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熊还亲

张乃光

点苍山山高林密，古时多野物。在《大理古佚书钞·淮城夜语》中，有一则人熊抢亲的故事，让灯下枯燥的夜晚变得兴味盎然。

这点苍山人熊，非人非猿非狒非猩，爬坡时非常敏捷，只有在下坡时，长发遮挡了眼睛，速度才减慢。人在点苍山上遇到人熊，脱身的办法，自然就是往坡下跑。

人熊善于攀崖爬树。点苍山后山石门有一个老熊窝，因山崖险峻而被人熊所据。人常见一对雌雄人熊出没于崖间，领着一个幼崽，半岁的样子。

有一天，雌人熊下山，被猎户杨二保下的暗扣扣住，动弹不得，最后被他捉回家中。

雄人熊三次找到猎人杨二保家，神情哀恸，连连发出哀求之声。点苍山猎人杨二保不为所动，最后杀了雌人熊，取下熊掌卖给四川货商。

雄人熊再次来到杨二保家，知道自己的伴侣已被杀害，一声凄厉的长啸过后，愤怒地挥动巨掌，毁了猎人家的东西，撕碎猎人的衣被。见猎人的妻子正在哺乳儿子，雄人熊一把夺下婴儿，张开大口吞了去，又抢了猎人的妻子奔点苍山而去。

猎人从德胜关返回家，到处寻找妻子而不得，不知妻子存亡。想再娶妻子也没有财力，不由得暗自后悔，夜夜垂泪。

事隔三年后，猎人的妻子却突然归来。夫妻相见，恍若做梦。

妻子对猎人说，那雄人熊力大无比，穿密林，过山崖，就像在飞一样。一路上把她扛在肩上或单手挟着，毫不费力，最后去了一个山洞。洞外是悬崖，是一个野物中除了人熊外都不能到达的地方。

“我以为我完了。”妻子长叹一口气说。

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雄人熊看了看妇人，又扭头望了望洞中的小人熊，突然抱起小人熊来到妇人身边，用掌拍了拍妇人的乳房。见妇人无反应，人熊一把扯开妇人的衣襟。拉住妇人的乳头塞进小人熊的口中。小人熊含住妇人的奶，急不可待地吮吸起来。

妇人想，自己的丈夫杀了小人熊的母亲，这也是一报还一报吧。只好眼一闭，哺乳起这个可怜的小人熊来。入夜，雄人熊竟来到妇人身边，与她同眠。妇人万念俱灰，也不敢反抗。

第二天，雄人熊下到山下，抢来人的食物，有饼子、梨子一类，还捉来兔子、马鹿给妇人吃。只是没有火，野物味道腥膻，难于下咽。这人熊仿佛知道人喜欢吃蜂蜜，每过十多天就掏来蜂蜜，置于一破盆中，让妇人吃。半年后，妇人竟渐渐能够与人熊沟通，指示人熊去掘地瓜、采山果。一天，野火烧山，妇人找到火种并告诉人熊。但人熊怕火，一见火燃就躲得远远的，常被妇人取笑。

过了两年，小人熊断奶。妇人与大、小两人熊相处一穴，犹如家人。

到了第三年，一天，雄人熊突然领回一只雌人熊来，这是它出游时无意间遇到的。雄人熊把雌人熊领回洞后，眼望妇人，似有不舍之意，对妇人呜呜哇哇说了一通话。妇人明白，雄人熊要放她回家，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果然，雄人熊背着妇人离开山洞，一路迤逦来到村口。

雄人熊放下妇人，又绕着妇人走了几圈，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猎人杨二保听完妻子的讲述，眼泪哗哗地流个不停。这人熊竟不记猎人杀妻之恨，把妇人送回猎人身边，这一举动出人意料。

更让人称奇的是，雄人熊把猎人的妻子送回村子之后，还不忘旧情，每年常送麂子、马鹿给妇人。见了妇人的丈夫，也不记昔日杀雌人熊的旧恨。见了村人也不与人争斗，完全是一只有“人性”的熊。难怪故事的作者玉笛山人发出了“物之通灵，心也？”的感叹。

选自《特别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