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锦的红花染色工艺研究

崔 岩，刘元风，郑 嵘

(北京服装学院 服装艺术与工程学院，北京 100029)



蜀锦的红花染色工艺研究

崔 岩，刘元风，郑 嵘

(北京服装学院 服装艺术与工程学院，北京 100029)

通过对中国四大名锦之一蜀锦的色彩研究，分析其使用红花染色工艺的历史渊源和地理优势。依据文献材料和染色实践，探究红花染色工艺的步骤，还原古代蜀锦染制红色丝线的工艺技法，并从濯锦于江的历史角度证明了蜀锦中红花染色工艺的应用传统，为研究蜀锦传统色彩与工艺提供染色理论与实践支撑。研究认为，蜀锦艺人在唐代就已经能熟练利用红花色素的性质，从红花中先分离出黄色素，再以提取的红色素进行染色。以红花染料染制丝线织造而成的红色调织锦，是蜀锦的典型特征。

蜀锦；真红；红花；染色工艺；唐代

蜀锦因产于蜀地(四川成都)而得名，与南京的云锦、苏州的宋锦、广西的壮锦并称中国四大名锦。《蜀锦谱》记载：“蜀以锦擅名天下，故城名以锦官，江名以濯锦。”自古以来，蜀锦以质地厚重、花纹精细、图案丰富、色彩绚烂而著称。

蜀地产锦可追溯到在战国以前，从考古发掘资料看，湖南长沙出土的战国织锦，以及在湖北江陵马山砖厂一号墓发现的战国织锦，其特征显示都极有可能是蜀地所产[1]。发展到汉代，蜀锦已闻名全国。三国时期，诸葛亮从蜀国经济战略角度出发，将蜀锦生产作为主要的军费来源，即“今民贫国虚，决敌之资，唯仰锦耳”，并以法令形式颁布，使得蜀锦产量大增。当时的四川成都，由此成为全国重要的织锦产业中心之一，通过各种交通运输渠道销往国内各个地区，甚至远销国外。隋、唐时期，蜀锦的织造工艺达到新的高度，无论是图案纹样还是花色品种都有新的发展。在土贡资料里，成都府(古称益州)和蜀州作为剑南道重要的织锦产地，在唐代长庆年间(公元806—824年)贡过锦[2]。《历代名画记》也记载：“窦师伦，字希言，……封陵阳公，性巧绝。草创之际，乘舆皆阙，敕兼益州大行台、检校修造，凡创瑞锦宫绫，章彩奇丽，蜀人至今谓之陵阳公样。……高祖、太宗时，内库瑞锦，对雉、斗羊、翔凤、游麟之状，创自师纶，至今传之。”表明其时天下初定，朝廷在益州(成都)设置织造机构，用以制作急需的宫廷丝织品。窦师伦在这一时期设计了一批创新图案，被人们称之为陵阳公样，流传甚广。在新疆吐鲁番阿斯塔纳唐古墓中曾出土过一批精美的织锦，从织锦的产地、纹样特点和商业交通等多方面分析和考证，其中的一部分也是蜀锦。织锦产业除了涉及植桑养蚕、缫丝炼丝、织造提花等生产工艺外，染色与固色也是极为重要的技术环节。据《蜀锦谱》记载，元丰六年(公元1083年)在成都设立锦院和锦官，其织机、工人、用料颇具规模：“设机百五十四，日用挽综之工百六十四，用杼之工五十四，练染之工十一，纺绎之工百一十，而后足役。岁费丝，权以两者一十二万一千。红蓝紫茢之类，以斤者二十一万一千，而后足用。”其中，红蓝为红花的别名[3]，可见蜀锦以红花染色的史实[4]。正如宋代周邦彦(公元1056—1121年)《月中行》词中“蜀丝趁日染干红，微暖面脂融”所描写那样，以红花染料染线织造而成红色调织锦，是蜀锦的典型特征，红色也就成为蜀锦的标志性色彩(图1)[5]。

图1 真红地花鸟纹锦Fig.1 True red ground flower and bird pattern brocade

1 染色工艺分析

蜀锦以地方命名，意味着具有强烈的地域性特征。被誉为“天府之国”的川蜀大地，自古以来农业和桑蚕业都十分发达。独有的生态环境适于多种天然染料植物生长，特别是出产的优质红花善染鲜艳的红色，故而使蜀锦以红色著称又被称为蜀红锦。唐代诗人李中作《红花》诗颂曰：“红花颜色掩千花，任是猩猩血未加。”保存在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正仓院等地的《赤地格子莲花纹锦》《红地龟甲花叶纹锦》《赤地唐花纹锦》《赤地花纹锦》《蜀江锦幡》(图2)[6]等红色调织锦，均是唐代流传至日本的蜀锦。唐代诗人王毂《红蔷薇歌》中“红霞烂泼猩猩血，阿母瑶池晒仙缬。晚日春风夺眼明，蜀机锦彩浑疑黦”诗句，即是对艳丽红色蜀锦的赞美。以红花染制的蜀锦，体现了中国传统红花染工艺的辉煌成就。

图2 蜀江锦幡Fig.2 Shu brocade banner

自唐代以后，作为染料的红花大量栽培，几乎遍布全国各地[7]。唐太宗贞观元年(公元627年)，废除州、郡制，改益州(四川一带古名)为剑南道(因位于剑门关以南而得名)，治所位于成都府。据《新唐书》记载，山南道(在终南太华之南)和剑南道均贡红花[8]，说明其品质上乘。成都附近的金堂、简阳等地都是当时著名的红花产区。以四川简阳为例，它位于川中盆地西部边缘，属中亚热带湿润气候地区，气候温和，雨水丰富，四季分明，自然条件非常适于红花的种植和生产。据《简阳医药志》记载，红花栽培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积累了丰富的种植、加工和收储经验。经现代科技手段检测，川红花品种的有效成分(红色素和黄色素)含量高，其吸收度分别为0.844和0.614，高于同生态条件种植的其他品种[9]。川红花色鲜质优，给蜀锦染色取材带来便利条件，元初费著在《蜀锦谱》中就记载有“真红双窠锦”“真红宜男百花锦”“真红雪花毬露锦”“真红水林檎锦”“真红天马锦”“真红穿花凤锦”“真红飞鱼锦”“真红六金鱼锦”“真红聚八仙锦”“真红樱桃锦”“真红湖州大百花孔雀锦”等十几种以“真红”冠名的蜀锦名称。这些蜀锦名称与宋代苏颂(公元1020—1101年)撰《本草图经》记载的“其花暴干，以染真红及作燕脂”和罗愿(公元1136—1184年)撰《尔雅翼》记载的“今则盛种而多染，谓之真红，赛苏方木所染”，以及赵彦卫(生卒年不详)撰《云麓漫钞》记载的“收其花，俟干，以染帛，色鲜于茜，谓之真红，亦曰干红，目其草曰红花”等相一致。以红花纯正的红色素染成红色称为“真红”，正如明代宋应星(公元1587—1666年)在《天工开物》中所载：“黄汁净尽,而真红乃现也。”看来，蜀锦艺人在唐代就已经能熟练利用红花色素的性质，从红花中先分离出黄色素，再以提纯的红色素进行染色[10]。

古人看重丝绸生产与水土的关系，许多诗歌和古籍中都提到蜀人濯锦于江的工艺传统。《唐国史补》载：“凡物由水土，……蜀人织锦初成，必濯于江水，然后文彩焕发。”《元和郡县图志》也载：“大江。一名汶江，一名流江，经县南七里。……此水濯锦，鲜于他水。”此外，晋代文学家左思《蜀都赋》诗曰：“百室离房，机杼相和。贝锦斐成，濯色江波。”唐代诗人刘禹锡《浪淘沙》诗曰：“濯锦江边两岸花，春风吹浪正淘沙。女郎剪下鸳鸯锦，将向中流匹晚霞。”唐代诗人李白《上皇西巡南京歌》之六“濯锦清江万里流，云帆龙舸下扬州。北地虽夸上林苑，南京还有散花楼。”以及唐代诗人郑谷《蜀中》三首之三中诗句“窗下斫琴翘凤足，波中濯锦散鸥群”和《锦二首》中诗句“春水濯来云雁活，夜机挑处雨灯寒”，还有宋代诗人冯俌《浣花溪》中诗句“浣花溪边濯锦裳，百花满潭溪水香”等都描写了濯锦于“锦江”。由此可见当时在江水中濯锦的盛况，说明蜀锦的色彩在锦江的濯涤中更加显现。这样的记载不胜枚举，其实这不仅是对蜀锦色彩鲜艳的一种赞美，而是具有一定科学依据的。一般来说，河水中含有较多的有机质，呈弱酸性[11]。这恰恰符合以红花染色后需用酸性溶液使丝绸呈色鲜艳的关窍，也从侧面证明了红花染工艺在蜀锦中的应用传统。所以环绕成都的岷江又名“锦江”，成为以濯锦而著名的河流，这样的命名反映了古代蜀锦织造和染色工人在生产实践中体现出来的聪明才智。

2 染色工艺实验

2.1 工艺特征

红花染色工艺的重点在于掌握红花同时包含黄色素与红色素的特殊属性。这两种色素性质不同，黄色素学名Safflorgelb，含量较多，占30%左右，可溶于水及酸性溶液；红色素又名红花素，学名Carthamine，含量很少，仅为0.5%左右，能溶于碱性溶液而不溶于酸性溶液[12]。提取出的红色素染液呈碱性，需以酸液中和，并在弱酸性条件下进行染色，最后经酸液处理固着于纤维。熟悉和利用红花的这种特性，才能够将红花中包含的黄色素充分去除，并将含量较少的红色素提取出来用于染色。

《天工开物》对红花染工艺有较为详细的记述。比如：“大红色：其质红花饼一味，用乌梅水煎出，又用碱水澄数次。或稻稿灰代碱，功用亦同。澄得多次，色则鲜甚。……莲红、桃红色、银红、水红色：以上质亦红花饼一味，浅、深分两加减而成。是四色皆非黄茧丝所可为，必用白丝方现。”从这一记载可知，需要利用红花的红色素溶于碱液的特点，以稻草灰等碱性液多次淘洗将红花素提取出来，再进行染色。将丝线染成鲜艳的红色后，用于蜀锦织造。并且，通过变化染液浓度，能够染出多种深浅不同的红色。

2.2 染色实验材料

为进行工艺复原，准备下列染色实验材料：白色真丝线50 g(熟丝，22.22/24.44 dtex，15×2，S 500/Z 368，4A)，散红花500 g(代替红花饼)，稻草灰500 g，乌梅20 g，食醋200 mL。

2.3 染色实验步骤

依据对红花染工艺的研究，现将染色实验分解为以下步骤：

1)把20 g乌梅(图3)用1 L热水浸泡3 d以上，过滤上层透明液体待用，测得pH值为4。

图3 乌 梅Fig.3 Dark plum

2)把500 g稻草灰用15 L热水浸泡两日以上，用布过滤上澄液得到一遍灰汁，测得pH值为11。把底层稻草灰再用15 L热水浸泡2 d以上，用布过滤上澄液得到两遍灰汁，测得pH值为9(图4)。

图4 草木灰水Fig.4 Plant ash water

图5 萃取染液Fig.5 Dye extraction

3)把500 g散红花用凉水浸泡12 h，用布过滤后再用水洗6～7遍，去除红花中的黄色素。然后把去除黄色素的红花用3 L两遍稻草灰汁浸泡(约100 g红花用600 mL灰汁)约30 min，其间揉搓挤压萃取红色素。用布过滤得到部分染液(图5)。之后把红花用3 L比两遍灰汁碱性更高的一遍稻草灰汁浸泡约30 min，同样揉搓挤压萃取红色素。过滤又得到部分染液后再把红花用一遍稻草灰汁浸泡、揉搓约30 min，用布过滤再次得到部分染液。3次过滤共得到约9 L染液，混合待用。

4)把经过前处理的丝线挂在竹棍或木棒上，放入40～50 ℃温水中进行染前浸水，操纵竹棍或木棒不断变化丝线位置，使之全部充分浸泡(图6)。

图6 浸泡丝线Fig.6 Soaking threads

5)把染液再次用布过滤，去除杂质。因为红色素溶解于碱性液中，染色时需要使染液转为中性至弱酸性，色素才能更好地染着于纤维，所以在染液中加入约100 mL食醋搅拌均匀(pH值7.5左右)。

6)轻轻绞拧丝线去除多余水分，把丝线展开理顺并挂在竹棍或木棒上浸入常温染液染色约1 h。其间为了使全部丝线均匀染色，需要与染前浸水一样，操纵竹棍或木棒不断变化丝线位置，同时撑开丝线避免丝线散乱绞结(图7)。染色过程中还需加入少量食醋，使染液的pH值变为6左右，之后将丝线从染液中取出并轻轻绞拧去除多余染液。

图7 染 色Fig.7 Dyeing

7)将染液加温至50 ℃，再将丝线浸入加温后的染液中染色约2 h。

8)染色结束后取出丝线轻轻绞拧去除多余染液，用水漂洗浮色。

9)红花的红色素在酸性环境中能够定着固色，在9 L约20 ℃温水中加入200 mL乌梅汁，制成pH值为5左右的固色液。把染色后的丝线在固色液中浸泡15 min，操作方法与染色相同，充分水洗后撑开、理顺、阴干(图8)。可以多次重复以上操作过程，染制更为浓艳的红色。

图8 阴 干Fig.8 Drying in the shade

3 结 语

在成都地区起源并发展起来的蜀锦，不仅拥有悠久的工艺历史，并且因为地理环境和物产资源的优势，形成了以红花染制红色、在锦江漂洗显色的特点，在许多古籍文献和出土文物中亦有反映。根据实践和理论研究，将用于蜀锦的红花染工艺进行复原，不仅对红花的色素特性和染色原理进行分析，还可以理清红花染工艺的实现步骤，以便进一步阐明蜀锦和红花染工艺的密切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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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safflower dyeing technology of Shu brocade

CUI Yan, LIU Yuanfeng, ZHENG Rong

(School of Fashion Art and Engineering, Beijing Institute of Fashion Technology, Beijing 100029, China)

This paper studies on the color of Shu brocade which is one of four Chinese traditional famous brocades and analyzes the history and geographical advantages of safflower dyeing technology. According to documentary material and dyeing practice,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safflower dyeing steps, and restores the dyeing technique of red silk yarn of ancient Shu brocade. In addition, its application tradition of safflower dyeing technique is proven from a historical perspective that poaching the Shu brocade in river, which provides theory and practice support for the study of traditional colors and dyeing process of Shu brocade. The research indicates that, Shu brocade artists in Tang dynasty were already proficient in applying the nature of safflower pigment. The yellow pigment was isolated from the flowers at first, and then the red pigment was extracted for dyeing. In addition, the red color silk dyed by safflower dye is the typical feature of Shu brocade.

Shu brocade; the true red; safflower; dyeing technique; Tang dynasty

��与技术

10.3969/j.issn.1001-7003.2016.10.005

2016-04-05;

2016-09-29

教育部服务国家特殊需求博士人才培养项目“中国传统服饰文化的抢救传承与设计创新人才培养项目”(学位〔2012〕40号)

崔岩(1982-),女，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传统服饰文化与设计创新。通信作者：刘元风，教授，cui yan821010@aliyun.com。

TS193.62；J523.2

A

1001-7003(2016)10-0023-05 引用页码:101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