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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与狂欢

2016-11-14贺颖

鸭绿江 2016年8期
关键词:恒河节选自诗意

贺颖

作为艺术最永恒的表现形式之一,诗歌一直是重要的文学书写传统,仿佛是命运赋予了诗歌的某种秘密使命。而其于时间和空间维度内的存在与发展,无论古今中外,始终呈现出不负使命的丰富、恣意与辽阔。若将诗歌拟人化,那么诗歌的发展史无疑就是诗歌的心灵史,是人类语言文明璀璨而恒久的高度,是世界作为语言存在时的核心意象。尽管诗歌的发展同样有过局限,但有局限就有突破,有过重复,而有重复就意味着创新,有过困境,有困境就有涅槃与重生,这应该就是生活赋予诗歌,及诗歌赋予诗人及世界的魔力所在。亦因此,诗歌有着值得人类永恒书写的美学合法性与恒久依据。

对诗歌的探寻,大多无可规避地会轮回到对诗歌本质的思考。关于诗歌的本质,王尔德说过;“诗的本质不过是,也仅仅是人类对一种最高的美的向往,这种本质表现在热情之中,表现在对灵魂的占据之中,这种热情是完全独立于生命激情的,是一种源自灵魂的深刻迷醉。”身为爱尔兰伟大作家、艺术家的王尔德是唯美主义代表人物,是19世纪80年代美学运动的主力和90年代颓废派运动的先驱,倡导人应该在生活中发现美、鉴别美、享受美,并以各种艺术形式充分地完成个性展现。那么于诗歌而言,王尔德的“最高的美的向往”,无疑有着更为开阔与丰盈的指向。因为美于诗歌而言,既是风骨亦是魂魄,既是维度亦是深度,既是理所当然,又是刻意而为之。

事实上诗歌中的美,似乎更接近于一种泛指,大约是对一切足以引发诗人内在诗性的万事万物之统称。诗歌中真正的美无疑该是包罗万象的,世间的生死喜忧,生命的慈悲爱恨,时间的须臾与恒久,红尘的故乡和远方等等。此间之美,是诗歌书写中的一切可能,及诗歌文本内外诗意可能性的审美总和。而这样的可能与可能性,在苏浅的诗歌作品中,呈现得尤为恣意,也同样隐忍而张力斐然。死亡,这个与爱情并称为诗歌永恒主题的事件,果然在此呈现出原生的异样气息:

日子忐忑,加速

高速公路上无车死于车祸

死去的都是人

死去的人,都有一颗敏感的心

嵌在发动机里

比钢铁更昏迷

(节选《救时光》)

一场车祸,就是生命一场惨烈的命运际遇,而一条高速路,于诗人而言,更有如时光之轨,这些“死去的人,嵌在发动机里的人”,这样的死亡,在诗人笔下,竟似沿着这条时光之轨,回返到了母体,回到了生命之初的敏感、安然,但更多时候是昏迷——懵懂的昏迷,而“比钢铁更昏迷”,更将一种狄金森似的黯淡永恒,披露得克制而刺骨,惊心动魄却无可挽救。是的,哪怕灵魂都可以挽救,而唯有死亡不能,除非挽救时光,除非时光倒流,让那些不期而遇的刚刚好的劫难,阴差阳错地避开,避开死神的不请自来,避开死亡赋予命运的彻骨黑暗:

我一生只用一种姿势

红灯停,绿灯行

死两次

就是不遵守规则

(选自《有些事是不可能的》)

与光明相比,黑暗总是对性命的覆没,是人类从来无处逃遁的感伤与无望,但诗人恰恰相反,黑暗成了爱,成了呼吸、炽烈的梦境,以至连此间的死亡,也成了对灵魂的神秘吁请,诗人此刻仿佛莎士比亚后期浪漫剧《暴风雨》中,被父亲普洛斯彼罗施了魔法的女儿米兰达,在魔法中不由自主地陷入梦幻般的甜美困倦,并在困倦中迷幻幻地喃喃而语,是对爱,更有如对世间万物:

你是我爱

而呼吸着的那部分。夏季茂盛。炽热。你就

是黑暗。

是梦。

是汹涌的年华带我衰亡。

是死亡需要我。

(节选《致大海》)

被死亡需要,诗人对死亡的直面与思考,已然从诗意原生的异美,步入哲意与信仰般的从容简洁,从而映现出诗人内在精神的坚忍、空灵和睿智。这也像魔法,只不过区别于普洛斯彼罗对女儿施予的魔法,这是诗人的魔法,某种意义而言,诗人的魔法尤其更为有力,在诗人的心灵力量之下,诗意的诸多幻象时而转化为更阔远苍然的精神指向。在《站在罗卡角上》中,死亡再一次呈现出深沉的克制,并因为一种叙事般的诗风,区别于大多意义上对死亡诗意审美的普遍性,从而格外具有了气质上的复杂与深邃:

天空和陆地之间,连一句再见也没有。

“陆止与此,海始于斯”

这就是它明了的一切——

一切不朽中所包含的,

那被死亡祝福的沉默。

没有风暴比时间更有力量。

没有黄金,比英雄。一切死于风平浪静的,

都死于他的时代。

(节选《站在罗卡角上》)

诗人笔下的罗卡角,显然已非葡萄牙最西端、整个欧亚大陆最西点的罗卡角,人们曾经在罗卡角的山崖上建的一座灯塔和一个面向大洋的十字架,如今似乎已然无须探问,因为当“陆止与此,海始于斯”,同样也意味着天空与陆地的止与始,风暴与时间、黄金与英雄的止与始。灯塔吗,尽可以回返黑暗了,甚至十字架也可以认作幻觉了,如博尔赫斯对人群就是幻觉的确认,可以了,因为这里的一切已经复归沉默———“被死亡祝福的沉默”,风暴、黄金、英雄,都在沉默中消逝,并被死亡深情祝福,并再次复归永恒的不朽之美。

波德莱尔曾经说:“人生所揭示出来的对于彼岸的一切永不满足的渴望,最生动地证明了我们的不朽。正是由于诗,同时也通过诗,灵魂窥见了坟墓背后的光辉。”坟墓背后的光辉,不朽之人类,波德莱尔这样挽歌似的叹美,也许就是此刻诗人对死亡各种样态自觉的诗意探究,对生之彼岸之超然灵修,以及对生命自身的秘密殊途同归的深入与僭越。

事实上同样殊途同归的还有波德莱尔,我们看,当他在生命的此岸张望彼岸,以灵识般的神秘,窥见了坟墓背后的光辉,及人类的不朽;也就完全可以以一个诗人的明慧与超拔,收回张望的目光,觅见了此岸的诗人的法理。他的另一句话这样说:“ 一个作家如果不是什么都能表达,如果一个像月亮上的石头一样突如其来、奇特、微妙、意外的思想,不足以弄得他手足无措,使他找不出感觉来赋予其形体,那他就不是一个作家。”这样的表述无疑是断然的,甚至是决绝的,没有回旋与迂回,坚韧沉毅。什么都能表达,这是诗人对世界诗意化认知的危险的迷恋,而它是诗歌一种完美的呈现秩序吗,还是传说中的黄金时代?疑问固然重要,但答案更重要,无论完美与否,是否黄金时代,总之,万物的灵魂从来有赖于诗人的唤醒,这应该就是答案的全部。万物的灵魂,想来有时也许都包括我们自身的灵魂,以及苏浅诗歌中,那些与我们的灵魂息息相融的民谣:

忘情的格桑花开在高山上

我沉静的面容

带来雪峰

人世有苍茫,在身前,也在身后

我有尼泊尔,可以毗邻

可以带在身上

(节选《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南方的栀子,北方的雁

入夏,长亭长

我不能一转身就回忆

我也不能,一低头,就什么都忘了

长安啊。汴梁

我热爱每一艘从古代开来的船

我热爱无论多少时光老去

君住长江头,我在长江尾

(节选《别亦难》)

应该不难察觉,这样完整的两首诗并列在一起的意图,一首以歌曲为诗歌文本精神底色,耳熟能详的一首经典民歌,而诗人借用的却仅仅是这样一个名字,高山上忘情开放的格桑花已与歌曲本身无关,包括雪峰映亮的面容,苍茫人事,以及“可以毗邻可以带在身上的尼泊尔”。

这是诗人自己的花儿,是雪山间萦绕的谣曲,是诗歌中无须隐喻的歌唱,仿佛故事,有期待,甚至有悬念。想起浪漫的华兹华斯,或许因为“有幸出生并生长在村野”,他的诗歌中常常弥漫着山间谣曲般的旋律与意蕴,或古老的咏叹,或人间的离合悲欢,也因此令诗歌中的民谣气息从未消散,民谣传统从未断裂,这不能不说是令人慰藉的。诗歌最早的形式之一,其实应该就是民间的谣曲,就是今天的民谣,那当我们今天的诗句中再次升起谣曲的旋律,如何不令人心醉依依,就如同这另一首《抒情鱼》:

我是你

鱼。远,越来越近

我唱着歌,冒出水上的泡泡

岸上渔夫

慢慢抛下了网

他不打柴

做的梦里没有火花

如果冷

他就喊我的名字,鱼呀,鱼呀

天黑了

快回到我的身上

几乎,我们就听见了这呼唤,听见了文字之外的旋律与音调,有人在写,更有人在唱,这才是诗歌的拳拳初心。不打柴的渔夫啊,梦里没有火花的渔夫,我是你的鱼,诗人在汉语中注入了咏叹的真实性,诵读间旋律在耳畔响起,读者的心灵情不自禁地进入到咏叹的语境,甚至不再刻意追寻诗歌中文字与意象自身的质感之美,无意之间将诗歌代入了更高的属性,诗与歌在此相互安抚,却无须相互取悦,因为诗人已然自觉地将二者结合得异常佳美。

佳美但却不缺失忧伤,因为民谣的重要气质之一,便是或古老的咏叹、或当下人间的离合悲欢中弥漫绕梁的忧伤。诗歌尤其需要这样的伤感,唯其如此,诗歌的疼痛才可能自文本中脱颖而出。个人更偏爱诗歌中的疼痛,剑锋一样的疼,寒光闪过的疼。纪伯伦说过一句流传久远的话:“我的心曾悲伤七次”,如此突兀又如此感人。而在苏浅的这两首诗作中,我也悲伤了七次,并一次比一次更确切地爱上了这样既解放了语言,又解放了歌声的诗歌文本与意蕴的双重建构。

当然,诗歌中的主要元素哪一个应该都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性,因为正是这些构成诗歌的元素,唤醒了诗歌中万事万物的灵性,正如马尔克斯所言:“所有的事物都有生命,问题是如何唤起它的灵性。”而苏浅在恒河岸边唤醒的是,恒河的夜与昼、恒河的上空及水面,整整一河的灵性,如此丰富丰盈、丰润而丰沛。从《恒河:焚》《恒河:想念》《恒河:看见》,到《恒河: 晨浴》 《恒河:夜祭》《恒河:少年》等等,这是一支诞生于恒河岸边的组曲,诗人借语言所表达的,不仅仅是恒河边的所闻所见,关于生命与万物,更是精神的所感所思,关于日升月落,爱念生死,是灵魂在恒河岸边真实而幻梦般的凝视:

三月无风,恒河停在黄昏。

站在岸边的人,一边和鸟群说着再见一边想起

昨夜在梦里悄悄死过无人知道。

刚开始是一滴雨,

后来是恒河。

(节选《恒河: 逝水 》)

水火交融之间

我感到生和死的距离就是我走向你

就是一个涟漪

慢慢归回一个没有

只有你知道

怎样的告别都不会让这个早晨消失

(节选自《恒河:日出》)

黄昏,看落日在暗中点火

看它烧着烧着

就掉了下去。我们仍然等待

转个弯儿,它就回来,重新占据高处

我们要用一生来完成的事情

看它已重复多次

(节选自《恒河:落日》)

我们来看恒河,印度的圣河,印度整个民族的灵魂。宗教传统作为印度文明的一个重要部分,使得恒河在宗教上的重要性可能超过世界上的任何河流,因此对于印度教徒而言,恒河也必然成为了最神圣的信仰象征。我们感怀地知道,所有的印度教徒们一生必须到恒河净身至少一次,才在心灵上承认自己的信仰之真之纯。更有印度教徒认为恒河是女神的化身,是“赎罪之源”。由古至今,除了朝圣者的足迹遍布了恒河两岸,更多的诗人、歌手们更是常常行吟于恒河两岸,安放自己的精神,或寻找印度的信仰精粹之所在。

千百年来,众多的神话故事和宗教传说构成了恒河两岸独特的风情魅惑,醇郁的民俗和文化,于千年的时空洗礼后,恒河的古老文明愈加走向信仰的终极之巅。

而诗人恰恰并未以此作为自己的诗意根基,诗人此刻于恒河岸边真实而幻梦般的凝视,是重复着的,是组曲一样的重复,重复是力量的象征,却时而也易于沦为枯涸无力,而此间的重复却神奇地生发出一种全新的属性,一种对既有的事物意味深长的再现与创造,如别林斯基说的“诗是对可能的现实所做的一种创造性的再现”。

那么诗人此刻的凝视,对眼前现实的河流所做出的凝视,并以诗句做出的再现,应该就是别林斯基说的创造吧。

因为这样的诗句,不仅仅为读者提供了诗意上的审美表征,提供了一种客观的普适性的诗歌标准,以及一个诗人面对恒河时一种理所当然的诗学意义上的表达,其更为重要的是,为我们重新认识恒河的上述一切自然存在之外,提供了更深入的创造与再现。作者笔下的生死喜忧,昼夜梦醒,日月黄昏,因为所处地域位置的变化,而发生了区别于其他时刻的诗意变化,恒河岸边的这一切,因此呈现出一种梦幻般却又格外真而切真的立体生机:

像鱼那样梦见天空是危险的

在无限的宇宙,虚度一生

也并不容易。还是后会有期吧——

以恒河之上的

死亡和一路平安

(节选自《恒河:梦》)

但这空白无须充实

总有一天,我身上失去的你都会

在这里找到

一如在恒河,死亡和往生

相待两不厌

(节选自《恒河:自由》)

恒河之上的死亡与祝祷,意象连接隐喻,本质暗示结构,诗人的精神主体与审美指向,在此昭然。再一次回到死亡的命题,并与恒河的古老信念与灵魂精粹彻底弥合。

恒河两岸的人们,面对死亡时是安然将骨灰洒在恒河之上,并相信这样的死亡是灵魂的往生神界,并免受轮回的再生之苦,直接升入天堂而永生。生与死,就这样在恒河上彼此消融。“死亡和往生,相待两不厌”,诗人笔下的生与死,亦神秘地与恒河的灵魂属性合而为一,同样回到信仰之巅:生死无界。请看诗人的《恒河:月亮》:

它就在那里,恒河的月亮

但我不曾探询过

与它的距离。我也不为此等待——

黑暗,像印度一样美

像印度一样遥远,独自寂静

在寂静中远离。我的月亮总是悬在

两次睡眠之间

从不做低处的梦

我的月亮一醒来就带着面纱离开

——薄雾下,孤零零

恒河的月亮,恒河的夜晚,让人无法不想起恒河祭。恒河祭是恒河上又一个灵魂的神迹。印度信徒坚信,恒河祭只要发自内心,只要虔诚,万能的恒河就能感受到每个灵魂最深处的信仰。信徒们把一盏盏河灯放入恒河水中,恒河渐渐变成了暗蓝色的银河,仿佛一条狭长的夜空,闪现着梦境般的点点繁星。在信徒们心中,冗长的祭礼满是神迹的幸福,从初夜一直持续到中夜,随着河祭的圣火渐渐熄灭,熏香散,铃声消,歌声止,人们在更大的幸福中期待下一次的来临。而在这首诗中,恒河上安然而在的月亮,与悬在诗人两次睡眠之间的月亮,以及那些像“印度一样美的黑暗”,共同建构出异曲同工的另一种恒河祭,安静,黑暗,异美。无法揣测诗人在书写这首诗的时候,内心是否蕴藏着潜在的恒河之祭,但这样有月亮有黑暗之美的夜晚,在诗人笔下已然深具一种寂静的狂欢,并因此引领读者走向恒河的灵魂之巅。

时间总是向上生长着

在头顶为每一个夜晚敞开门

那时,雪落下来,涌向峰顶

那时,月光已生成

使人忘记一切——

( 节选自《时间向上生长着》)

我的紧张,藏不住弯刀和脾气

轻轻一动,就泄露时光里的秘密

我的麋鹿般的前程啊,轻易就泄露了

它美丽的角

(节选自《星期天》)

到处都是时间,我衰老时,它正从一朵花

抵达另一朵——

它渗出了甜

将我整个裹进蜜里

(节选自《春天,我离花很近》)

她挖红薯,挖自己的根

她在向阳的坡上,挖出十一月的孩子

慢慢长大的牙齿和孤独

(节选自《十一月,一个人在山上》)

八月的事情还是不说了吧

不如等十月天高,看一行白鹭半途而废

空下半片天空

有三分清秀,七分蓝

(节选自《八月心》)

秋天来了,正如你所见

花朵开着的还在开,即便是

在这么萧索的风中

(节选自《和秋天一起来的》)

这是一次关于时间命题的集中呈现,春天和秋天,八月和十一月,以及“泄露着时光秘密的星期天”,诗人说,“时间都是向上生长着的”,事实上这些向上生长着的时间,似乎更昭示着诗人内在精神的向度,这样的向度是诗歌的隐喻,唯有以诗句为注脚,才能铺陈出诗人笔下灵魂神秘的向上的象征意义。关于时间,诗人还有更多的诗文,于此不一一据引,更多时候,这些关于时间的句子,在诗人笔下呈现出音乐的气质,节奏与旋律,安谧与流动,是另一种寂静之狂欢,如这首《一周》:

星期一,唱歌,声音里有糖。

星期二,打猎,豪猪满山跑,他有刺

有来自另一个种族的慌张。

没有星期三。

星期四,前三天被忘记,洪水泛滥

有人跑步去造船

手脚生锈,楔子钉进肉里。

星期五,水银上升到37度,高压线拦住飞鸟

空调转转转,造势如同海棠

阴影下的岛屿浮出水面,鱼群溺于幻觉。

星期六,劳动的人休息

他曾种下玫瑰花,他有理由享受肉体的香气。

星期日,祈祷

苍穹有爱,人间的屋顶落满太阳。

上帝用七天创造了世界,诗人用一周谱出了时间之古歌。一种奇妙的复调式的结构,使得诗歌中弥足的音乐性,弥漫流转,绵延缕缕。

当我们认做语言为诗歌的中心问题,那么我们也务必要了解,除了语言以外,诗歌中的音乐性似乎同样重要。这个重要,不只说其音乐性所为阅读提供的美学愉悦,更关键的,是它把语言还给了诗歌,从而令诗歌回到了诗与歌的童年。

音乐性于诗歌而言,是一种隐匿而绝对的真实,是诗歌学理中不可缺失的最合理的存在,因为这样的音乐性,音乐性中的复调,使读者下意识地在阅读中享受到诗句如歌的语言之美,并转而于音乐的逶迤中追随文字本身的妙美。这样的诗与歌之契合与彼此切入,不仅仅是值得玩味,而是如华兹华斯曾所言的“危险的成功”,其实这是一个值得当下诗人们深思的古命题,就是如何将诗还给音乐,还给最初的歌。

也许这建议是一种尚古主义的维度,而其实无论东西方,对诗的童年,即诗的历史之回溯,这样的传统,亦从来有之,此间有乡愁,有敬畏,亦有诗歌在发展与探索中,于当下诗歌语境下所必然历经的交叠性,诗与歌的交叠,当下与过往的交叠,时间与空间的交叠,重复出现的这种种合而为一,既是诗意由古至今的绵延,更是由今至古的深化,事实上,这样复调似音乐性的交叠,于诗歌难以言传的理性与非理性而言,都是一种透明的新生。

如果是真的,如果真的有新生,那么诗歌的出现,也许就是人类精神最早也最重要的一次新生。因为诗歌,生活的本体于生命个体而言,不再拘泥于尘世生活的表象,而变得多维、多意复多姿,因为诗人,生活中每个泛泛的场景都可以变得引人注目,正如诗人苏浅笔下的万事万物,这诗意探寻中我们所遭遇到的无限可能。这是否足以证明,诗人与诗歌赋予彼此的魔力,令这尘世满怀诡谲之迷醉,或深刻或蒙昧,都是跌宕的快慰和满足。

或者也可以说,诗歌创造了更陌生而满怀魔力的生活,如果生活自身的缺陷无可规避,那也许唯有在诗歌中,才会获得宽恕与新生。

关于生活,叔本华曾这样说:“如果生活是一种享受,那么人们一定不会情愿进入无知觉的睡眠,而会愿意欣然醒着。而事实刚好相反,人人都愿长睡不愿醒。”是的,应该就是这样了,狗日的生活常常足以让人赖进睡眠中不愿醒来,甚至情愿装睡。而当诗歌诞生,人们则不必在真真假假的睡眠中苦度余生了,让我们在诗歌中安放灵魂和肉身吧,在诗中长吁短叹,在歌中恣意妄为,在诗与歌的交集间无中生有。这是多么引人兴起的心向往之,也许也是诗歌诞生之初及探寻路途上的天道与天理。

艾略特对诗歌伦理向度之概述,显然又深入了几许,他说“我们所有的探寻的终结,将是来到我们的出发之地。”如此深动人心,甚至已然步入诗歌的哲学维度,也令诗歌自身,完成了从相对美到绝对美的危险历程,完成一种诗意探寻中的可能性的哲学路径,并且依然葆有诗性的寂静与狂欢。而此刻我们也将在诗人的诗句中启程了,在狂欢中出发,回归无边寂静,或刚好相反,在寂静中出发,回返永恒的灵魂之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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