,前述《鲁迅全集》注释“木瓜之役”一条有简短描述:“夏被迫离职,教师胜利返校,开会庆祝并合影留念。这次事件被称为‘木瓜之役。” 〔35〕因将“木瓜之役”以“事件”视之,此一叙述对当事人所经历的“师校冲突”与牵涉杭府各界的“风潮”未能予以明确区分,从而出现了诸多含混乃至错讹。这其中最重要的问题在于,把勾连着“长时段”的“风潮”搁置在封闭性的“事件”框架里,而清季地方官僚体制也在很大程度上被遮蔽了。事实上,“师校冲突”中双方共同争持之“礼”的背后,有着清廷余威犹在的政治权力。此种权力始终关联这“师校风潮”的发动、蔓延与终结,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风潮”整体亦可纳入此一权力的运作机制中予以审视。
如前所述,“风潮”的真正起因并非“礼仪”之名,而是关涉到师校教员及前任监督沈钧儒切身利益及名誉的“整顿”之实。所谓“整顿”干系至为严重,绝非夏震武一人敢行之于师校。夏震武本人对此亦心知肚明,因此在就任之前,就向浙江巡抚增韫表明:“弟所以不敢应命者,惧整顿之言方出,沮挠纷起,身败名辱,而无补于事。”①而他之所以敢于就任,显然是因为得到了增韫支持的允诺,“足下果能始终主持,不为浮议所摇,教员反抗则辞教员,学生反抗则黜学生,俾弟得实行整顿,弟岂敢自外!”②及至莅校遭遇挫折以后,增韫也仍在为其背书,“夏监督上院辞职,以教务庶务两部拒不点交为言,增中丞谓此系小事,何必辞职。”③
进而言之,学界风潮自20世纪初期便已在中国各地蜂起,及至1905年后,“区域性学潮激增,声势越来越大”。〔36〕在此一时代潮流中,新式教育已经展开的浙江省自然不会例外,而建校不久的两级师范学堂更是监督迭换,风潮屡起。从这个意义上说,“整顿”亦非决于浙江巡抚增韫一人、限于浙江一省,而是迫于全国形势而形成的朝野共识。事实上,在“师校风潮”中周旋调停的新任提学使袁嘉谷,本就是为整顿浙江省学务而来。据1909年《申报》消息:“新简署理浙江提学使袁嘉谷于日前召见时,奉摄政王面谕:浙省学界屡酿风潮,前提学使支恒荣因循敷衍,此次赴浙,务须认真整顿,以仰副朝廷兴学育才之意。”〔37〕袁嘉谷本人对整顿学务事宜也极力赞成,《申报》也提及他“以浙省学务非严加整饬不足以除积习,已面禀荣尚书,拟有京酌调干员数人随浙省办理学务,藉资得力,荣尚书已允其请”。〔38〕事实上,“师校冲突”虽以夏震武莅校触发,但“整顿”一事之渊源却在清廷权力之运作。正因为此,双方在冲突之后,也必然呼唤此一权力之介入与仲裁。据《申报》所载,“冲突”之后,监督与教员双方皆诉诸浙江巡抚:“夏监督见势不佳,挟同代表先赴抚院禀诉,为先发制人之计。而全体职员亦要求沈监督领衔,群赴抚院剖白”。〔39〕无论监督夏震武还是教员许寿裳等人,所谓“禀诉”与“剖白”之对象皆是代表地方官僚体制的“抚院”,由此,政治权威已经被赋予了师校冲突的仲裁权。
①《读〈浙江日报〉载心僧氏〈师校评议〉之感言》(节录),转引自《鲁迅生平史料汇编》第二辑,445页。当然,双方的“禀诉”与“剖白”也为浙省乃至沪上各大报刊登载,其在诉诸官府的同时,已经公诸舆论。正是在这个由报刊组成的舆论场中,以杭府各学堂及府一级地方教育会为主体的“学界”力量被动员起来,形成了更为浩大的“反夏”势力。1910年初,杭府学界发布公启,抨击监督夏震武“违背部章,提前放假”,“似此以私人志气,凌蔑学界,贻害学生,大局何堪设想!凡为学界一分子,均得主张公道,维持教育前途。同人等准于十九日午后四时,假木场巷仁钱教育会开会集议,公决办法。事关吾浙全局,非区区为教员鸣不平也。”〔40〕此后,“高等学堂监督吴雷川太史、中学堂监督姚作霖中翰同谒抚宪,质问是否保全学堂,抑仅保全夏监督?请示方针。抚宪因即函致提学使,另拟办法。”〔41〕与许寿裳等教员一样,杭州学界在舆论中也把攻击的矛头指向夏震武个人,其中“请示方针”四字,仍可看出他们把巡抚、提学司、学部这些官僚体制视为之仲裁主体,而非反对之对象。
由此可知,波及杭州政、学、报各界的 “大风潮”,并非师校内部监督与教员冲突在公共舆论中的自然延展。尽管公共舆论场域召唤出“学界”这类能与官僚彼此拮抗的权力主体,但官僚体制依然把持行政权,所有的舆论必须通过地方督抚、提学使等官员的具体作为发挥切实作用。
从这个意义上说,“师校风潮”平息的关键人物,乃是浙江新任提学使袁嘉谷。如前所述,袁嘉谷赴浙,本携清廷“整顿学务”之使命,但杭州方兴未艾的师校风潮,却使其在接印视事后迅速调整政策:“提学司袁树五文宗……以浙省学务颇有不满人意之处,而亟图整顿,颇难入手,又值师范风潮激烈,调停维持煞费口舌,故决拟将整顿意见延至明春上学期再行宣布,现在先行改良。”〔42〕在袁嘉谷的介入下,地方官僚体制对“师校风潮”处置之措施由“整顿”转为“调停”,此一节点意义重大。首先,提学使直属学部,为朝廷钦命之专门学务官员,由他出面处置“师校风潮”,在很大程度上切断了夏震武与巡抚增韫之间直接关联,于此,夏震武所期望的“教员反抗则辞教员,学生反抗则黜学生”的强硬措施已不可能践行。其次,当以“调停者”而非“仲裁者”身份出现时,官僚体制之权力开始与学界之诉求、报界之舆论相契合,而一意孤行的夏震武则成为众矢之的:“夏震武蹂躏师范学堂,并反抗各宪调停,学界大愤,联名电禀学部,该堂全体学生公决退学 。”〔43〕按此一消息,“学界大愤”之舆论,与夏震武“反抗各宪调停”有莫大关系,官场权力对舆论之影响亦可见一斑。至此,夏震武去职,实则成为袁嘉谷行使“调停维持”举措的首要前提:“官场亦知此事非可含糊了结,遂决计撤消监督,以息风潮。”〔44〕
事情的结果顺理成章,袁嘉谷本人以浙江巡抚增韫之名义,照会夏震武,撤销其监督之职,并亲赴师校办理交接。在交接后给师范学生的演讲中,袁嘉谷一面极力撇清自身与夏震武之关系:“夏监督专以停课放假为主见,与兄弟宗旨相反”,一面宣布自己暂行监理师校的决定,并“请议长商议即日延聘监督来堂,敦请教员,俾使克日上课”。〔45〕此即为全集注释条目中所谓“教师胜利返校”之由来。只是所谓“胜利”并非教员“斗争”的结果,而恰恰是巡抚、提学使行使权力所致,总体而言,后者才是居于“风潮”中心的关键人物,而他们的措置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风潮”的走向。正因为此,提学使袁嘉谷才受到时论“材识卓然,措置裕如”的称许。〔46〕
结语
从整体上反顾“师校风潮”之曲折原委,会发现清廷及其地方官僚体制与各方势力之间的关系至为微妙。
对于夏震武,官府始以“整顿”之名任用之,终以“调停”之名罢黜之, 因而颇受“大吏游移”之讥:“罢李纲以谢金人,窜朱熹以禁伪学,不意又于吾身亲见之也。”①然夏震武所言之“廉耻教育”,深契清廷“忠君、尊孔”之宗旨,这使得他的罢黜被赋予某种道统失落的意味:“其污蔑夏先生一人之名誉犹浅,实欲使廉耻教育之迂谈不闻于当世,孔、孟、程、朱之一脉永绝于来兹而后快。”《读〈浙江日报〉载心僧氏〈师校评议〉之感言》(节录),转引自《鲁迅生平史料汇编》第二辑,445-446页。也正基于对“道统”的捍卫,浙江地方官员对夏震武名誉的维护并不因罢黜本身而终止。袁嘉谷在办理监督交接时即声明:“此事大家明白,与先生名誉无所关系。”〔47〕而巡抚增韫的剖白则更耐人寻味:“取消监督,则夏会长得保其从前道德之名誉,仍可发挥其廉耻教育于教育总会之中,不至因小小龃龉致滋口实,是本部院牺牲行政官之名誉,所以为夏会长计者,不为不周。”〔48〕在这里,对“行政”之牺牲与对“道德”之保存统一契合,这其实反向表明清末官府之“行政”与“道德”已经截然两途、互相拮抗。
对于许寿裳、鲁迅等为代表的教员群体,官府始以“整顿”威吓之,终以“调停”挽留之,亦可见清季“立宪”风潮中权力格局的重组。从“整顿”到“调停”的变化,表明了清季公共空间的逐渐生成,政界、学界与报界等之间的社会分野已经隐然出现,且初步形成了彼此制衡、互相博弈的运作机制。但此种机制的限度也在“风潮”中暴露多多:首先,清廷(国家)与社会之间的地位仍不均衡。官府尽管在师范学堂事务上对留日学生为主的教员群体颇为倚重,但“整顿”背后的不信任依然存在,双方合作缺乏共同的意识形态纽带相维系,而只是在搁置意识形态的前提下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第二,清末“立宪”以“庶政公诸舆论”为特色,但在社会未能充分发展的前提下贸然放权,导致以包括“学界”在内的社会力量陷入混乱,在秩序缺失的前提下,其内部的各种权力的运作互相冲突、彼此拮抗,又反过来诱发了以“整顿”为旨归的集权运作。这其实形成了一个“放权-混乱-整顿”的死循环过程。具体到杭府学界而言,地方教育会的腐败,师校内部的师生矛盾、地域分歧等,并不会随着夏震武的去职而消失,师校乃至学界随时都有“风潮”再起之危险。
基于这种复杂多变的历史情境,“胜利返校”的教师群体其实并无“胜利”可言。许寿裳、鲁迅等相继离开,落入了鲁迅所说“故人分散尽矣”的状态,这其实标志着以留日学生为主的师校教师群体并未形成真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群落。也正因为此,鲁迅才将“木瓜之役”视为“一遘于杭”的遭遇,且与“两遇于越”相互勾连,发出了“夫岂天而既厌周德,将不令我索立于华夏邪”〔49〕的悲叹。或许此时的鲁迅自身也尚未明了,“木瓜之役”所指涉的“师校风潮”并非偶然、孤立的“事件”,而是勾连着“长时段”的社会变迁过程。清季中国遭逢的“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本就是一个剧烈变动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风潮”恰恰是社会生活的基本面。因此对鲁迅等知识分子来说,“木瓜之役”的经历既非开始,也远非终结,那是他们作为生命个体时时刻刻身处其中的生存境遇,也是他们作为知识分子要面对、背负和反抗的历史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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