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与现实
2016-11-14吴新财
⊙吴新财
梦想与现实
⊙吴新财
第一章节: 城市的渴望
1
罗梅吃过晚饭,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视线朦胧。她习惯性地走出家门,沿着门前羊肠小路走到村南面的山坡上,仰望月亮,放开嗓子,唱起歌来。
罗家村的人知道罗梅喜欢唱歌,有练习唱歌的习惯,但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她的家人也不知道她的想法。她刚开始练习唱歌时遭到了家人的指责,家里人认为她不知羞耻,丢了家人的脸面。她被罗天地训斥过。
罗天地说:“一个大姑娘吼什么吼,不让人笑话吗?”
罗梅是罗天地的大女儿。
罗天地有三个女儿,三个女儿长的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水灵,可谓是出水的芙蓉,花丛中的牡丹。老大叫罗梅,老二和老三是双胞胎,分别叫罗玉、罗凤。罗玉和罗凤还在上中学。罗梅初中毕业回村务农了。
罗梅今年二十岁,正是女孩花样年华时期,可在罗家村里这个年龄的女孩已经是结婚的女人了,或者成为了孩子的母亲。如果罗梅的男朋友不在部队当兵,她也结婚生儿育女了。
在这个大山深处的村子里,除了守着土地过日子,再没有什么可供谋生的出路了。多少年来人们都是脸朝黑土背朝天,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如同日出和日落轮回那么简单,枯燥,周而复始地生活着。
罗梅的爹娘不舍得让她受到风吹日晒,很少让她到地里干农活,罗梅不到田里干农活,在家做饭,做家务。她家务活样样会,饭菜做的色香味俱全,比她娘做的还好。她没事可做时爱幻想,想象着沂蒙山外的生活。她的心像鸟儿一样长了翅膀,带着她的想法飞出了偏僻的山村,飞出了沂蒙山,飞向远方。
远方很遥远,山村却近在咫尺。
山村之外的世界她不了解,她在用歌声抒发心中的感情与梦想。别人练习唱歌是在早晨,她却是在晚上。晚上万籁俱寂时她心情更寂寞,情感更复杂,歌声在夜里传得更远。她仰望月亮,面对远处朦胧的山脉,想象着山外的世界。
罗家村地处沂蒙山深处,周围是山。山上树很少,光秃秃的,山石裸露,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在山间盘旋延伸了几十里,才与镇上一条沙石路相接。
罗家村的人们对贫穷是麻木的,种几亩薄地,吃粗粮,穿旧衣,从没觉得有多苦。这里的人们死守着家园,习以为常,一辈又一辈地生活着。
但这种观念却被罗遇达和罗梅改变了。
罗遇达是第一个走出罗家村,走出沂蒙山去大城市做生意的老人,罗梅是第一个走出罗家村,走出沂蒙山去城市打工的年轻女子,这一老一少,一男一女成为村里瞩目的人物。
罗梅思想的转变是从罗遇达身上得到启发的,罗遇达是罗梅最佩服的男人。
罗梅在梦中经常梦见罗遇达。罗遇达的音容相貌,一言一行总是在罗梅眼前浮现,罗梅盼着新年早点到来。
罗遇达只有在过年时才回罗家村。罗梅从罗遇达身上看见了未来生活的希望,萌生了进城打工的动力。罗梅认为应该像罗遇达那样走出罗家村,去大城市生活。
罗梅梦中的大城市是风海。她没去过风海,关于风海这座城市的模样是听罗遇达说的。这个夜晚她有点焦急,希望明天早点到来。明天是大年三十,她猜测明天罗遇达应该回罗家村了,她准备把心中的想法告诉罗遇达。
2
大年三十上午十点多钟,阳光充足地照着沂蒙山这片贫穷的土地。罗遇达和罗忆莲在罗家村东面的山路上从牛车上下来。他们是搭坐邻村一辆从县城回来的牛车回罗家村的。那个村庄在罗家村前面,牛车上坐着邻村的几位乡亲。罗遇达和罗忆莲从牛车上下来,跟车上的人礼节性地说了客气话,牛车沿着弯弯的山路继续朝前方缓缓而去。罗遇达定睛看着远处,看见了山坡下的罗家村。
时间过的快,不知不觉中,他们离开罗家村又是一年了。
因为坐牛车时间过长,罗忆莲觉得疲劳,腰往下弯,腿发软,她有腰痛的毛病,有些累了,腰无法挺直。她弯腰的样子显得苍老,难看。
罗遇达问:“腿麻了?”
罗忆莲说:“麻了。”
罗遇达说:“坚持一会儿就到家了。”
罗忆莲强打精神,挺直腰,跟着罗遇达朝村里走去。
罗家村虽然贫穷,但过年的习俗很浓,村庄里充满着过年的气息,年味笼罩着村里的每一户人家。
罗遇达和罗忆莲走在进村的路上,先后遇见了几位乡亲。乡亲们看见罗遇达神采飞扬,穿着极为时髦的衣服,头发抹得光光亮亮,腰板挺挺的,迈着四方步,很绅士地走进了村里,如同遇见贵客似的打招呼,罗遇达也热情地回应着。
3
这几天罗梅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跟长了草似的,一次又一次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院门口,朝罗遇达家的方向张望。她的心从来没有这样焦虑不安过。
罗梅来到罗遇达家时,罗遇达进屋还不到十分钟。罗梅知道来的不是时候,虽然是同族人,也显的不礼貌了,可她还是来了。她怕来晚了罗遇达锁上房门去乡亲们家串门,找不到罗遇达。她也怕来罗遇达家的乡亲多,不方便把自己的想法跟罗遇达说。
罗忆莲看罗梅来了,从兜里拿出几个糖块递给罗梅说:“这是青岛奶糖,比咱们这儿糖好吃。”
“五娘,我不吃。”罗梅没有接罗忆莲手里的糖块。
罗忆莲也没往深了让,把糖块放到炕上。
罗梅开门见山地说:“五爷,我想跟你去风海打工。”
“你想去打工?”罗遇达把看着别处的目光移向罗梅,好像没听清楚似的。
罗梅重复地说:“五爷,我想跟你去风海打工。”
罗遇达看着罗梅娇气的脸问:“你爹你娘能让你去吗?”
“我还没跟他们说呢。”罗梅说。
罗遇达说:“你是女孩子,你爹你娘不会同意你去城市打工的。”
“他们不同意我也想去。” 罗梅做出一副固执的样子。
罗忆莲在收拾屋里的卫生,罗梅走过去帮她。罗忆莲说:“你在家不是挺好的吗,你爹你娘也不让你到地里干活,外出打工的日子也不是好过的。”
“我不想呆在家里,呆在家里闷得慌,我想进城打工挣钱。”罗梅心想罗遇达和罗忆莲可能是怕她给增添麻烦才说这种话的。
罗忆莲侧过脸看了一眼罗遇达。
罗梅说:“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如果我找不到工作就回来。”
“工作能找到,可要吃苦,你能吃得了打工的辛苦吗?” 罗遇达语重心长地说。
罗梅感觉有了眉目,急忙说:“我不怕吃苦,只要能赚到钱,多苦的活儿我都能干。”
“外出打工不是小事,你回家跟你爹你娘商量商量,听听大人的意见。” 罗忆莲说。
罗梅说:“我自己的事我能做主。”
“这么大的事你别自己决定,也得看一看你爹你娘的态度。”罗忆莲说。
罗梅说:“我爹我娘会同意的。”
罗忆莲看罗梅态度坚决,把目光投向罗遇达。
罗遇达没看罗忆莲,也没看罗梅,似乎罗梅说的话跟他没关系。
罗梅心想罗忆莲做不了主,在等罗遇达做决定,她央求地对罗遇达说:“五爷,你带我去风海吧。”
“我不能带你去。” 罗遇达说。
罗梅头上像被浇了盆凉水似的极为失望,她不放弃地说:“五爷!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到风海自己找工作,找不到工作我就回来。”
罗遇达看着别处,坐在那里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用眼睛余光看着罗梅。
罗梅说:“五爷,你答应吧。”
“村里有好多人想跟我去风海,我都没同意,如果我带你去风海了,那些人不生我气吗?”罗遇达为难地说。
罗梅说“他们是你的同辈人,你拒绝他们是正常的,我是晚辈,你是我五爷,你不能拒绝,我咋不叫别人五爷呢。”
罗遇达被罗梅说的有点心动了,他想罗梅的心眼还算灵活,知道跟他套近乎,他算是罗梅的什么五爷呢,只不过是个已经出了五服的同族长辈罢了。
罗梅说:“五爷,你就想让我在这偏僻的穷山沟里呆一辈子吗?”
“风海虽然繁华,可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罗忆莲说。
罗梅说:“在风海总比在咱们这儿好挣钱吧。”
“咱们这儿哪能跟风海比呢。”罗忆莲说。
罗遇达说:“你要真想去风海打工,你得自己去,我不能带你去,我走的早,过了年,工厂开工晚,你去早了,找不到工作。”
“我不跟你一起走,我自己走,你只要把地址告诉我就行,我到风海找你。”罗梅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罗遇达说:“你可要想好了。”
“你放心,到风海找不到工作,我不怨你们。”罗梅眼睛四处看着,在寻找纸和笔。她不常来罗遇达家,纸和笔放在哪里不知道,但她知道罗遇达家是有笔和纸的。罗遇达在村里有个绰号叫小算盘,这个绰号的起因除了罗遇达会精打细算外,他还有写写画画的习惯。
罗遇达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本子上夹着一只金黄色的圆珠笔。他到风海后养成了随身带笔和纸的习惯,随身带笔和纸除了做生意记账方便,还能体现出知识人的风度。他年轻时写过几大本子的情诗,虽然没有一篇被发表,虽然他没能成为诗人,可他还是想把自己装扮成文化人。他在罗家村时有这种愿望,但没能实现,他到风海后开始学着城里人的模样打扮起自己了。他把在风海的地址写在本子上,把那张纸折成一条线,用手沿着那条线来回撸了撸,慢慢地撕下来递给罗梅。
罗梅目不转睛地看着罗遇达这个举动,心想罗遇达的变化太大了。罗遇达把笔和本带在身上,看上去业务非常繁忙似的,罗梅更加敬佩罗遇达了,也更加羡慕罗遇达了,她去风海打工的想法就更强烈了。
罗忆莲说:“你回家跟你爹你娘商量商量,别瞒着你爹你娘。”
“我跟五爷和五娘去风海,我爹我娘有啥不同意的,他们肯定放心。”罗梅小心翼翼地把罗遇达递给她的纸条攥在手里,生怕飞了。
罗遇达说:“只你爹你娘同意还不行,你婆婆家也要同意才行,你是订了婚的人。”
“我还没嫁给汪海洋呢,这事跟汪家关系不大。” 罗梅说。
罗遇达不赞成罗梅的观点,他说:“你跟汪海洋订了婚,你就是汪家的人了,你不能破了咱们族人的规矩,你去跟你婆婆家说一说,说通了,你去风海,说不通,你不能去,他们会骂我的。”
“五爷,你放心,他们肯定会同意的。”罗梅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服气,心想还规矩呢,你跟五娘都风流成什么样子了,你们破的规矩还少呀。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群人。他们是来看罗遇达的。罗遇达每次回到村里都会有好多人来看他,村里人想从他这儿了解到大城市的信息和故事。
人多,说话不方便,罗梅不想再呆下去了,她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回过头问:“五爷,我啥时候去风海好?”
“过了正月十六吧。” 罗遇达皱了一下眉头说。
4
罗遇达只比罗天地大六岁,他是罗天地同族长辈,按照辈份罗天地叫罗遇达五叔,罗梅也就应该称罗遇达五爷了。
罗忆莲比罗遇达小一个辈份,跟罗天地同辈。按照常理罗忆莲也应该叫罗遇达五叔。叔叔娶晚辈做自己的女人,不但在罗家村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就算在沂蒙山方圆几十里也是没发生过的新鲜事。
罗遇达是爱做新鲜事的,如果不是这样,也就不是罗遇达了,也就愧对这个称号了。罗遇达破了老祖宗们留传下来的规矩,罗忆莲也没把这延续多少辈的规矩放在眼里。罗遇达和罗忆莲是干柴遇烈火,爱的轰轰烈烈,有惊天动地的气势,他们的爱情闹的满城风雨。老一辈人阻拦这个尚未成熟的婚姻,想要用长辈的尊严来维护老祖宗的观念,可罗遇达和罗忆莲根本不听劝。罗遇达看在本村结婚不行,情急之下领着罗忆莲跑到百里之外的县城,过了洞房花烛夜,开始了夫妻生活。
罗家村的老人们面对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的婚姻,谁都不再说什么了。
罗遇达年轻时有过这段风光历史,留给后人一个风流而传奇的故事。他老了也不失风度,不比年轻时逊色。两年前有一次他去几十里外的镇上卖花生,被一辆机动三轮车撞断了腿。机动三轮车司机的哥哥是风海市一家大医院的骨科医生,为了能顺利了结这件事,摆脱罗遇达的纠缠,机动三轮车司机把罗遇达送到风海市治伤了。
罗遇达在治伤的时候,发现在医院门口卖盒饭的生意不错,产生了这个想法,他的伤被治好后没回罗家村,在风海做起了卖盒饭的生意。
风海市,城市建设发展快,从内地来的大批打工仔、打工妹如同潮水般涌向了这里,在韩国、日本、德国、加拿大等外国人开的工厂、公司工作。
罗遇达把卖盒饭的地点选择在韩国人开的工厂、公司门前。韩国人开的工厂、公司手工劳动强度大,招聘的工人多,上班时间抓的紧。工人没有过多吃饭和休息时间。工人们为了节省时间,买盒饭,吃快餐,罗遇达看准了这个赚钱的商机。
罗遇达已经成为罗家村里的暴发户了。他回村过年时,村长也来看他,他会给村长带一些干海鲜、崂山茶等青岛特产。村长成为罗遇达家的客人了,他在罗家村当然有了众人瞩目的地位。
罗家村人如同听故事似的来到他家,他家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他说起风海这座城市时滔滔不绝,眉飞色舞。虽然在风海做生意的小商贩有不计其数,可罗家村在风海做生意的仅他一人,他自豪,他讲的风海新鲜事吸引着罗家村的人,也给罗梅带来无限的憧憬和幻想。
5
罗梅从罗遇达家走出来如同千斤重担被卸下,心情轻松起来,她高兴地蹦着跳着,还忍不住对着天空大喊了几声,她几乎是跑着回到家的。
罗梅娘看了她一眼,责备地说:“你都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还疯疯颠颠的,不定性,不怕让人笑话呀。”
“我八十岁,依然是你女儿;我一百岁,你还是我娘。”罗梅撒娇而调皮地说,她话音没落便坐到了娘的身边。
罗梅娘问:“去你婆婆家了?”
“没有。” 罗梅回答。
罗梅娘问:“你去哪儿了?”
“你猜?” 罗梅一脸喜悦地说。
罗梅娘说:“我猜不出来。”
“我去五爷家了。” 罗梅说。
罗梅娘问:“你五爷什么时间回来的?”
“刚回来。”罗梅说。
罗梅娘说:“他刚回来你就去了?”
“去晚了,说事不方便。”罗梅说。
罗梅娘问:“说啥事还得背着人。”
“我想跟五爷去风海打工。” 罗梅说。
罗梅娘以为罗梅是开玩笑呢,没当回事地说:“你在说疯话吧,你看咱们村里谁家的姑娘进城打工了?”
“我不看别人,别人不去,我去。” 罗梅说。
罗梅娘说:“这可不行,村里跟你同龄的姑娘已经结婚生孩子了,你得在家结婚。”
“海洋不在家我跟谁结婚?没男人,我跟谁生孩子?我总不能跟自己结婚,跟自己生孩子吧?”罗梅反驳地说。
罗梅娘吃了一惊,不相信这话是出自罗梅口中,她没听罗梅说过这种疯话,责怪地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哪像女孩说的话。”
“我说的不对吗?”罗梅认为没说错。
罗梅娘说:“你跟海洋虽然没结婚,可是你们俩订婚已经三年多了,收了人家的彩礼钱,你就是人家的人了。”
“既然我是他家的人了,你怎么不把我送到他家去呢?” 罗梅说。
罗梅娘说:“你以为不送你过去吗,只是没到时候,到时候肯定把你送过去,你想跑都跑不掉。”
“这不得了,这不还没到时候吗?到结婚的时候我就从风海回来了,我这叫赚钱结婚两不误。” 罗梅开心地说。
罗梅娘说:“你就气我吧,把我气死了,你就高兴了。”
“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就没娘了。”罗梅说。
罗梅娘说:“贫嘴。”
“娘!海洋还有一年才能从部队复员回来呢,这一年,我呆在家里也没事做,快被逼疯了,就让我去风海开开眼界,见见世面吧,等海洋回来,我结了婚,再也没机会进城打工了。”罗梅态度软下来。
罗梅娘说:“咱们村里的女孩谁出去打工了?没有一个出去过的。人家没出去,没开眼界,不是生活的好好的嘛。”
“我不看人家,人家跟我没关系,我只管我自己,我想去风海打工。” 罗梅坚持自己的观点。
罗梅娘说:“你不能去。”
“我就去!”罗梅态度强硬起来。
罗梅娘说:“大过年的,你就气我吧。”
“娘!”罗梅恳求着。
罗梅娘想说什么,但被罗玉和罗凤打断了。
罗玉和罗凤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跑进屋里。
罗梅对两个妹妹说:“你们又去哪里了?”
“去同学家了。”罗凤说。
罗玉调皮地说:“姐,你跟娘又在说什么呢?是不是在跟娘说嫁妆的事?”
“姐,你做梦都想当新娘吧?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罗凤把头往旁边一歪,做着想象的样子。
罗梅警告地说:“你们两个人尽管一唱一合地说,好像你们将来不嫁人似的。”
“你看你们三个,都是老大不小的姑娘了,说这种疯话脸不红吗?咱们罗家村里的女孩谁像你们!”罗梅娘责怪地说。
罗玉转移了话题说:“娘,五爷回来了,他家去了好多人。”
“你们也去你五爷家了?”罗梅娘看着罗玉问。
罗玉说:“我们去他家干什么,我们是从五爷家门口经过时,看见有人出来进去的。”
“五爷家门庭若市。”罗凤说。
罗玉说:“五爷是罗家村的名人。”
“你们不能去你五爷家。”罗梅娘警告地说。
罗凤笑着说:“我们有毛病呀,我们去他家,一人给几块青岛奶糖,吃了倒觉得别扭,好像欠了他多少人情似的。”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呢。”罗梅娘批评地说。
罗凤说:“娘,你说五爷是不是太小气了?大人给一支烟,小孩给几块糖块,他挣那么多钱,就不能多给点?”
“话不能这么说,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也是用汗水挣来的,能给点就不错了,要是放在你身上,你能做到吗?”罗梅娘说。
罗凤和罗玉认为娘说的有道理,不做声了。
罗梅说:“罗玉,罗凤,我想跟五爷去风海打工,你们看行不行?”
“姐,你想去风海打工?”罗玉和罗凤异口同声地说。
罗梅点头。
罗玉说:“行!我们在镇里上学时,听说好多人都去城市打工了,他们有的在深圳,有的在广州,还有的在海口,听说在那里打工挣钱,一年下来能挣好几万呢。”
“能挣那么多?城市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罗梅娘不相信地说。
罗玉说:“当然了。”
“罗玉、罗凤,如果你们支持姐去风海打工,就要帮姐说服娘,到时候我给你们买好吃的,还有新衣服。”罗梅向两个妹妹求助。
罗玉和罗凤唇枪舌战地向娘展开了攻势。
罗梅娘不想跟女儿们争执了,推脱地说:“行了,你们别跟我说了,只要你爹同意,我没意见。”
“只要你同意,我爹这边好说。”罗玉说。
罗天地牵着两只黑白花奶羊从外面走进院里,羊咩咩地叫个不停,屋里的仨姐妹把目光投向院里,她们想说服罗天地。罗天地乐呵呵地走进屋里,三个女儿是他的三个希望和寄托。三姐妹你一言,她一语地说起了让罗梅去风海打工的好处及美好前景。罗天地没说话,看着三个女儿,等她们把话说完了,说累了,思量地说:“进城打工挣钱多,不是坏事,可罗梅现在不只是咱们罗家的人,她还是汪家的人,如果汪家同意她去风海打工她才能去。”
罗玉和罗凤傻眼了,她们在这件事上不能多说,这是婚姻大事,让罗梅自己拿主意才行,她们把目光转向罗梅。
罗梅说:“我现在去汪家说这件事。”
“你现在去好吗?”罗天地说。
罗梅说:“怎么不好了?”
“离拜年还不到几个小时了,过几个小时连拜年带说事,这样不更好吗?”罗天地说。
罗梅说:“还是爹考虑的周全。”
6
罗梅来到汪海洋家给汪海洋爸妈拜年,看屋里没有外人,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跟罗遇达去风海打工的想法。
汪稼宇和他老婆听后顿时产生了天崩地裂的感觉,被罗梅的想法给弄懵了,仿佛罗梅已经撕毁了婚约,汪家花的那三千元彩礼钱已经不翼而飞,再也找不回来似的。
罗梅的想法不仅让汪稼宇和他老婆吃惊,村里其他人听了也不啻于六级地震,惊诧不已。村里从来没有一个年轻女孩外出进城打工的,这在罗家村是破天荒的一次。
罗梅虽然已经跟汪海洋订了婚,可婚事没办,没领取结婚证,没正式举行婚礼,她还没正式嫁进汪家呢。汪稼宇和他老婆不好多说什么,不能直接阻挡,他们沉默着,不想直接表达意见。
罗梅问汪稼宇说:“爹,您看行吗?”
“你爹看行就行。”汪稼宇吸着烟说。
罗梅转过脸来问:“娘,您看呢?”
“你娘说行就行。”汪稼宇老婆说。
罗梅问:“爹,娘,您们没有别的想法吧?”
“你爹你娘没有,我们还能有啥意见。”汪稼宇老婆说。
罗梅说:“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等海洋从部队复员了,我就回来。”
“你什么时间走?”汪稼宇老婆问。
罗梅说:“我准备正月十六从家走。”
“去风海能找到活儿吗?”汪稼宇老婆问。
罗梅说:“要是找不到活儿我就回来。”
“你找不到活儿就回来,虽然咱这儿生活不富裕,但不愁吃不愁穿,日子也能过得去。”汪稼宇老婆说。
汪稼宇问:“正月十六工厂开工了吗?”
“五爷说工厂初六就陆续开工了。”罗梅说。
汪稼宇老婆问:“你跟罗遇达一起走吗?”
“五爷先走,我到风海找他。”罗梅说。
汪稼宇老婆说:“你跟罗遇达去风海也好,都是同村同族人,他年长,社会经验多,又在风海呆的时间长,你遇到事多跟他商量,他会照顾你的。”
“我也这么想。”罗梅灿然一笑。
汪稼宇老婆遗憾地说:“只是海洋不知道你去风海打工这件事,如果他知道就好了。”
“我会给海洋写信的。”罗梅说。
汪稼宇老婆说:“海洋有好长时间没往家来信了。”
“海洋忙,如果有时间会给家写信的。”罗梅说。
汪稼宇老婆说:“好像他们部队在大山里修路。”
“娘,爹,我跟五爷去风海的事就这么定了,我回去了。”罗梅站起身走了。
汪稼宇和他老婆送走罗梅后,心绪有点乱,过年的兴致全没了,注意力转到了罗梅去打工的事情上。他们开始商量怎么应对这件事。他们商量来合议去,觉得不能让罗梅去风海打工,怕罗梅到风海后开拓了眼界,见了世面,产生了新想法,改变了跟汪海洋的婚约,于是他们去找媒人李大仙,让李大仙到罗天地家转达他们的想法。
李大仙说大年初一到罗家说这件事不好,这件事如果弄不好会伤了两家人的和气,惹得两家人不高兴,应该想个万全之策。李大仙觉得过了初五再去罗家说为好。
汪家认为李大仙说的在理,虽然汪家对这件事心急火燎的,也只能在煎熬中度过这几天了。这个春节汪家过的不痛快,原本过年的好心情被罗梅外出打工的事情给搅乱了。汪家人希望李大仙能说服罗梅,劝告她放弃去风海打工的念头,李大仙成了汪家对这件事的全部希望。
7
李大仙今年五十多岁,脸上布满皱纹,瘦瘦的,弯着腰,显得苍老。他没婚娶,无子无女,是个游手好闲的老光棍。他好吃懒做的习性远近闻名,懒人也有懒办法,也不知是从啥时候开始,他当起了媒人的角色。虽然他干别的不行,可干这一行干的还不错。他做的媒人多数能让男女双方都满意,成功率极高,他成全了人家,人家自然也不会忘了他,时不时找他陪个客,送点礼,喝点酒。他给罗梅和汪海洋做媒是罗天地找他的。三年前在罗梅还上学时,罗天地就来找李大仙说亲了。李大仙一愣,摸不着头脑,直勾勾地看了罗天地好半天,等罗天地把想法一股脑的全倒出来,他明白了罗天地的意思。当时李大仙认为这个媒人当的早了点,没把握能说成,他认为等罗梅不上学了,再说这个媒最好。罗天地说罗梅这孩子学习不用功,学习成绩不好,继续上学也是白上,还是不上算了,早点回村还能省学费钱,他看中了汪海洋,有意在海洋当兵前把罗梅的婚事订了。李大仙对汪海洋印象好,觉得罗天地说的在理,有眼光,就去汪家提亲了。
汪家是从外村搬进罗家村的,是村里少有的几户外姓人家。
汪家只有汪海洋这一个儿子。汪海洋他一米七五的个子,浓眉大眼,在读高三,准备参军。村里的老人认为汪海洋是个好苗子,前途看好。汪家对罗家的提亲做了热情回应,他们知道在村里男孩娶媳妇比较难,儿子长的好有啥用,家境不好,还是没姑娘愿意嫁,汪家爽快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汪、罗两家的大人没意见,汪海洋跟罗梅也看中了对方,李大仙这个媒没费吹灰之力,顺理成章地做成了。
汪海洋在和罗梅订婚的当年秋天,参军去了部队。他当的是三年兵,他所在的部队驻防在四川大山深处,再有一年就复员了。这年罗梅要去风海打工。
正月初六中午李大仙来到罗家时,罗家刚好要吃午饭,他是特意赶在吃饭时来的。罗天地热情地招呼李大仙坐下,罗梅娘往饭桌上多添了一双筷子和一个碗,李大仙也不推辞,盘腿坐到了炕上,嘴里说:“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
“你有口福。” 罗天地说。
李大仙说:“啥人啥命。”
“喝两杯吧?” 罗天地说。
李大仙说:“少喝两杯。”
罗天地原本只是客气地让一让,但李大仙不推辞,来者不拒。罗天地拿出酒,给李大仙满上酒杯。李大仙见到酒亲,没等罗天地让他,他端起酒杯一仰脖,咕嗵,酒杯就空了。罗天地又给李大仙满上杯说:“这酒怎么样?”
“好酒!” 李大仙抿着嘴唇,品味地说。
罗天地说:“咱这里没有这酒。”
“在哪里弄的?” 李大仙问。
罗天地说:“在县城工作的老战友给的,这是他儿子从东北带回来的。”
“东北的酒度数高,质量好。”李大仙说。
罗天地说:“东北人少地多,土地肥沃,粮食产量高,酒是纯粮食做的。”
罗天地喝口酒感叹地说:“人这辈子如果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
“你从部队复员时县武装部安排你在粮油厂当工人,你咋没去呢?”李大仙说。
罗天地说:“当时觉得工厂工资少,在县城没房子住,就没去。”
“如果你去当工人了,现在也有退休金了,后悔了吧。”李大仙说。
罗天地说:“眼光短浅了。”
“海洋复员回来,你想办法给他找个工人当。”李大仙说。
罗天地说:“现在跟过去不同了,过去当兵回来安排工作,现在不安排了。”
“你家跟兵挺有缘嘛,你当过兵,海洋也当兵……”李大仙说。
罗天地年轻时当过炮兵,他对在部队里的往事有着美好的回忆。
李大仙喝了口酒,吃了口菜,看了一眼罗梅,转移了话题说:“罗梅真要去风海打工吗?”
“有这个想法。”罗梅说。
李大仙说:“我没去过风海,不知道风海是什么样,真是白活了。”
“她看罗遇达在风海赚到钱了,非要去风海打工。”罗天地说这话时显得无可奈何。
罗梅在旁边说:“出去赚钱咋不去?”
“你再等一年不行吗?再有一年海洋就从部队复员回来了,到时候你们两个一起去风海打工,生活上相互有个照应,你一个人外出打工家里能放心吗?”李大仙说。
罗梅娘说:“罗梅,听你李叔劝吧,别一个人去风海打工了,谁也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
“李叔今天是来当说客的吧?是不是我那个多疑的婆婆让你来的?只有她不放心,除了她不会有别人。她不是不放心我,而是不放心她那三千元彩礼钱,她怕我拿着钱跑了,李叔,你说我能跑了吗?就算我跑了,我爹我娘还能跑了吗?”罗梅生气地说。
李大仙说:“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看你婆婆呢,你婆婆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呢,她说你走时还要送你呢。”
“她能想得开吗?”罗梅不相信地说。
李大仙说:“你不信?”
“不信。”罗梅说。
李大仙说:“你跟海洋订过婚了,你就是汪家的儿媳妇了,你要相信你婆婆,不然,你们将来怎么在一起生活?”
“现在罗梅谁的话都不信了,只信罗遇达的,罗遇达同意她去风海打工。”罗梅娘说。
李大仙说:“天地,你没找遇达说一说,聊一聊吗?”
“遇达是个大忙人,初五就走了。”罗天地说。
李大仙佩服地说:“遇达是咱们罗家村的能人,谁也比不上他!”
“他有点本事,能在风海做生意。”罗天地随声附和着。
罗梅说:“五爷为啥活的滋润?就是有钱,五爷能赚钱给五娘花,这叫男人的本事。”
罗梅娘见罗梅一口一个五爷的叫,觉得别扭,生气地说:“大人说话小孩少插话,好像他是你亲爷似的。”
“亲爷咋的啦?不是亲爷咋的啦?”罗梅不服气地说。
李大仙看罗梅是这种态度,知道劝不了罗梅,他改变了方式,顺水推舟说:“罗梅想去打工就让她去吧,反正海洋还没复员,等海洋复员了,罗梅从风海回来跟海洋结婚也不耽误。”
“还是我李叔明白事理,我去风海打工是为了赚钱,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可我爹我娘不理解我。”罗梅委屈地说,也像是在诉苦。
8
李大仙酒足饭饱后,从罗天地家出来,打着饱嗝,一走三晃地来到汪家。汪稼宇看李大仙这副样子,知道又吃了罗家的饭,喝了罗家的酒,他瞧不起李大仙蹭饭吃的做法,更看不惯李大仙游手好闲的生活习性,他装在心里,不表露出来。他把李大仙让到屋里,倒上茶,等李大仙说话。李大仙坐下,喝了口茶说:“罗梅去风海打工的事谁也拦不住了。”
“你说她,她也不听?”汪稼宇问。
李大仙说:“她爹她娘说她也不起作用。”
“她爹她娘也不让她去风海打工吗?”汪稼宇问。
李大仙说:“不让,可罗梅不听。”
“她听遇达的。”汪稼宇说。
李大仙说:“遇达是咱们罗家村的能人,罗梅当然听他的了。”
“她李叔,你说咋办?”汪稼宇老婆说。
李大仙想了想说:“依我看如果拦不住还不如让她高高兴兴地去打工了,这样做既不伤和气,又显得咱们会做事,明白事理,你们看呢?”
“也只能这样了。”汪稼宇说。
李大仙喝着茶说:“罗梅能想到去风海打工也算是有胆量,别的女孩不敢去。”
“罗梅如果不变心,去打工也没啥坏处。”汪稼宇老婆说。
李大仙说:“罗梅不会变心的,她是咱们亲眼看着长大的。海洋在罗家村的小伙子里是数一数二的好孩子,配罗梅完全配的上,你们担心是多余的。”
“她李叔,这事可是你说的,我们听你的,如果罗梅变心了,我就找你。”汪稼宇老婆半真半假地说。
李大仙毫不含糊地说:“罗家那面要是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你们尽管找我好了,我李大仙做媒不下百人,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到现在还没遇到婚变的事情呢。我是媒人,一手托两家,一碗水端平,做的公正,如果不公正,今后谁还找我李大仙说媒,我还怎么做媒。”
“媒人就得公正。”汪稼宇说。
李大仙说:“不公正不行。”
汪稼宇老婆说:“她李叔,你说我们对罗家咋样?”
“你家过去做的是不错,但不能骄傲,要继续保持,保持才是最关键的,也是最重要的。当然你们这种日子也快熬到头了,等海洋从部队复员回来,把罗梅娶进门,你们就完成任务了。”李大仙说。
9
汪稼宇跟他老婆商量着应该在罗梅去风海打工之前,把罗梅叫到汪家吃顿饭,给她拿些钱做路费,这样能体现出他们对罗梅的关心。汪稼宇老婆觉得这样做还不够,还应该再给罗梅做一套新衣服。汪稼宇说刚过了年,年前已经给罗梅做新衣服了,衣服不用给做了。汪稼宇老婆说不做衣服也行,但要给做一床被子,女孩出门没个新被子怎么行。罗梅正月十六走,时间是很紧的,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准备,到镇上买布料给罗梅做新被子。
罗家村离镇上有三十几里的路,山路弯弯,不通汽车,汪稼宇赶着毛驴车拉着老婆出了村。
刚过了年,镇上的店铺还没全部开门营业,只有少数几家开门营业的,店主跟了过来问要买什么。
汪稼宇不做声,跟在老婆身边。
他老婆走到摆放布料柜台前,用手摸着布料,查看质量,对比颜色,店主问她买布料干什么用,她说先看一看。
店主向汪稼宇老婆介绍说这种布料在年前卖的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受人喜欢。
汪稼宇老婆不说话,把看到的记在心里,再到下一家店铺去看,她一连走了好多家,然后把这几家的货做个比较,挑选质量好,价钱低的买,随后又到菜市场割了肉,买了菜,匆匆忙忙地往家赶。
毛驴子跑个不停,蹄子敲打地面发出哒哒的响声,汪稼宇老婆说:“啥时候咱家能有个冒烟的车就好了。”
“有冒烟的你会开呀?”汪稼宇说。
汪稼宇老婆说:“我不会,你还不会吗。”
“我不会开冒烟的,只会赶毛驴子。”汪稼宇说。
汪稼宇老婆说:“我看城里那些开冒烟车的男人长相还不如你呢。”
“会不会开车跟长相没关系。”汪稼宇说。
汪稼宇老婆说:“不会你可以学。这年头罗梅一个女孩子都外出打工了,还有什么不敢想的呢。”
“想了能做到还行,想了做不到不是白想吗?”汪稼宇说。
汪稼宇老婆说:“学开车有啥做不到的。”
“你能看出来罗梅的心思吗?”汪稼宇说。
汪稼宇老婆说:“罗梅不会变心,咱们这么实心实意待她,就算是冰也被融化了。”
“大千世界啥人没有。”汪稼宇说。
汪稼宇老婆说:“如果罗梅不嫁给海洋了,这些东西不是白给她了吗?”
“咱们这不是猜测嘛。”汪稼宇说。
10
罗梅在镜子前照来照去涂脂抹粉的,足足忙活了半个多小时还没忙活完。罗玉和罗凤在旁边给她当参谋。姐妹三个说笑着,打闹着。
罗天地叮嘱说:“跟你婆婆和公爹好好说,让他们放心,别让他们牵挂你。”
“我得吓唬吓唬他们,我说在风海找个比汪海洋好的对象。”罗梅嘻嘻地笑。
罗梅娘说:“你要是在外面胡扯,咱家就没你这个人,我也没你这个闺女,你再也别想回罗家村了,我可跟你丢不起人。”
“我这是开玩笑,你还当真了!”罗梅说。
罗梅娘说:“这种话我不想听。”
“我去风海是为了赚钱,又不是去找对象,我不赚钱拿什么结婚?”罗梅说的是实话,罗家日子过的紧巴,一年到头也没零花钱。
罗梅娘说:“村里没钱的不只咱们一家,别人家没钱能把婚事热热闹闹办了,你怎么不行呢。”
罗玉笑着说:“我姐特殊呗。”
“我不特殊,可我不想过穷日子,想有钱,想生活的好。”罗梅觉着时间差不多了,走出了家门。
罗玉喊:“姐!别忘了把好吃的带回来点。”
罗梅回头笑。
罗凤说:“多带点,少了不够吃。”
“你们两个馋猫,等着吧!”罗梅说。
罗家住在村东头,汪家住在村西头,罗遇达家住在村中间。罗梅去汪家时经过罗遇达家门前,她忍不住扭头向院里望了望。
罗遇达家的院落门锁着,院里很静,不像其他人家狗叫鸡鸣的。
罗梅来到汪家时,汪稼宇在院里拿着草料桶喂驴呢,罗梅说:“爹,喂驴呢。”
“驴好像瘦了,有点不好好吃草料。”汪稼宇说。
罗梅说:“这几天气温变化大,可能驴不适应。”
“你娘在屋里呢,进屋吧。”汪稼宇说。
罗梅往屋里走去。
汪稼宇老婆手粘着面,乐呵呵地招呼罗梅说:“快进屋来。”
“您这是忙啥呢?”罗梅迎着汪稼宇老婆的微笑走进屋。
汪稼宇老婆没等罗梅走到跟前,闻到了煳味,急忙转身翻动锅里的油条。灶坑里的火漫延出来,她用脚把火往灶坑里踢了踢,捞出锅里的油条,把生的放进锅里。
罗梅说:“炸油条干什么?”
“也没啥好做的,炸点油条。”汪稼宇老婆说。
罗梅解下脖子上的围巾,把围巾扔到炕上说:“刚过了年,肚子里的油水还没消化掉呢,做好吃的也吃不进去。”
“快把围巾拿开,炕热,围巾是纱料做的,遇热就化了。” 汪稼宇老婆惊慌地说。
罗梅弯腰,伸手去拿炕上的围巾,她的手触摸到炕面时被烫疼了,围巾已经打了皱。
汪稼宇老婆说:“烫坏了吧?”
“没事。”罗梅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挺心疼的,她把围巾放到一边。
汪稼宇老婆走到门口喊:“她爹,回屋吃饭。”
“来了!”汪稼宇放下手里的草料桶,回了屋。
罗梅往桌上端着菜,饭菜丰盛。
汪稼宇说:“应该把你爹你娘也叫来。”
“我去叫吧。”汪稼宇老婆说。
罗梅说:“不用叫他们,罗玉和罗凤还在家呢。”
“要么全叫来。”汪稼宇老婆客气地说。
罗梅说:“明年我从风海回来咱们在一起过年。”
“那样好。”汪稼宇老婆说。
汪稼宇说:“如果罗遇达不走,请他来喝点酒,他能多照顾罗梅。”
“李大仙说过了初五……”汪稼宇老婆话说了一半没说。
罗梅说:“明年我从风海打工回来了,咱们在一起好好吃一顿过年饭。”
“海洋年底就复员了,到时候在一起热闹热闹。”汪稼宇老婆说。
汪稼宇老两口招待罗梅比过年还隆重,他们想让罗梅感觉到重视她,爱护她,关心她。
罗梅走的时候,汪稼宇要给罗梅拿油条,他老婆没让,怕油条弄脏了新花被子。罗梅想要油条,更想要新花被子,两者选其一,她当然能分清哪头重哪头轻了。她没想到婆婆的心会这么细,想的这么周到,这时她才想到自己家的被子是补丁挨补丁,破得不成样子,拿出去会丢脸面的,她感动的有点不知说啥好了。她抱着新花被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激动,不自主地把脸贴在被子上,感受爱的温暖。她想这应该是结婚时盖的被子,这应该是她跟汪海洋睡在一起时盖的被子。她带走了这床新花被子,也带走了汪家对她的爱和思念,她想等到风海后,找到工作了,再给汪海洋写信。罗梅回到家时,全家人把注意力和话题放在了新花被子上。
罗玉说:“你婆婆只给你这一个被子呀?”
“还能给几个。”罗梅已经很满足了。
罗凤说:“你婆婆给你做啥好吃的了?”
“刚过了年,能有啥好吃的。”罗梅说。
罗玉说:“你也太不讲姐妹情面了,只顾自己吃,也不给我们带点回来。”
“让我拿油条,我怕弄脏了被子,没拿。”罗梅说。
罗凤说:“你是不想拿,一趟拿不了,两趟不就行了。”
“你们的嘴那么馋吗,再过两年你们订了婚,你们的婆婆也给你们做好吃的。”罗梅娘在旁边插话说。
罗玉说:“你要是把我们都嫁出去了,看谁陪你说话,到时候这屋里只有你跟我爹两个人,不寂寞吗?”
“我快让你们吵死了,把你们嫁出去,我和你爹就心静了,也了却了心事。”罗梅娘说。
罗凤说:“姐,你婆婆给你钱了吗?”
罗梅摇头。
罗玉说:“姐,你婆婆真不会来事,你去风海她也没给你钱,这是什么婆婆,她老了,你别养她。”
“你们两个不给你姐出好主意,尽出歪主意,你们这么说不是对你姐好,而是在害你姐。”罗梅娘说。
“别人给的钱不顶花,自己挣的钱才顶花呢。”罗梅娘又说。
罗凤说:“我姐挣是我姐挣的,她婆婆给是她婆婆给的,这是两回事。”
“罗玉,罗凤,妈说的对,我不要他们的钱,我自己去挣钱。”罗梅说。
罗玉说:“姐,世上再也没有比你傻的女人了。”
“姐受妈的毒害太深了。”罗凤说。
罗天地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母女四人打嘴仗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听着,就感到了幸福。
罗梅把视线转到了罗天地这边说:“爹,您咋不说话?”
“你公爹没说啥吧?”罗天地问。
罗梅说:“他能说啥,我去打工,又不是他儿子去打工。”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呢。”罗天地责怪地说。
罗梅娘说:“你快管教管教你这三个宝贝闺女吧,都让你给惯坏了。”
“别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你当娘的有一大半责任。”罗天地笑着说。
11
罗梅去风海这天早晨汪稼宇和老婆来到罗家。汪稼宇赶着毛驴车和罗天地送罗梅到镇上坐客车再去县城,然后再从县城坐客车去风海。
罗家村有很多人来看罗梅。
罗梅的心已经飞出了偏僻的小山村,飞到了风海,她脸上绽开着美丽的笑容。
太阳慢慢朝天空爬去,天色不算早了,罗天地和汪稼宇已经上了毛驴车,他们怕耽误了罗梅在镇上赶汽车的时间,催促罗梅快点上车。
罗梅接过婆婆给她的一百元钱,还有一兜子早晨刚炸的油条,离开人群,爬上了毛驴车。
汪稼宇举起鞭子朝毛驴身上猛抽了两下,毛驴车朝村外跑去。
罗梅靠在大布包上,布包里装着婆婆给她做的新花被子,柔软的被子让她感到了温暖、幸福。
为了赶时间,汪稼宇不停地往毛驴身上啪啪地抽着鞭子,毛驴尥开四蹄跑个不停。
罗天地看汪稼宇着急了说:“天还早着呢,不用跑的太快,别把毛驴累坏了。”
“镇上开往县城的客车几点?”汪稼宇说。
罗天地不能确定地说:“是不是十点多。”
他们来到镇上时,通往县城的大客车正好开始检票了,罗天地给罗梅买了车票,送罗梅上了车。罗天地叮嘱地说:“风海是大城市,不是咱们罗家村,要是找不到你五爷就回来。”
“我能找到五爷。”罗梅说。
罗天地说:“你要是找不到活儿就回来。”
“知道了。”罗梅说。
罗天地说:“你在风海遇到想不通的事,碰到为难事,要跟你五爷商量,不管咋说都是同村同族人,比外人强。”
“知道了。”罗梅说。
客车开走了。
罗梅扭转头,透过车窗看着罗天地和汪稼宇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她远离了罗家村,远离了沂蒙山熟悉的生活,去遥远而陌生的城市,期待城市给她带来好运气。
她静下心后想象着风海,想象着罗遇达。
那是她的希望。
第二章节:失落的乡情
1
罗遇达过完春节回到风海时,房东田寡妇对他说涨房租,罗遇达反感地说:“不到一年时间你已经涨两次房租了,还涨呀。”
“前年猪肉四块钱一斤,去年猪肉六块钱一斤,今年猪肉八块钱一斤,物价涨得这么快,房租不涨我怎么过日子。”田寡妇说。
罗遇达问:“涨多少?”
“你是老租户,照顾你,看在情面上,不多涨,涨二十吧。”田寡妇说。
罗遇达说:“你就差二十块钱了?”
“你是生意人,挣钱容易,从哪儿省不出这点钱。”田寡妇说。
罗遇达说:“让你说对了,我真省不出这二十块钱。”
“你别开玩笑了,你不在乎二十块钱。”田寡妇说。
罗遇达说:“我没开玩笑,我真在乎这二十块钱。”
“如果你不同意,你只能搬走了。”田寡妇表情严肃地说。
罗遇达说:“我搬走后,你别涨二十,应该涨四十。”
“你住的时间长,我没给你多涨,你搬走后我涨五十。”田寡妇看罗遇达不识抬举,说话的语气也不客气了,带着辣椒味。
罗忆莲站在旁边不插言,罗遇达不让她掺和这些事。罗忆莲帮着罗遇达把三轮车上的东西搬到屋里,关上房门,叹息了一声说:“明天咱得去找房子了。”
“这点小事也叹气,这算个屁事!寡妇不就想从我身上多要点钱吗,我钱多了往大街上扔也不给她。”罗遇达说。
罗忆莲说:“你小点声,让她听见不好。”
“她听见怎么了?我又没指名道姓说她。”罗遇达不在乎地说。
罗忆莲说:“现在打工的都回来了,房子不好租。”
“哪知道田寡妇会涨价呀。”罗遇达说。
罗忆莲说:“愁人。”
“不用愁,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不会让你住在外面。”罗遇达信心十足地说。
罗忆莲去做饭了。
罗遇达拿过一瓶崂山啤酒,打开瓶盖,嘴对着瓶口喝起来。他喝酒时总是吧嗒吧嗒嘴,好像非常有滋味似的。夜是罗遇达最好的朋友,他心事无忧,睡眠好,能一觉睡到天光大亮。他在睡梦中打着呼噜,呼噜声搅得罗忆莲翻来复去睡不着。罗忆莲白天干活时困倦,没精打采的。
早晨罗遇达醒来时罗忆莲刚入睡。罗遇达穿衣服的声音把罗忆莲惊醒了。
罗忆莲说:“我一个人去卖,你去租房子吧。”
“这个该死的田寡妇,涨什么价呀!”罗遇达说。
罗忆莲看出来罗遇达不想搬家,她也不想搬家,她说:“要么答应田寡妇吧。”
“不答应。”罗遇达说。
罗忆莲说:“不就涨二十块钱嘛。”
“这不是二十块钱的问题,她已经涨两次价钱了,涨上瘾了,如果这次同意她涨价了,以后她还会涨。一个月多二十,一年就多付二百四十块钱房租,这也不是个小数。”罗遇达说。
罗忆莲说:“租房子住就得听房东的。”
“我就不听寡妇的。”罗遇达说。从前他的观点是能不搬尽量不搬,这回他决定搬走了,他除了不愿意每月多付给田寡妇二十块钱的房租外,还讨厌田寡妇看他时的眼神。田寡妇看他的眼神带着征服的欲望,火辣辣的,让他受不了,罗遇达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解女人这种神情,懂得女人这种心情,他不愿意跟田寡妇碰撞出火花,得远离田寡妇,免得引火烧身。
罗忆莲骑着三轮车去卖小吃了。
罗遇达租房子去了,他不想离开小北歌村,小北歌村的位置好,离他做生意的工厂近不说,房租跟别的地方比相对也便宜。他知道有的房东不愿意租给他,他住在哪儿,哪儿就是满院子的油味、菜味,让人烦。他不想再受房东的白眼了,决定租一个独门独院的老屋。
老屋破旧不堪,院落里杂草丛生,打工的小青年不愿意租,一直闲着,价钱便宜。
罗忆莲卖东西回来时罗遇达已经用房东家的三轮车搬完家了。罗忆莲对房子的好坏从不多说什么,她想出门在外讲究什么,有地方房住就行。她一个人去卖货忙得很,累得腰疼,走进屋就躺下了。
罗遇达说:“屋里这么乱,你也不收拾收拾就睡了。”
“我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明天收拾吧。”罗忆莲侧身躺在床上说。
罗遇达说:“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哩。”
“今天我是没力气收拾了。” 罗忆莲说。
罗遇达说:“你不收拾屋子,我就收拾你。”
罗忆莲说:“累死我了,你还是饶了我吧。”
“过一会儿我饶了你。”罗遇达说着走向了床边。罗忆莲跟罗遇达的身体搅缠在一起,如同两股绳子缠在一起难解难分。
罗忆莲任凭罗遇达摆布,好像只是在承受,没感到快乐,罗遇达从罗忆莲身上滚落下来时,罗忆莲脑子里突然出现了罗梅的影子,她说:“罗梅快来了吧。”
“她来关我什么事。”罗遇达做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罗忆莲说:“你这人,不是你答应让罗梅来风海的嘛。”
“我没领她来吧?我走时她爹娘也没跟说,我又不是她亲爷,如果我是她亲爷就管。”罗遇达压根就没把罗梅来风海的话当回事,更没心情来管罗梅。
罗忆莲不赞成罗遇达说的话,她说:“罗梅奔咱来,咱就要帮她,要么咱们回罗家村怎么面对村里人。”
“这事很简单,不用帮,工厂招工有的是,她自己去找活儿干呗。”罗遇达说。
罗忆莲说:“罗梅那孩子长的不错,活儿应该能好找。”
“她如果是我亲孙女就好了。”罗遇达说。
罗忆莲说:“这怨谁?谁让你属骡子的了。”
“我是骡子,你是啥?你是驴,你是头母驴!”罗遇达感觉罗忆莲的奶头如同面团般柔软,失去了年轻时的弹性。
罗忆莲说:“这么个年龄了,你还没正经的。”
“哪家男人跟自己的女人是正经的,正经别生孩子,生孩子就得干这事。”罗遇达说。
罗忆莲推开罗遇达的手说:“听说人过了八十,对这种事就没兴趣了。”
“不是没兴趣,是没力气了。”罗遇达说。
罗忆莲说:“我不可能活到八十的。”
“我能活到。”罗遇达说。
罗忆莲说:“我死了,你还会找别的女人吗?”
“没想过。” 罗遇达说。
2
罗梅从大客车上走下来,正是黄昏,满天晚霞给眼前这座陌生的海滨城市披上了神秘外衣。车上的旅客如同刚打开闸门的水,瞬间从车厢里涌出来,向四周散去。几辆出租两轮摩托车蜂涌般地围拢过来,抢夺生意。罗梅身上背着行李,手里拎着一个大布兜子,费力地挤出人群,站在马路边上,茫然地四处张望着。街上往来车辆不多,行人也少,显得空旷,她看着不远处的建筑物有些心慌,急切地想找到罗遇达。
罗遇达是罗梅在风海这座城市里唯一认识的人。
罗遇达告诉罗梅到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门口找他。罗梅从衣兜里拿出罗遇达写给她的地址,看了一眼,想找人问一问路。
有一辆两轮摩托车缓慢地开到罗梅面前,司机侧脸看着罗梅,意思是看她是否坐车。罗梅没坐车的意思,客气地问:“请问去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怎么走?”
“你上车吧,我送你去。”摩托车司机说。
罗梅问:“多少钱?”
“三块。”摩托车司机说。
罗梅不想花钱,没上车,避开摩托车司机,快步沿着路边人行道向前走去。
摩托车司机回头看着罗梅的背影,瞪着眼骂了句:“真他妈的小气。”然后一加油门朝前方开去。
罗梅走了一会儿就累了,开始喘粗气,一个女人经过她身边,她问:“你知道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在哪儿吗?”
“直着走,过两个路口,向右转就看见了。”这个女人抬起左手指了一下说。
罗梅有点感动地说:“谢谢。”
“不远了。”这个女人说。
罗梅看着过路女人有点发呆。
过路女人长发披肩,模特般身材,鼻梁上戴着有色眼镜,右手拎着一个小皮包,举止端庄文雅,身上还散发着香味。
罗梅的目光跟着过路女人而去,如同在送行,她感觉过路女人身上散发的香味浸透了她的心,她觉得过路女人太漂亮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女人呢,这一刻,她是那么地想成为城市女人。
她转过脸朝过路女人指的方向看了看,拎起包,继续往前走。
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门口冷冷清清的,没有人,偶尔会有几个公司员工进去,出来。风海市春天的傍晚还是有点寒冷,晚风吹透了罗梅的衣服,从心底打着寒颤。她心想去哪里找罗遇达呢?困惑和无奈顿时涌上心头,她已经很累了,不想走了,虽然她走的路不算远,但她拿着这么多东西,又坐了这么久的车,真是疲惫不堪了。她稍稍停了一会儿,让发慌的心平静平静,回想着罗遇达跟她说过的话,她想从罗遇达的话中得到寻找线索。罗遇达告诉罗梅在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门口卖小吃,罗梅不清楚小吃是什么,但知道跟吃有关。她猜测罗遇达可能卖完东西走了,如果来也得到明天了,明天太遥远了,隔着一个夜晚呢。假如她找不到罗遇达,这个夜晚她怎么度过呢?她尽可能找到罗遇达。她展开手里的纸,看着罗遇达留的地址,认为就是这里,她朝传达室望去。
传达室里有三个保安,一个中年人,两个小伙子。罗梅是第一次看见看大门的人穿着跟警察一样的服装,有点新奇,如果不是在公司门口,而是走在大街上,她可能会误认为是警察。保安看罗梅走到窗前,拉开了窗户,在等罗梅说话。
罗梅站在窗户外面,外面地势比屋里低,她着仰脸说:“请问您一件事。”
“说吧。”年轻保安甲看是个打工妹,绷着脸,表现出漫不经心的样子。
罗梅说:“你知道五爷住在哪儿吗?”
“五爷。”年轻保安甲被罗梅的话问愣住了,门卫相互看了一眼都笑了。
罗梅说:“就是卖小吃的那个五爷。”
“有没有六爷呀?”年轻保安甲嘲笑地说。
年轻保安乙感觉罗梅问的话太天真,感觉好笑,凑上前说:“我领你去找六爷或四爷都行。”
“你不能跟他去找六爷和四爷,六爷是赌徒,四爷是骗子,他不怀好意,想把你卖了。”年轻保安甲说。
罗梅看两个年轻保安没有告诉她的意思,拿她开玩笑,戏弄她,不说话了,想离开。
年轻保安甲说:“今晚你是找不到五爷了,你明天来,也许能找到你的五爷。”
罗梅感觉是自己问话有问题,罗遇达是她的五爷,并不是别人的五爷,她问五爷谁能知道呢,她改口说:“他叫罗遇达,五爷是代号。”
“他叫罗遇达?罗遇达的代号叫五爷?”年轻保安甲像没听清楚似的重复着。
罗梅说:“对,他是叫罗遇达。”
“那我们就更不知道了。”年轻保安乙笑着说。
罗梅感觉两个年轻保安说的话不好听,转身朝院落外走。
年轻保安乙扯着嗓子喊:“小妹妹,等等我,我领你去找五爷。”
中年保安对年轻保安说:“你们逗她干什么。”
“一看就是刚出来打工的,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年轻保安甲说。
年轻保安乙说:“模样长得不错。”
“你娶她生儿子吧。”年轻保安甲说。
罗梅走到街边,看了一眼手里的纸,认为这张纸没用了,扔在地上,纸被风吹走了,如同吹走了她一个希望似的。
她看着远处,天色渐暗,开始黑了,星星也出来了,还有习习的凉风,夜追她而来。她急躁起来,现在她想的是在哪里过夜,而不是找罗遇达了。她怕花钱,没有去找旅馆的想法,她想找个地方对付一宿,她的目光向四周搜索着,在寻找安身之处。座座高楼在灯光照耀下让人产生对幸福的幻想和渴望,她朝不远处一座高楼走去,准备在那座大楼下面度过风海的第一个夜晚。
这座大楼是中国银行风海市分行的办公楼,大门紧闭着,屋里没有灯光,这与矗立在它旁边其它楼房相比反差特别大。
罗梅在大楼的东头墙角处停住,把行李放下,打开行李包,用手抚摸着那床新花被子,不舍得拿出来盖,她怕把新花被子弄脏了。她坐在行李上,蜷缩着身体,饿了,拿出装油条的塑料袋,抽出油条吃起来。她没洗手,两只手非常脏,她顾不上那么多了,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她吃着风干了的油条,感觉特别香,只是嚼起来特别费力气,累得牙疼。她躲在这个角落里,看着远处城市的夜景,心想城市的夜晚真美。
罗梅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干净的城市,这么繁花的城市。城市生活是她的梦想,可她却要在繁花的城市里以天为屋,以地为床,度过一个凄凉的夜晚。
这有些悲哀,但她没感到悲哀,却很快乐,因为她期待明天,明天会有太阳升起。
旅途上的奔波让她感到身心疲惫,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她一会儿睡去,一会儿又醒了,在睡与没睡之间来回徘徊。夜越深,天气越冷,冻得实在受不了了,不得不从行李包里取出大花被子,她不再想是否会弄脏被子了,而是要用被子抵挡寒冷,帮她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她把被子裹在身上,感觉暖和了许多。
3
一辆清理垃圾的大卡车开过来,发动机的轰鸣声把罗梅吵醒,她裹在大花被子中间朝街上看去。
黎明悄悄地来了,由暗到明,街上的行人跟车辆渐渐多起来。她过了一会儿,站起身,把大花被叠好,装进行李袋中。她活动活动胳膊,脚往地上跺了几下,伸个懒腰,打起精神,背起行李,拎着布包,迈着缓慢的步子,离开了这座大楼的角落。她沿着大街,向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走去。
她远远看见在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大院门口有好多人,如同乡下赶集似的。她看见有几辆卖东西的人力三轮车停在那里,可看不清人的模样,她一边向前走一边寻找着罗遇达和罗忆莲,她猜测也许那两个人就是罗遇达和罗忆莲,但她不敢断定,因为罗遇达和罗忆莲的着装不像是回罗家村里时那样了。她向人群走去,快要到人群时,看出来那正是罗遇达和罗忆莲。
罗遇达和罗忆莲的周围站着好多打工仔打工妹。打工仔打工妹把手里的钱递给罗遇达和罗忆莲,再从罗遇达和罗忆莲手里接过饭菜。
罗梅走到罗遇达和罗忆莲身边时说:“五爷、五娘。”
“嗯。”罗遇达抬头看了一眼罗梅,愣了一下,接着把目光转向别处去,继续卖东西,他不想跟罗梅多说什么,他想回避罗梅,可没法回避这是事实。
罗忆莲热情地说:“你什么时间来的?”
“我昨晚来的。”罗梅冲着罗忆莲笑。
一个来买饭的女孩打断了罗梅和罗忆莲的交谈。罗忆莲从女孩手中接过钱,把饭递给那个女孩。罗梅看着罗忆莲把钱装进包里,感觉钱挣来得太容易了,跟从地上捡的没啥两样,她说:“五娘,一天下来能挣多少钱?”
“没个准,有多有少。”罗遇达抢在罗忆莲话前插了言。
罗忆莲随着说:“没个准。”
罗梅看出来罗忆莲原本不想这么说,看罗遇达这么说了,才改了口。
罗忆莲问:“你还没吃早饭吧?”
“我吃过了。”罗梅回答。
罗忆莲不相信地说:“这么早,你在哪里吃的?”
“我吃的是我婆婆给带的油条。”罗梅把手中的塑料袋向上举了举,证明是真吃完饭了。
罗遇达向罗梅斜了一眼说:“老家的油条比城里的油条好吃。”
“为什么城里油条不好吃?”罗梅不解地问。
罗遇达说:“城里炸油条都不用好油。”
“为什么不用好油呢?”罗梅问。
罗遇达说:“好油贵,炸油条成本高,赚钱少。”
“不用好油,用什么油?”罗梅问。
罗遇达看一时间跟罗梅说不明白,不想说了,给一个来买饭的打工仔拿饭去了。
罗梅转过脸对罗忆莲说:“没想到在城里炸油条还有这么多学问呢。”
“啥学问,全是骗人的。”罗忆莲说。
罗梅说:“城市人这么好骗吗?”
“真正的城市人不好骗,也不吃这种油条,主要还是卖给来城市打工的乡下人了。咱们乡下人只要吃饱就行,不讲究卫生。”罗忆莲说。
罗梅说:“为什么乡下人要骗乡下人呢?”
“还不是为了多赚钱,再说这也不骗,一个愿意买,一个愿意卖,买的为了少花钱,贪图便宜,卖的有成本,想赚钱,就得在成本上想办法。”罗忆莲说。
罗梅听罗忆莲这么说明白了。
罗忆莲说:“这有粥,你喝一碗吧。”
“不了。”罗梅虽然嘴上说不喝,心里却想喝,她已经一天多没喝水了,口渴得要命,她看罗遇达不高兴,就没喝,她是来求人家帮忙的,要比人家矮半截。
罗忆莲给罗梅盛了一碗粥,让她喝。
罗梅推让了一下,但抵挡不住粥的诱惑,一仰脖,把这碗温热的粥喝了下去,她顿时感觉肚子里舒服了许多。
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院里传出电铃声,工人到了工作时间,买饭的人群已经散去,只有卖饭的人在场了。
罗遇达说:“咱们回去吧。”
罗忆莲对罗梅说:“把行李给我,我帮你拿着。”
罗梅说:“不用。”
罗忆莲说:“你把包给我。”
罗梅把手中的包递给罗忆莲。
罗遇达谁也不管地蹬着三轮车先走了。
罗梅和罗忆莲小跑着跟在后面。
罗遇达在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门口卖小吃,是有时间段的,只是在早、中、晚三个吃饭时间去,每次也就两个小时左右,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做准备工作。这个生意不算辛苦,虽然收入不能跟城里的白领人相比,但比乡下种田人收入强多了,他也知足。他给自己花钱还算大方,给别人花钱就心疼,此时罗梅好像给他增添了很多麻烦似的,他不痛快,把三轮车骑到家门口,还没等罗梅走到跟前,阴着脸,抱着膀说:“你歇一会儿,出去找个住的地方,然后再去找工作。”
罗梅听出来罗遇达话中的意思,这分明不想让她在这里停留,她难为情地说:“好,我这就去找房子住。”
“你不用急,进屋喝点水,先歇一歇脚,过一会儿再去也不迟。”罗忆莲认为罗遇达做得有点过分了。
罗遇达转身进屋了。
罗梅看罗遇达这么个态度,不想进屋了,她问:“五娘,这里的房子好不好租?”
“看你想租什么样的了。”罗忆莲说。
罗梅说:“别太贵,能住就行。”
“好租。”罗忆莲说。
罗梅问:“多少钱能租到房子?”
“三四十,百八十不等,房子好,价钱就高,房子不好,价钱就低。”罗忆莲说。
罗梅问:“这里工作好不好找?”
“好找,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每个星期天都招工,今天是星期一,星期天你可以去试一试。”罗忆莲说。
罗梅说:“我去租房子了。”
“进屋喝口水再去租房子也来得急。”罗忆莲朝屋里看了一眼显出为难的样子。
罗梅知道罗忆莲不当家,说了跟没说一样,她说:“我不累,租到房子再歇。”
“你拿着行李租房子不方便,把行李先放在这儿吧。”罗忆莲说。
罗梅想了一下说:“行,我租到房子再来拿。”
罗忆莲目送罗梅消失在小巷转弯处。
罗梅走到不远处停下来,为难了,回头朝罗遇达家看去,罗忆莲已经回屋了,小巷没有人。她看着周围有些心慌与迷茫,这是她完全陌生的地方,容易走错的地方,虽然她强迫自己努力记住走过的路线,可还不放心,于是悄悄返回罗遇达家门口,看了一眼门牌号,迅速记下后,才急忙跑开。她这个样子跟做贼似的,吓得心突突直跳,头脑发热,她走出了这个圈子,走得离罗遇达家比较远的地方租房子。
她开始专心致志地找房子了。
4
风海刚由镇升级为县级市没几年,城市建设处在蓬勃发展时期,有许多城中村没改造,新楼在空地处拔地而起,村庄跟高楼对比明显。罗梅在沂蒙老家住平房住够了,想租住楼房,可是楼房的房租比平房贵,为了少花钱,只能租平房。
小北歌村处在风海市中心地带,被列为拆迁项目,还没有拆迁。小北歌村不仅周围有很多工厂、公司,还离风海市政府办公楼近,生活条件便利,在这个村租房住的外来打工人很多。村里家家户户住的都是平房,有许多住家户的门上、墙上、窗户上写着“吉房”出租的字样。没有写“吉房”出租的人家房子已经租出去了,房租是这个村里人家的重要收入。
罗梅心惊胆颤地敲响了一家住户的大门。一位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上下打量着罗梅。罗梅怯生生地问:“你家出租房子吗?”
中年男人说:“租。”
罗梅问:“多少钱一个月?”
中年男人问:“几个人住?”
罗梅说:“我自己。”
中年男人一摇头说:“一个人不租,房子大,你付不起房租,要租给四五个人在一起的,你一个人也没法住。”
罗梅没想到租房子还要四五个人合伙,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觉得新鲜,她沿着小巷继续走着,眼睛看着旁边的住家,在寻找可租的房子。
一群女孩嬉闹着从一个大院里跑出来。
罗梅上前问:“这里往外租房子吗?”
几个女孩异口同声地说:“租,你跟房东说吧。”
女孩的话音刚落,一个胖女人就从院里走出来了。胖女人显然是听见罗梅跟女孩的说话了,她问罗梅说:“你想租房子?”
罗梅嗯了一声。
胖女人问:“你想住大间,还是小间?”
罗梅答不上来,她不明白胖女人说的大间和小间是什么意思,她怔怔地看着胖女人。
胖女人解释说:“大间是大间的价钱,小间是小间的价钱。”
罗梅问:“小间是什么样?大间是什么样?”
胖女人说:“你进来看一看吧。”
罗梅跟着胖女人走进院里。这是个四合院,东南西北是房间,每个房间都住着人,院里空间小,几根铁丝绳交叉悬在空中,上面晾着许多衣服。胖女人把晾在绳子上的衣服往两头扒了扒,闪开一条道,领着罗梅走进西侧平房里。房子还可以,因为住的人多显得乱,罗梅没相中。
胖女人不高兴地问:“怎么样?”
“如果屋里住的人少点就好了。”罗梅说。
胖女人说:“人多房租便宜,人少房租贵,你们进城打工挣钱不容易,都想少花钱。”
“我去看一看别人家的,我如果住就过来。”罗梅婉转地说。
胖女人生气地说:“这房子还没看中,打工妹还想住什么样的房子。”
罗梅从院里走出来,继续寻找可租的房子。往外出租的房子有很多,但能让房主和租客双方达成协议还有个选择与磨合过程。房子好,房租就贵,租客不想租,房子不好,租客看不上,罗梅心想租房子真不容易,有些灰心了。
田寡妇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摆弄着几棵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葱,看见罗梅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凭直觉判断是来租房子的,搭话地问:“你是不是想租房子?”
“你家有房子往外租吗?”罗梅止住步说。
田寡妇说:“有,你想住多少钱的?”
罗梅说:“当然想租便宜点的了。”
“你住大屋,大屋便宜。”田寡妇把罗梅领进大屋里。
屋里摆放着四张上下床,住了好几个打工妹,空间很小,罗梅一看就不想租了,试探性地问:“小屋怎么租?”
“小屋一个月八十,你能住吗?”田寡妇把罗梅领进东侧的屋里。
罗遇达曾经住在这间屋里,他搬走后一直空着,没租出去。
罗梅感觉小屋比大屋干净,也安全,可房租贵了,讲价地说:“不能便宜点吗。”
“我要的房租在小北歌村是最便宜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一问。”田寡妇说。
罗梅已经走好几个小时了,看了好几家房子,累了,腿脚发酸,不想继续找房子了,她说:“我先租一个月小屋吧。”
“你只租一个月不行,收你一个月租金,还不够麻烦的呢,这样耽误往外租房子。”田寡妇解释着租房子的规矩。
罗梅看田寡妇不租,改口说:“那就租两个月。”
“两个月也不行,最少也得租三个月。”田寡妇说。
罗梅说:“我先住三个月看一看,如果可以,我会接着住下去。”
“你付钱吧,我把床给你清理清理,你肯定能住习惯。”田寡妇说。
罗梅说:“过一会儿我把房租给你。”
“你要真心想住,现在就交钱,你不交钱,如果别人来租,我就租给别人了。”田寡妇感觉罗梅没有诚意。
罗梅说:“我的东西还没拿来呢,我得去拿东西。”
“你把东西放在哪儿了?”田寡妇问。
罗梅说:“放在五爷家了。”
“你在这里有亲戚?”田寡妇一听罗梅有个五爷在这个村里,有点犹豫了,她不愿意把房子出租给熟人,熟人不好讲价钱,要钱多了对方不愿意,钱少了自己觉得吃亏了,她问:“你怎么不住在你五爷家呢?”
“五爷家没地方,如果有地方,我会住的。”罗梅说。
田寡妇问:“你五爷叫什么名字?”
“罗遇达。”罗梅说。
田寡妇说:“这个名字咋这么熟悉呢,可我们村里没有姓罗的人家。”
“你不会认识他,他是我们老家来的。”罗梅说。
田寡妇听罗梅这么说改变了态度,强调性地说:“如果你不交钱,有来租房子的,我就租给别人了。”
“交多少钱?”罗梅问。
田寡妇说:“二百四。”
“这么多?”罗梅一听,吓了一跳。
田寡妇解释说:“你不是租三个月吗,每月八十,三个月不是二百四吗,我没朝你多要。我也不会朝你多要,你们出来打工也不容易。”
罗梅没接话,像是在想心事。
田寡妇不想让房子继续空下去,让步地说:“如果你真想租,就七十吧,七十你租就租,不租就算了。”
罗梅觉得七十也贵了,自己长期租也不行,她在衡量着住小屋划算,还是住大屋好。
田寡妇着急地说:“你这孩子,性子咋这么慢呢,想住小屋还是大屋说话呀。”
罗梅改变了想法,不租小屋了,想租大屋了,她说:“我还是住大屋吧。”
“也行,每月四十,三个月是一百二,大屋虽然人多点,可房租便宜一半呢,挺适合你住的。”田寡妇说。
罗梅认为这个价钱还能承受得了,从衣兜里拿出钱交给田寡妇。她把钱给了田寡妇有点不放心地说:“这房子就算是我租下了,你不能再租给别人了。”
田寡妇数了数手中的钱,纠正性地说:“不是你租下了房子,而是你租下了那张床,你也不想一想,这间房子里有八张床,每张床四十,八张床每月是三百二十块钱,三个月是九百六,你能租得起吗?”
罗梅看出来在田寡妇目光里带着瞧不起她的样子,她不能跟田寡妇计较,因为田寡妇是房主,她是租客。租客在房主面前是弱者,尽可能不发生矛盾,她说:“我去拿东西,一会儿过来。”
“你什么时间来住随便。”田寡妇收了钱,就不管住还是不住了。
罗梅忘记来时的路线了,绕了大圈,走了远路才找到罗遇达家。罗遇达躺在床上吸着烟,如同在享受闲时的好心情,罗忆莲在准备晚饭。罗梅打招呼地说:“五娘。”
“租到房子了吗?”罗忆莲关心地问。
罗梅说:“租到了。”
“是大间还是小间?”罗忆莲问。
罗梅说:“大间。”
“住大间行,房租便宜,一个月多少钱?”罗忆莲说。
罗梅说:“四十。”
“差不多就这个价钱。”罗忆莲思量地说。
罗梅不想看见罗遇达冷冰冰的脸,礼貌地说:“五娘,五爷,我走了。”
“你既然来风海打工,就要珍惜机会,虽然我帮不上你什么忙,可我告诉你这个地方了,如果我不告诉你风海钱好挣,你也不会来这里。”罗遇达说。
罗梅说:“谢谢五爷。”
“你找到工作后就有工资了,不管怎么说风海是比咱们老家好挣钱。”罗遇达坐起身,话语中带着教诲的口气。
罗梅现在需要关心,不是教诲,她不想听罗遇达说这种话,可罗遇达是长辈,只能不情愿地说:“知道了。”
“你吃过饭再走吧,租到房子了,就不急了呗。”罗忆莲说。
罗梅说:“我把东西拿过去,再回来。”
“你一会儿来吃饭吧。”罗忆莲说。
罗遇达坐在那儿没动地方。
罗忆莲把罗梅送出院落门口,叮嘱地说:“你一会儿过来吃饭,我等你。”
“五娘,你别等我,如果有别的事我就不来了。”罗梅没有来罗遇达家吃饭的意思。
5
罗忆莲毕竟是女人,要比罗遇达心软的多,她觉得罗遇达做的太过分了,也太无情了,别说罗梅还喊他五爷,就算不喊他五爷,也不能这样。罗梅是他们同村同族人,这让村里人怎么看?罗忆莲回到屋里生气地说:“你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做事咋不考虑后果呢?”
“我咋的了?”罗遇达把眼睛一瞪。
罗忆莲说:“你说咋的了,你心里不清楚?!”
“我不清楚。”罗遇达说。
罗忆莲说:“你好歹也是罗梅的长辈,她从老家来风海投奔你,你就这样对她吗?你说你做的过不过分?如果罗梅回家对她爹、她娘说了,传出去,你咋有脸见村里人?”
“我咋不能见人了?我是跟她睡觉了,还是偷鸡摸狗了?”罗遇达不服气地说。
罗忆莲看罗遇达不讲理,就恶狠狠地说:“老天让你绝后就对了,谁让你处事不近人情了。”
罗遇达最讨厌别人说他绝后了,这是在揭他的短处,揭了他的短,如同往他伤口上撒了盐,让他疼痛,他火冒三丈地骂道:“你少说放屁话,我是不是又给你好脸色看了!”
罗忆莲见罗遇达火了,没敢再吱声,她跟罗遇达在一起过了大半辈子,知道罗遇达的脾气。她虽然还在生气,但也只能把气憋在肚子里了,她忙别的去了。
罗遇达坐在床上想着心事。自从他见到罗梅起就开始生气,他知道罗梅来了,他在风海的情况会从罗梅这里一五一十地传回罗家村,他在罗家村人面前会失去隐私和神秘感,他的威望会一扫而光。
罗忆莲忙完活时想去罗梅住的地方看一看,可她不知道罗梅住在哪里,她希望罗梅能来。但罗梅没有来。
6
罗梅从罗遇达家出来,背着行李,拎着大布包,艰难地向田寡妇家走去。
田寡妇站在院门口,背靠在大门上,看着远处。她不出去干活,靠收房租过日子,对房客格外注意。罗遇达搬走后,那间房子还空着,空一天少收一天房租,她在寻找新房客。她看罗梅走过来时,迎上前说:“你怎么自己过来了?拿着这么多东西,你五爷怎么没送你呢?”
罗梅迟疑了一下说:“五爷和五娘正忙着呢,又不是多远的路,我没让他们送。”
田寡妇转身去给罗梅开房门。
罗梅跟在田寡妇身后走进屋里,走到那张空床前,她开始铺床,铺完床,躺在床上,躯体发懒,不想动了。
风海市的春天还是有些寒冷,人们穿着很厚的衣服。这间屋跟众多打工妹打工仔住的屋子没什么两样,同样潮湿,阴冷。罗梅又困又饿,在困与饿两者之间,她选择了先睡觉,后吃饭,她盖上被子,蒙住头,大睡起来。
被子是新的,特别保暖,她睡的踏实,直到被进来的打工妹吵醒。她翻身坐起来,看着进来一群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女孩,她知道是到下班时间了。天开始黑了,她没料到这一天会过的这么快。女孩们时不时地把目光投向她,但没有跟她说话,因为不是同乡,素不相识,不了解,生分。在打工女孩眼里乡情是很重要的。她们知道吵醒了罗梅,也有点不好意思,主动压低了声音。
田寡妇从外面走进来叮嘱说:“你们又来一个新伙伴,不许打架,要团结,好好相处。”
几个女孩说:“你放心吧,我们会相互关心,如同亲姐妹。”
田寡妇说:“那就好。”
几个女孩一起涌出了屋,朝院落外跑去,她们去吃饭了。
罗梅从床上下来,问田寡妇说:“她们都是一个村的吗?”
“不是。”田寡妇说。
罗梅说:“我来住你跟她们商量了吗?”
“我是房主,房子我说得算,我想租给谁租给谁,跟她们商量什么。”田寡妇认为罗梅问的话多余。
罗梅说:“不商量,她们能愿意吗?”
“你放心,她们都是好孩子,不会欺负你的,如果她们欺负你,你找我,我管她们。”田寡妇以为罗梅是怕住在这里受气呢,给罗梅打气地说。
罗梅说:“住在一起最好别出现矛盾,融洽点好。”
“这么想就对了。”田寡妇赞成地说。
罗梅说:“她们是哪儿的?”
“济宁、莒县的都有。”田寡妇说。
罗梅想了解这些女孩的事,避免发生摩擦,防止出现矛盾。她已经二十岁了,懂得怎么与人交往,她相信能跟这些女孩搞好关系。饥饿感涌来,她想吃东西,她不知道哪里有卖热饭的,便问田寡妇。
田寡妇说从院落外往东走,就是小市场,那里卖什么吃的都有。
罗梅按照田寡妇说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条不是很宽的小街,在街两边是各种店铺。街上人挨人,摩肩接踵,她走进德州热面馆,要了一碗热面,边吃边打量着进进出出的人,呈现在她眼前的完全是个少男少女的人群,有比她年龄大的,也有比她年龄小的,他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很开心。她一个人坐着有点孤单,她心想如果罗家村能多有几个女孩跟自己一起来风海打工就好了,她现在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打工妹打工仔成为这条小街一道风景,让罗梅看到了希望,让她产生了找工作的动力。
她吃了饭,在街上走着,感受着异乡的生活,很晚才回到住处。她回来时,屋中的女孩不像刚才那么多了,有几个去加班了。她跟这些女孩还陌生,一时找不到共同话题,女孩们说话时,她在旁边听着。
女孩们看着罗梅,认为她比自己大,但从穿着和举止上不如自己随意,不如自己更城市化,更紧跟时代潮流。
有个女孩问罗梅说:“你是刚来风海吗?”
“昨天晚上到的。”罗梅说。
那个女孩问:“你叫什么名子?”
“罗梅。”罗梅回答。
那个女孩自我介绍说:“我叫李婧雨,咱们住在一起,今后就是朋友了。”
“我以前没打过工,又是刚来,对城里情况不了解,你多关照我。”罗梅说。
罗梅和李婧雨住在对面床。李婧雨比罗梅小两个月,今年也是二十岁,来自济宁乡下。住在这个屋里的还有她三个同乡,其她几个女孩是来自莒县农村的。在罗梅搬进来之前,这个屋里住了七个女孩,分别来自山东本省两个不同地区,相处的很好。罗梅搬进来后,成了八个人住在一个屋里,来自三个不同地区。
罗梅心想自己的同村姐妹如果能多来几个就好了,那样她就不会寂寞,孤独了。虽然她是第一次出门在外打工,毕竟年龄大一些,思想成熟一些,说话做事考虑的还算周全,但在乡下长大,见世面少,缺少社会经验。
这几个女孩在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上班,她们不知是怎么就说起罗遇达的事情了,当然她们没有把罗梅跟罗遇达联想在一起。她们不会把罗遇达叫五爷。她们只是把罗遇达叫卖饭的老头,是被田寡妇撵走的。田寡妇对她们说卖饭老头经常在半夜里把床弄的吱嘎吱嘎乱响,声音在夜里传得远,搅的她睡不着觉。田寡妇这么一说,女孩就明白罗遇达屋里半夜床响的意思了,她们笑着,在背后议论说田寡妇是想男人了,她们说这话时还诡秘的向外面看去,生怕让田寡妇听见似的。
罗梅万万没想到罗遇达会在这里住过,她想世界真是太小了,罗遇达搬走了,她却搬来了。
李婧雨的话打断了罗梅的沉思。
罗梅没听清李婧雨刚才说的话,把目光转向李婧雨问:“你说什么?”
“你找到工作了吗?”
“还没有。”
“星期天我们公司招工,你去试一试吧。”
“严不严?”
“说严就严,说不严就不严,到外国人开的工厂、公司干活,有时要看运气。”
“我有点怕。”
“怕什么?怕就别在城市打工,咱们背井离乡到城市打工,任何事都有可能遇见,所以不能怕。”李婧雨说。
罗梅笑着说:“你挺有胆量的。”
“不是我有胆量,而是被逼出来的,咱们在城市打工,老板让干什么就得干什么。”李婧雨说。
罗梅不相信地说:“没这么严重吧?”
“你刚进城打工,不了解情况,过一段时间就明白了。去年,我有几个同乡小姐妹在一家私营肉食厂打工,活儿又脏又累,非常辛苦,可老板只给她们一半工资。”李婧雨感慨地说。
罗梅说:“没人管吗?”
“你来管吧!”李婧雨说。
旁边一个女孩对李婧雨不满意了,接过话茬批评地说:“李婧雨,你吃呛药了?说话这么呛人。”
“罗梅太天真了,太单纯了,想法跟白纸似的,你说咱们屋里有几个没遇见黑心老板的。”李婧雨说。
那个女孩说:“她不是刚从老家来城市打工嘛。”
“看来只有经历了才能明白。”李婧雨叹息了一声说。
罗梅觉得李婧雨说话是冲了点,难接受,但是好意,对她来说是好事,能让她了解打工的生活。她想了解打工的生活,防止上当受骗,她想找到好的工作,多挣些钱寄回家。
第三章节:求 职
1
天刚放亮打工女孩就醒了,开始起床,穿衣,洗漱,陆续离开出租屋上班去了。罗梅这几天比较累,还没找到工作,时间自由支配,睡个懒散觉,快到中午才起来,在屋里呆了一会儿上街了。她在街边的小饭店吃过饭,想找工作,可又不知道去哪里找,她走在大街上时发现路边的电线杆上贴着很多招工启事,眼睛一亮,如同看到了希望,她买了一只笔,记下了上面的联系地址和电话号码。她不喜欢写字,记了几个招工启事后感觉麻烦,还生怕记错电话号码了,干脆把能揭下来的招工启事揭下来。她每记下一个招工电话号码,或揭下一张招工启事,就会增添留在风海打工的信心和希望。
李婧雨下班回来,接过罗梅手中的招工启事,看了一眼,笑着说:“我的傻大姐,你信这个?如果你相信上面写的,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罗梅怔怔地看着李婧雨没说话。
李婧雨把手里的招工启事撕的粉碎,像天女散花似的往空中一扔说:“生活中居然还有像你这么天真的人。”
“李婧雨,你说就说呗,怎么把人家揭回来的招工启事撕了?你这么武断,人家找不到工作怎么办?”一个女孩对李婧雨的做法表示反对。
李婧雨说:“我做的不对吗?如果让罗梅按照招工启事去应聘,不是明知道那里有陷阱,还看着她往里跳嘛!不是我武断,而是你们过于小心谨慎了,你们怕承担责任。”
那个女孩不说话了。
李婧雨说:“咱们来自不同的地方,都是进城打工的,身处异乡,没有依靠,要相互关照才行,我认为做朋友,还是真诚为好,罗梅,你说是不是?”
“你们都是为了我好。”罗梅说。
罗梅不想站在任何一方的立场上发表看法。她对这些女孩不了解,不知道她们之间是不是有矛盾,不过,她赞成李婧雨的观点,认为李婧雨说的对,交朋友要交真诚的人。
李婧雨说:“罗梅,你刚来风海,对这里的情况不了解,等了解了,就知道了。在风海招工的工厂、公司有很多。工厂、公司也确实需要招聘工人干活儿,可工人干了活儿,没有得到工钱的现象随处可见,就算是有的老板给工钱了,给的也非常少,还不够生活费呢,你说这样的工厂、公司能去吗?
“城市人复杂。”罗梅说。
李婧雨说:“咱们乡下人纯朴,没那么多坏心眼。”
“城市经济发达,人的想法就多。”罗梅说。
李婧雨说:“咱们在城市打工,在城市生活,就要学会与城市人相处,适应城市生活。”
“你挺有思想的,口才也不错,这些道理我知道,但说不出来。”罗梅说。
一个跟李婧雨是同乡的女孩插话说:“李婧雨不简单,她学习好,读过中专,她是咱们屋里读书最多的人。”
“读过中专还打工呀。”罗梅认为中专是很高的学历,应该从事更好的工作。
李婧雨说:“不进城打工还在家种地吗?”
“中专,国家是分配工作的。”罗梅说。
李婧雨说:“我毕业那年开始不分配工作了。”
“你出来打工多长时间了?”罗梅问。
李婧雨说:“三四年了吧。”
“你怎么想来风海打工了?”罗梅问。
李婧雨说:“我有个同学在青岛,她说风海刚由镇升级为市,发展机会多,我就来了。”
“还是读书多好,能有那么多同学。”罗梅说。
李婧雨有点得意地说:“我在济南读卫校时,全省各地同学都有。”
“你读这么多书,不应该在工厂打工,应该干跟你学的有关活儿。”罗梅说。
李婧雨说:“要看有没有机会了。”
“风海这么大,会有机会的。”罗梅说。
李婧雨说:“但愿吧。”
“要么你去青岛找工作也行,青岛市大城市,发展机会更多。”罗梅说
李婧雨说:“不去。”
“为什么不去青岛发展呢?”罗梅问。
李婧雨说:“青岛是好,找工作机会多,可房租很贵,挣钱都交房租了,生活压力太大。”
“你考虑的也对。”罗梅说。
李婧雨说:“我准备换工作了,现在有好几个单位让我去呢。”
“你们找工作那么容易,我找工作感觉很难。”罗梅说。
李婧雨说:“你刚进城,不熟悉环境,过些时间就好了,不过你不能相信电线杆上贴的招工启事,你可以去人才市场,或工厂、公司门口看一看,这些地方招工信息比电线杆上的可信。”
罗梅听李靓雨这么说,没再到电线杆上找工作,安心等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招工的日子。
2
罗遇达虽然对罗梅来风海打工的事一时想不开,不痛快,有意见,产生了情绪,也感到这么做有点过分了,他这几天没见到罗梅成为了心事。
罗忆莲刚把三轮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准备卖饭,看见罗梅朝这边走来,罗梅跟罗忆莲之间还有挺远的距离,罗忆莲喊:“罗梅,你快过来。”
“五娘,五爷。”罗梅加快了脚步走到罗忆莲跟前。
罗忆莲说:“怎么这几天没见到你,你去哪儿了?”
“我在找工作呢。”罗梅说。
罗遇达问:“还没找到吗?”
“正在找呢。”罗梅说。
罗遇达说:“星期天韩欧美公司招工,你来试一试吧。”
“有这个想法。”罗梅说话时留意着罗遇达的态度,罗遇达脸上的表情不像原来那么冷漠了,带着苍老的笑容。她感觉罗忆莲和罗遇达对她比刚见到时亲热,她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罗遇达拿了几根油条递给罗梅。
罗梅没有接:“我不饿。”
“到中午了,怎么会不饿呢。”罗遇达说。
罗梅说:“我起床晚,吃早饭也晚。”
“不饿就少吃点。”罗遇达说。
罗忆莲说:“给你,你就接着,又不是外人,客气什么。”
“谢谢五爷和五娘。”罗梅接过油条说。
罗忆莲说:“这还用谢呀。”
罗梅笑了。
罗忆莲说:“我想去看你了,可是不知道你住在哪儿。”
“您这么忙,不用惦念我,我有时间会去看您们的。”罗梅说。
罗忆莲说:“这几天一直在找工作吗?”
“应聘了几个,不太合适。”罗梅说。
罗遇达说:“你别急,风海经济发达,用人单位多,工作好找。”
“主要是我没工作经验,招聘单位想招聘有工作经验的。”罗梅说。
罗遇达说:“刚进城打工,由农民成工人,谁有工作经验?工作经验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罗梅听罗遇达说这些话心里舒服。
罗遇达问:“跟你住在一个屋里的女孩子都是干什么工作的?”
“她们在这个公司里上班。”罗梅看了一眼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
罗遇达说:“这家公司是韩国人开的,待遇还行,工资也可以。”
“五爷,你认识公司里的领导吗?”罗梅心想罗遇达每天在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门口做生意,或许跟公司领导熟悉,如果有公司领导介绍,应聘的事就有把握了。
罗遇达说:“我只认识保安,领导不买我的东西。”
“保安说话能管用吗?”罗梅知道在单位看大门没有权力。
罗遇达说:“保安说话没有领导说话管用,但比咱们管用。”
“要么你跟保安说一说?”罗梅说。
罗遇达说:“我看哪个保安在班上。”
罗梅看罗遇达朝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大门走去,罗遇达边走边往传达室看,然后回过头,向罗梅招手,让罗梅过去。
年轻保安甲和保安乙都在班上,只是那个中年保安没在。两个保安看罗遇达走过来,从传达室里出来问:“今天什么饭?”
“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什么。”罗遇达说。
年轻保安甲说:“我就爱听你说话。”
“你可别夸奖我了。”罗遇达说。
罗梅跑到罗遇达跟前。
年轻保安乙说:“这不是那天来找五爷的打工妹吗?”
“你们认识?”罗遇达看着罗梅。
罗梅脸红了。
年轻保安乙说:“那天晚上她说来找五爷,我哪认识她五爷呀。”
“我就是她五爷。”罗遇达说。
年轻保安乙说:“你孙女这么大了,她长得怎么不像你呢?”
“一个村里的。”罗遇达说。
年轻保安甲说:“你孙女挺漂亮。”
“她爸妈相貌都好,这是遗传。”罗遇达看着罗梅说。
罗梅把脸侧了过去,没有看保安。
罗遇达说:“明天公司招工,你们帮着说点话吧。”
年轻保安甲说:“这没问题,我跟红头发说一声,让红头发照顾一下。”
“谢谢你。”罗遇达说。
年轻保安甲说:“不用。”
年轻保安乙说:“明天我休息,如果他说话不管用,我再跟红头发说。”
年轻保安甲说:“你面子比我大呗。”
“这件事拜托你们了。”罗遇达说。
年轻保安甲说:“小事一桩。”
“你们忙吧。”罗遇达看有工人从车间出来了,得去卖饭了,不想说下去了。
罗梅说:“五爷,红头发是谁?”
“公司负责招聘的。”罗遇达说。
罗梅说:“保安给你面子了。”
“他们吃我的东西,我不收钱,当然给我面子了。”罗遇达说。
罗梅问:“为什么不要钱?”
“这有好几家卖东西,表面和气,暗地竞争,如果没人撑腰,会受到同行欺负的。这里是公司的地盘,跟保安处好关系,没人敢欺负。”罗遇达说。
罗梅没想到卖饭还得有关系。
罗忆莲问:“说好了吗?”
“五爷跟保安说了。”罗梅说。
罗忆莲问:“保安怎么说?”
“保安答应帮忙了。”罗梅说。
罗忆莲说:“你别担心,能应聘上,我看公司里有的女孩还不如你呢。”
3
星期天早晨还没到上班时间,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大门口已经有三四十位十八到二十岁的女孩在等着应聘了,她们当中有刚从乡下来的,有在别的公司或工厂不想干的,都心存期望想来工作。
一位二十岁左右穿着韩式服装的红头发女孩在公司大院门口,手里拿着本子,喊着本子上的名字。被喊到名字的人走出人群,三个人一组,往公司里走。公司对她们进行面试,过关的,公司让留下来,没过关的,公司十分客气地让回去等通知,这么做是为了不伤应聘者的自尊心。
年轻保安甲从传达室走出来,走到红头发女孩面前说:“我有个亲戚想进公司工作,你跟主任说一说。”
“你什么亲戚?”红头发女孩问。
年轻保安甲说:“我对象,你别吃醋。”
“你对象不是有工作吗,怎么会来咱们公司呢?她来了,你还能有自由吗?不怕她管你吗?”红头发女孩说。
年轻保安甲说:“你这么小的年纪,想得还挺多,跟结过婚似的。”
“哪个是你对象?”红头发女孩问。
年轻保安甲朝罗梅招手,让罗梅过来。
罗梅站在人群中,心在狂跳,她挤出人群,走到年轻保安甲面前。
红头发女孩说:“这哪是你对象,你对象我认识,你还请我跟你对象在一起吃过饭呢。”
“跟你开玩笑。”年轻保安甲说。
红头发女孩说:“她外表不错,如果智商正常,应聘没问题。”
“她如果脑子有问题,我就不跟你说了。”年轻保安甲说。
红头发女孩说:“怎么说话呢。”
“发工资时让她请你吃饭。”年轻保安甲说。
红头发女孩说:“饭不用吃,她把工作干好就行。”
“活儿肯定会干好的。”年轻保安甲说。
红头发女孩说:“你如果没事请走开,我得开始工作了。”
年轻保安甲回传达室去了。
罗梅被安排在第三批应聘人员名单中。她走进屋时看着韩国老板有点心慌,神情紧张,韩国老板说着她听不懂的韩国话,红头发女孩在旁边做翻译,她顺利通过了面试,被留下来。
公司生产车间主任对新入职的员工进行简短培训,讲解了工作制度与要求。新入职员工星期一正式上岗工作。
罗梅往公司外走时特意走到传达室窗前对年轻保安甲说:“谢谢你。”
“面试上了?”年轻保安甲说。
罗梅说:“面试上了。”
“进公司得好好干,不好好干随时会被辞退的。”年轻保安甲说。
罗梅说:“出来打工能不好好工作嘛。”
“你住在你五爷家吗?”年轻保安甲问。
罗梅说:“没有。”
“有时间我去找你玩。”年轻保安甲说。
罗梅说:“行。”
“你住在哪儿?”年轻保安甲问。
罗梅说:“小北歌村。”
“谁家?”年轻保安甲问。
罗梅说:“我不知道。”
“小北歌村好几百户,怎么找你?”年轻保安甲说。
罗梅说:“明天我就上班了,咱们天天见面。”
“你快走开,总经理开车过来了。”年轻保安甲表情严肃起来,急忙站直了身子。
罗梅快步走出公司大院,回头看了一眼那辆黑色轿车。阳光照在黑色轿车上折射过来的光刺痛了罗梅的眼睛,罗梅心想当老板真好,能坐这么好的车。
罗梅回到住处时,李婧雨她们去逛街了,屋里没人,她休息一会儿去罗遇达家了。
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周六周日休息,罗遇达也不去做生意了,罗忆莲问:“应聘上了吗?”
“应聘上了。”罗梅高兴地说。
罗忆莲说:“我说你能应聘上,你还不相信。”
“五爷找的那个保安帮助说好话了,我是第三批进公司面试的。”罗梅说。
罗遇达说:“年轻保安甲爱开玩笑,嘴不好,心不坏。”
“他看见老板如同老鼠看见猫似的。”罗梅说。
罗遇达说:“公司每月会辞退一批员工,要么怎么会经常招聘工人呢。”
罗梅说:“谢谢五爷、五娘,我该走了。”
“在这儿吃饭吧。”罗遇达说。
罗梅说:“不用了。”
“已经到吃午饭时间了。”罗遇达说。
罗忆莲说:“你找到工作了,为你高兴,在这儿吃饭吧。”
“太麻烦了。”罗梅说。
罗忆莲说:“你这么说太见外了,咱们谁跟谁呀,咱们是这个城市里最近的人。”
“五娘,我帮你做饭。”罗梅看罗遇达和罗忆莲真心留她吃饭,也不好说什么了。
第四章节:转变
1
李婧雨下班回来对罗梅说:“我在新入职人员名单中看见你的名字了,为你高兴。”
“你今天不是休息吗?”罗梅说。
李婧雨说:“我逛街回来,顺便去了一趟公司,看新入职人员中有没有你的名字。”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罗梅说。
李婧雨说:“这算什么关心。”
“没想到应聘要求这么严。”罗梅说。
李婧雨说:“现在来风海打工的人多,如果打工人少就不会这么严了。”
“今天只招聘了十个人,我太幸运了。”罗梅说。
李婧雨问:“你上什么班?”
“晚班。”罗梅说。
李婧雨说:“咱们屋里只有你一个是上晚班的,要么你找车间主任调换班次,上早班,咱们一起上下班。”
“我还没工作呢,就提这种要求不好吧。”罗梅认为这个要求不能提。
李婧雨说:“不过上晚班挺好的,不用起早,不到睡觉时就下班了,能休息好。”
罗梅第一天上班,去公司早了点,等她到公司时,昨天一起入职的新员工上晚班的也来了。她们看着上晚班的员工往公司院里走,然后分散开,进入不同的几处房子里。罗梅和新入职的员工站在办公室外等着车间主任分配工作。
车间主任是个朝鲜族年轻女人,长相漂亮,年龄比罗梅大不了几岁,处理事情相当老练。昨天她给新入职员工讲了工作要求和公司管理制度,给罗梅留下了深刻印象,车间主任经过罗梅身边时边走边说:“你们跟我来。”
罗梅和另外几个新入职员工急忙跟着车间主任走去,她们被领进一个大屋,这是生产车间,屋里有很多工人在工作,车间主任给给罗梅她们分配了工作位置,由班组长教她们。
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主要生产电子玩具,产品销往国外。罗梅是在组装车间,工作简单,很快学会了。
罗梅坐在工作台前有点拘束,不适应,组装完一个电动玩具想休息一会儿,向四处看了看,感觉干这种活儿不如在家种地自由,她渴望早点下班。
2
罗忆莲和罗遇达在公司院外卖饭。罗梅上的是晚班,晚班是下午十四点到晚上二十三点,九个小时,如果想加班的可以干到二十四点。在晚上十八点有三十分钟吃饭休息时间。罗梅走出公司大院时,罗忆莲问:“你想吃点什么?”
“什么都行。”罗梅说。
罗忆莲说:“你想吃什么自己拿吧。”
“这个多少钱?”罗梅问。
罗忆莲说:“你吃就行了,管多少钱干什么,还能收你钱吗。”“你不收钱,我就去买别人的了。”罗梅说。罗忆莲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外道呢。”“您们也不容易,我不能占您们便宜。”罗梅说。
罗忆莲一直忙着给来买饭的人拿饭,收钱。罗遇达说:“你给两块钱吧。”
“五爷比五娘干脆。”罗梅笑着说。
罗遇达问:“你感觉这活儿怎么样?”“不怎么样。”罗梅说。罗遇达问:“为什么?”“让人看着,没在家种地自由。”罗梅说。罗遇达说:“在工厂、公司里工作跟种地性质不同,不能比。”
“跟种地是不同。”罗梅说。
罗遇达问:“你今天干多少活儿?”
“不算多。”罗梅说。
罗遇达说:“你们是计件工资,干多少活儿挣多少钱。”
“我们面试时车间主任这么说了,可我觉得这不是正经活儿。”罗梅说。
罗遇达说:“公司开业好几年了,还没听说欠谁的工资呢。”
“我觉得没有在家种地踏实。”罗梅说。
罗遇达说:“你刚干,不适应,适应就好了。”“五爷,你说生产玩具能挣钱吗?”罗梅不相信玩具能挣钱。
罗遇达说:“挣钱。”
“这东西卖给谁呀?”罗梅说。
罗遇达说:“往国外出口,在国外玩具卖的可贵了。”
“你去过国外吗?”罗梅问。
罗遇达说:“没去过,你别想那么多,使劲干一个月试一试,如果挣钱就干,不挣钱,重新找别的工作。”
“行,听五爷的,我使劲干一个月。”罗梅心想也就一个月,转眼就到了。
罗忆莲说:“这么多人买饭,我忙不过来,有话回家说。”
“明天我去玩。”罗梅吃过饭往公司院里走。
公司规定吃饭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在这半个小时里,如果吃饭,上厕所,喝点水,行动慢了不够用的,罗梅刚走进车间,工作的电铃就响了。
车间里只有干活儿的声音。
下班时,罗梅清理完工作现场,换下工作服,走出车间已经是晚上二十三点三十分了。员工们住在四面八方,出了公司大院散开了,各回各的住处。虽然主街上偶尔有行人和车辆经过,可进入小北歌村就没有行人了。虽然有几个员工也住在小北歌村,但不跟罗梅住在一条胡同,相隔远了点。罗梅住的胡同狭窄,没有路灯,黑黑的,深夜一个人走害怕,她进了胡同就往住处跑。
罗梅怕影响同屋人休息,没开灯,摸黑爬上了床,李婧雨低声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罗梅说。
李婧雨问:“你害怕了?”
“胡同太黑了。”罗梅说。
李婧雨问:“你是一个人回来的?”
“嗯。”罗梅回答。
李婧雨说:“你要注意安全,这个胡同曾经发生过强奸案。”
“你可别吓我。”罗梅说。
李婧雨说:“我没吓唬你,这个案件发生在去年秋天。”
“抓住那个男人了吗?”罗梅问。
李婧雨说:“抓住了,可怜那个女孩才十八岁。”
“那个男的应该枪毙。”罗梅说。
李婧雨说:“哎,还是应该保护好自己才行。”
一个女孩被李婧雨跟罗梅的说话声吵醒了,责怪地说:“李婧雨,几点了,你还不睡觉,明天不上班吗?”
屋里静下来。
3
罗梅第一个月领到了五百元钱,这是她长这么大挣的最多一次钱,激动得不得了,她留下二百元钱做下个月生活费,把余下的钱寄回沂蒙老家了。
打工女孩往家寄钱是一种自豪事情,每到发工资的时候,女孩们相互比着往家寄钱,看谁寄的钱多。在罗家村人眼里别说是三百块钱了,就是一百块钱也是很大数目,她在填写汇款单时仿佛看到了爹和娘高兴的笑容。
第二个月罗梅挣了八百元钱,她已经超过了同屋里两个女孩的工资了,她有信心继续往上升,果然在后来两个月中,她挣的工资在同屋里的排名又朝前移了几个位置。随着她在风海打工时间的延长,她在同屋小姐妹中的地位也发生了变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间起大家开始叫她罗梅姐姐了。
为了挣钱,她经常加班,不加班就好像缺少点什么似的。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生产车间是两个班次工作。下一班的工人来了,上一班的工人要把机器让给下一班的人,不能耽误下一班人员的工作。公司为了保证产品质量,还规定工人加班时间不能超过两个小时,超过两个小时属于违规,不但挣不到钱,还会被罚款。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加班时间长人会疲劳,精力不集中,万一生产出不合格产品,发生产品质量问题,就是大事了。
罗梅挣到了工资,吃饭穿衣还是跟从前一样节约,她还穿着从沂蒙老家带来的衣服,跟城市人着装风格不同。
李婧雨说:“罗梅姐,你该换一换衣服了。”
“我身上的衣服是过年时买的。”罗梅看着身上还带有光泽的衣服说。
李婧雨说:“我知道你穿的是新衣服,别人也能看出来你穿的是新衣服,可你这新衣服实在是太不跟潮流了,穿衣服还要讲究款式,好款式要比新面料更重要。”
罗梅认为李婧雨说的有道理。她发现进商场,去邮局时,工作人员用另一种眼神看她,她猜测或许是因为她穿的衣服过时造成的,她不能让城市人瞧不起,得改变自己。
打工女孩到休息日有结伴逛商店,去服装市场的习惯。她们讲究衣服的款式跟讲究化妆品的牌子一样兴致盎然。
女孩天生爱美,打扮自己是女孩天生习惯,罗梅也不例外。
打工女孩跟风海市本地女孩相比是有区别的。风海市女孩与外地女孩走在一起,能明显分辨出谁是外地人,谁是本地人。罗梅眼前总是浮现出刚到风海在路上遇见的那位城市女人的影子,那位城市女人给她留下了不可忘掉的记忆。她要模仿风海女人的着装,按照城市女人的标准打扮自己,让自己城市化。
虽然她没有那么多钱买高档服装和化妆品,可在有计划地一点点更换,她的生活用品在从低档朝高档转换。
这是个炎热的星期天,她睡了个懒觉,起来后精心打扮了一番,在街边小饭店吃了早饭,去罗遇达家了。
罗遇达和罗忆莲刚从菜市场买菜回来,她们看见罗梅穿着吊带背心,裸露着肩膀,不禁大吃一惊。
罗忆莲问:“你咋穿起这种衣服了呢?”
“这种衣服不好看吗?”罗梅说。
罗忆莲说:“我感觉身上要起鸡皮疙瘩了。”
“你不跟形势了,不能用老眼光看待眼前的生活了,我这衣服现在最流行了,很多城市女孩都在穿。”罗梅说。
罗遇达说:“你五娘的思想观念是太陈旧了,应该转变转变了,社会发展这么快,不接受新观念不行。”
“咱们不改变生活方式,不跟潮流,城市人就瞧不起咱们。”罗梅说。
罗遇达说:“这个观点我赞成。”
罗梅得到罗遇达的赞赏很高兴。她希望罗遇达对她好,她想看到罗遇达的笑容,因为罗忆莲不当家,说的不算,要看罗遇达脸色做事,所以罗梅不怎么在意罗忆莲的态度。
罗遇达时不时朝罗梅的胸部看一眼,偶尔也扫一眼罗梅两腿之间的地方,他的目光好像具有强大穿透力,似乎是穿透了罗梅的衣服,看到了肉体,或者更深处。
罗忆莲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多言不多语的乡下女人,她跟罗梅说的是些乡下事,罗梅得不到新鲜感,不愿听。罗遇达跟罗梅说的是城里事,有时还说国外事,有几次罗遇达还跟罗梅谈论起了中国加入WTO等国际最流行话题。罗梅说的事罗遇达不只是能搭上话,还能发表看法。罗梅不知道的事罗遇达也知道,罗遇达能让罗梅产生新感觉,引起她的好奇心。他们两个人往往能对一件事说的津津有味,粘粘糊糊,时常还会发生友善的争执,罗忆莲在这方面一无所知,无处插言,只是个旁听者。
第五章节:情路
1
这天罗梅一个人在屋里,躺在床上看琼瑶小说,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坐起来想往外看,她还没从床上下来,一个男青年已经推开门,闯进屋里了。男青年站在屋里,一脸凶相,眼睛在屋里搜寻着,罗梅不认识男青年,不知道这人来的目的,从床上下来,紧张地问:“你找谁?”
男青年还在看着屋里,目光在李婧雨的床上停住。
罗梅意识到男青年没有善意,警觉地问:“你走错地方了吧?”
男青年冷笑着看了罗梅一眼,意思是怎么可能走错地方呢。
罗梅把手中的书攥得很紧,想当自卫武器,她在观察男青年的反应,防止伤害自己,洞察男青年的反应。
男青年质问说:“李婧雨呢?”
“你是谁?”罗梅看着男青年问。
男青年说:“我是她男朋友。”
“你是她男朋友?”罗梅不相信地说。罗梅没听李婧雨说过她还有另外一个男朋友,李婧雨的男朋友叫康佳云,康佳云几乎天天来找李婧雨。罗梅认识康佳云,她看着男青年感觉莫明其妙。
男青年问:“李婧雨干什么去了?”
“去上班了。”罗梅说。
男青年问:“她几点下班?”
“我不清楚,我跟她不在一个公司上班。”罗梅撒了谎,她在家时是不会说谎的。她会说谎话是到风海后开始的。她说谎话时的表情不够老练,有点紧张,她怕自己说的谎话被男青年看出来,把脸侧了过去。
男青年往床上一坐说:“我等她。”
“我有事要出去,你到别处等吧。”罗梅说着,做出要出门的样子。
男青年站起身刚要走,从外面传来碎碎的脚步声,罗梅刚放松下来的神情再次紧张起来,她原本想支开男青年后,去给李婧雨报信,让李婧雨有心里准备,没想到李婧雨回来了,事情的发展没有给她留下丝毫的缓冲空间。罗梅和男青年同时朝窗户外看去。
李婧雨和往日一样,大嗓门地说着什么,第一个跑进院里。
男青年迎上前去,站在李婧雨面前,但没说话。
李婧雨不高兴地问:“你来干什么?”
男青年反问地说:“你说来干什么?”
李婧雨说:“你的事,我怎么知道。”
男青年说:“你背叛爱情!”
李婧雨不屑一顾地说:“我背叛爱情,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男青年说:“你要看我答应不答应。”
李婧雨说:“你以为你是谁!”
男青年说:“咱们是有婚约的。”
李婧雨干脆地说:“我家不就是收了你家那点彩礼钱吗,还你咱们就两清了。”
男青年说:“你说的也太简单了吧。”
李婧雨说:“你想怎么样?”
男青年说:“让你跟我回去结婚。”
李婧雨说:“这不可能。”
男青年看说服不了李婧雨,搬出了靠山说:“是你爹让我来找你回去的。”
李婧雨坚持自己的立场说:“我爹也不行。”
男青年说:“你爹的话你也不听?”
李婧雨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他同意,你娶他好了,反正我是不能跟你结婚!”
男青年说:“你不怕村里人骂你吗?你在村里咋抬头!”
李婧雨说:“我根本也没准备回去。”
男青年说:“你不嫁给我,会得到报应的。”
李婧雨说:“我根本就没爱过你。”
男青年说:“既然你没爱过我,为什么还跟我订婚?”
李婧雨说:“那是你爸妈跟我爸妈的事,不是我的意愿和想法。”
李婧雨跟男青年都在气头上,吵的凶,如同两只打架的公鸡,想征服对方。罗梅从屋里走出来,走到李婧雨和男青年中间,对男青年说:“你在这里吵什么?这里又不是你家,这么多人看你跟一个女孩吵架,显你有本事怎么着?”
“你算干什么的,没你的事,站到边上去!”男青年瞪着罗梅说。
罗梅说:“怎么没我事,你在这里大吵大闹,影响我休息了。”
“你想干什么?”男青年冲着罗梅发火。
罗梅看出来了,男青年心中的怒火大,尽量把男青年劝说走,她说:“你是大男人,不是小孩子,有分辨是非能力,爱情是强迫不得的,你越是这样,越让李婧雨瞧不起你,还不如回去消一消气,给李婧雨思考时间,或许事情会得到更好的解决,你在这里吵能解决什么问题?只能事与愿违,你若是敢动手,我立刻打110报警电话。”
“你说的真好听。读了几年书?”男青年嘲笑地看了罗梅一眼。
罗梅说:“我说错了吗?”
“你说的没错,听你的,我明天再来。”男青年气乎乎地走了。
李婧雨看了一眼罗梅,叹息了一声。
罗梅问:“怎么回事?”
李婧雨说:“你跟我去找康佳云吧。”
罗梅说:“我还得去上班呢。”
李婧雨说:“请假吧。”
罗梅看李婧雨一脸无助的样子,不好意思拒绝,答应下来。李婧雨和罗梅边走边聊男青年的事。罗梅得知李婧雨和男青年在老家订婚了,又跟康佳云恋爱了,认为这是不道德的事情,她说:“婧雨,这就是你不对了,订婚就是有婚约了,你这是对爱情的背叛,你父母不会答应你这么做的。”
“我不想回家,我家那地方太穷了,在那生活一辈子多没意思,我要离开那个地方。”李婧雨说。
罗梅问:“你离开的机会就是嫁给康佳云吗?”
“不完全是,我不嫁给康佳云,我可以在城市工作一辈子。”李婧雨说。
罗梅担心地说:“你原来男朋友还会来找你的,他不会轻易放弃的,万一他感情用事,伤害到你怎么办?”
“那样,我更不能嫁给他了。” 李婧雨说。
罗梅说:“我不知道在你们老家是什么规矩,在我们那儿订了婚,跟结婚差不多。”
“老家是老家,咱们不是生活在风海嘛。老家是农村,这里是城市。”李婧雨说。
罗梅说:“就算你是去了北京,可依然是农村人。”
“只要不在农村生活,在城市有工作,生活得开心就行。”李婧雨说。
罗梅说:“你原来的男朋友没在风海打工吗?”
“没有。”李婧雨说。
罗梅说:“你让他来风海打工,你们不就可以在一起了吗。”
“他小学没毕业,进城打工能干什么,只能去建筑工地干活。”李婧雨说。
罗梅说:“你是中专毕业,差距这么大,怎么会跟他订婚呢。”
“我们两家关系好,交往多,我上小学时爸妈给订的婚。”李婧雨说。
罗梅问:“康佳云知道你订婚的事吗?”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做的光明磊落,开始我就告诉康佳云了,他说谈对象谁敢保证谈一个成一个,只要没结婚,没睡在一起就行。”李婧雨说。
罗梅只见过康佳云几次,对这个人不了解,她问:“康佳云真心喜欢你吗?”
“当然了,他家人对我也非常好。”李婧雨说。
罗梅是第一次到康佳云的青青岛电脑公司来。
青青岛电脑公司在路边网点楼里,公司不大,卖的东西罗梅叫不上名字。店里除了康佳云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人,女的是康佳云雇的卖货员,男的是康佳云的朋友赵强。
赵强对李婧雨说:“正说你呢,你就来了。”
“如果你说我的坏话,我撕你的嘴。”李婧雨跟赵强熟悉,爱开玩笑。
女店员从旁边捞过两把椅子,给李婧雨和罗梅,让她们坐下。
赵强看了一眼罗梅,问李婧雨说:“这是谁?”
“我姐。”李婧雨回答。
赵强说:“我怎么没见过。”
“你没见过的人多了。”李婧雨说。
赵强转过脸对康佳云说:“你没搞错吧,你不说她是独生女吗?怎么又出来个姐?”
“我表姐,你明白了吧。”李婧雨说。
赵强说:“你说话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不觉得累吗?”
“婧雨,我走了。”罗梅认为呆在这里不合适,想离开。
赵强说:“刚进屋就走,对我们有意见呀,是不是嫌我说话太多。”
“不是。”罗梅说。
李婧雨说:“就是,你的嘴跟破车似的,谁受得了。”
赵强看出来罗梅跟李婧雨没有亲戚关系,便说:“表姐没说话,你就抢话说,不尊重表姐,没礼貌。”
“你是第一个说我没礼貌的人。”李婧雨说。
赵强说:“朋友在一起如果不说话,默默无语,那成什么了,不成白痴了吗。”
“赵强,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康佳云笑着说。
赵强站起身准备离开,他看一眼罗梅和女店员说:“不是给你留点面子,是应该给你们留个空间。表姐、小妹,你们二位到我的饭店里去坐一坐吧,咱们把空间留给这两个痴情者吧!”
“你回家,我回饭店,表姐跟我走吧。”赵强说。
罗梅看女店员走了,她一个人不想跟赵强去,她跟赵强是第一次见面,没交往,不熟悉,推脱地说:“今天不去了,改天我和李婧雨一起去。”
“罗梅姐,你去吧,离这儿不是很远,让他请客。”李婧雨说。
赵强说:“表姐去了,我店荣幸,当然请客了。”
“不好吧?”罗梅还在犹豫。
李婧雨说:“怎么不好?过一会儿,我去找你。”
罗梅心想反正今天请假了,回到宿舍没事做,整天吵吵闹闹的,不如去散心,放在平时哪有这种玩的机会,就跟赵强走了。
赵强骑的是日本玲木牌两轮摩托车,他发动车,让罗梅坐上去,罗梅坐到后座上,赵强让罗梅搂住他的腰,防止摔下去。
赵强开动摩托车上了主街时,车速加快了,摩托车性能很好,速度快。罗梅是第一次坐摩托车,害怕摔下去,顾及不了那么多了,死死搂着赵强的腰。
赵强把车开的飞快,耳朵两边带起呼呼的风声。他故意把车开的这么快,车开的越快,罗梅搂他搂的越紧。
罗梅不敢看四周,闭上眼睛,心跳加快,不一会儿,只听“嘎”的一声,摩托车来了个急刹车,车猛的一颤,停住了。她一看是赵家寨。赵家寨处在小北歌村的西面,与风海市海产品市场相接。海产品市场边上是商贸市场,她去风海市场时从这里经过,但她没留意过黄海饭店。黄海饭店与其它小店铺一样,没有起眼的地方,引不起路人的注意。她先下了车,看着赵强把车停好,跟在赵强身后走进饭店。
虽然黄海饭店面积不大,是小饭店,但干净,优雅。赵强只雇用两个员工,一个是跑堂的服务员小宋,另一个是厨师贾师傅。
赵强走进饭店对服务员小宋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表姐。”
小宋故意瞪大眼睛,看着罗梅笑呵呵地说:“表姐。”
罗梅被羞的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看着赵强。
小宋虽然年龄不大,但反应特别快,看脸色行事,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笑逐颜开地问:“表姐在哪里上班?”
“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罗梅机械性地说。
小宋冲着厨房喊:“贾师傅,你过来见一见表姐吧!”
“我没听说你有表姐呀。”贾师傅在厨房里正忙着干活呢。
小宋说:“我哪里有表姐呀,这是赵哥的表姐,不是我的。”
“老板的姐和妹多,这是哪个?”贾师傅说。
小宋说:“这个表姐是第一次来店里。”
“我忙着呢,忙完了,去认识一下。”贾师傅说。
赵强看罗梅拘束,想让小宋走开,对小宋说:“忙你的去吧,别借机偷懒。”
“如果你觉得我碍眼,让我倒地方,就直说,不要批评我工作做的不好。”小宋笑着说。
赵强说:“你知道你的缺点是什么吗?”
“我这么勤劳的人还能有缺点?”小宋说。
赵强说:“你的缺点是太聪明。”
“谁说聪明也是缺点了?”小宋说。
赵强笑着说。“我说的。”
“你是老板,你嘴大,我说不过你,我还是当傻子吧。”小宋做出委屈的表情说。
赵强看着小宋走开了。
罗梅说:“你跟店员关系挺融洽的。”
赵强说:“融洽的关系利于工作。”
罗梅回避着赵强的目光,她看着窗外。
赵强问:“你叫什么名字来了?”
罗梅说:“你忘了?”
赵强说:“我忘性大。”
罗梅说:“你不是叫我表姐吗?”
赵强说:“如果你真想让我这么叫,我就叫。”
罗梅说:“叫我罗梅好了。”
赵强说:“罗梅,罗梅,罗梅……”
罗梅被叫的浑身麻麻的。
赵强说:“别多想,我是怕忘了。”
罗梅笑着说:“如果忘了,你叫我表姐好了。”
赵强说:“你真是李婧雨的表姐吗?”
罗梅反问:“你说呢?”
赵强说:“不是。”
罗梅说:“你是明知故问。”
赵强一开始就认为罗梅可能跟李婧雨是同乡,一起来风海打工的,他问:“你来风海多久了?”
罗梅记不准日期了,她想了一会儿,往长时间说:“有半年多了。”
赵强问:“你们一起出来几个人?”
罗梅说:“就我自己。”
赵强不相信地说:“你是一个人来风海打工的?”
罗梅说:“你不相信?”
赵强说:“打工妹很少有一个人出来的,正常情况是几个人结伴进城打工。”
罗梅说:“我不正常,有点特殊。”
赵强想了一下问:“你想不想多挣钱?”
罗梅说:“当然想了,不想挣钱来风海干什么?”
赵强说:“你到我这里干吧,我给你的钱比你在外国人那里挣的多。”
罗梅说:“我什么也不会,又没在饭店工作的经验,在饭店能干什么?”
赵强说:“当服务员。”
罗梅重复地说:“服务员。”
赵强说:“服务员,你懂吧?”
罗梅点了一下头,她知道服务员是端盘子,洗菜,打扫卫生的。她不怕干这活儿,只要挣钱就行,她来风海的目地是挣钱。
罗梅等李婧雨来找她,等到很晚,李婧雨也没来,赵强留她吃了晚饭。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了,赵强送她回住处。她跟赵强走在路上,心情是复杂的,她感觉像跟汪海洋第一次约会时的心情。汪海洋当兵走后,她再也没找到这种感觉,汪海洋留给她的只是美好回忆。
赵强做的风度大方,时不时拉一下罗梅的手,马上又松开了,赵强好像在向罗梅示意着什么,罗梅心里热热的。
罗梅回到住处时,看了一眼赵强说:“谢谢你。”
赵强说:“朋友嘛,别客气。”
罗梅转身进了屋。
李婧雨说:“你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你回来了呢。”
罗梅生气地说:“你不是说去找我吗,我一直在等你,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李婧雨说:“我进屋还不到一分钟,我哪知道你在赵强那儿呆这么久。”
罗梅关心地问:“你把事情跟康佳云说了?”
李婧雨说:“康佳云找过他了,他说再也不来找我了,那你跟赵强说什么了,一直说到现在?”
罗梅说:“没说什么。”
李婧雨说:“你不会也有新想法吧?”
罗梅说:“不要把你身上的事安在我身上,我没你那个福气,人家是大老板,我是打工妹,怎么可能呢。”
2
赵强回到黄海饭店时,叶晓林正在等他。叶晓林很长时间没来找他了,他如同没看见叶晓林似的走过去,坐在椅子上,把腿跷在桌子上,他对叶晓林失去了兴趣。赵强跟叶晓林是在朋友生日酒会上认识的,两个人一见钟情,很快坠入到爱河中。赵强后来发现叶晓林不是处女,这让他很是痛心,他把这种事看的很重,他不想跟叶晓林交往下去。叶晓林在赵强的眼中如同一本被翻烂的旧书,他想把她扔掉。叶晓林走到赵强面前,没说话,就那么站着,赵强很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心里清楚。”叶晓林说。
赵强装做不明白的样子说:“我不明白。”
“你想白玩是不可能的。”叶晓林警告地说。
赵强说:“你想怎么样?你到公安局告我?你告也没用,我一没强迫你,二没诱骗你,你是自愿跟我在一起的,假若我向公安局告你,说你敲诈我,想用这种手段诈骗我的钱,你的后果也未必好,好聚好散吧。”
“你不是人!”叶晓林愤怒地说。
赵强说:“行了,别说没用的了,说说你来的目的和条件吧。”
“告诉你,少了一万,别想了事,不信,你走着瞧。”叶晓林开出了清单。
赵强说:“我没有钱怎么办?”
“无赖,你等着!”叶晓林说完转身走了。
3
康佳云去黄海饭店找赵强时,小宋说赵强去菜市场买菜了,康佳云就站在饭店门口等赵强。
赵强回来看见康佳云坐在饭店门口的摩托车上,便说:“这么早找我有事吗?”
“没事。”康佳云说。
赵强让贾师傅和小宋往屋里搬东西,他跟康佳云进了屋。
康佳云有意地说:“你店里缺少女服务员。”
“不愧是朋友,你跟我想到一起了。”赵强点着一支烟。
康佳云说:“你小子是不是盯上罗梅了?”
“你人挺精神的,没想到会说出这种傻话,我为什么盯罗梅,她是打工妹,我是老板,她盯我还差不多。”赵强悠闲地吐了口烟雾。
康佳云说:“你小子是属猫的,看见女孩就走不动道了。”
“难道说你比我还强多少吗?”赵强说。
康佳云说:“我当然比你强了,我不会见一个爱一个。”
“得,得,好像你小子真能娶李婧雨似的。”赵强说。
康佳云说:“当然能。”
“你能,我也能。”赵强较劲地说。
康佳云说:“你能把叶晓林娶回家?”
“你别嘲笑我好不好。”赵强不想提叶晓林,也绝对不会娶叶晓林,他对叶晓林的感情已经结束了。
康佳云说:“你不敢打赌吧。”
“你真喜欢李婧雨?”赵强问。
康佳云说:“你问的不是废话嘛。”
“她可是打工妹。”赵强说。
康佳云说:“打工妹怎么了,打工妹就没有爱情了,打工妹对爱情更专一。”
“罗梅跟李婧雨是同乡吗?”赵强问。
康佳云说:“你看上罗梅了?”
“你说是不是?”赵强说。
康佳云说:“一个是济宁的,一个是沂蒙的,两家远着呢,根本挨不上边。”
“你了解罗梅吗?”赵强问。
康佳云说:“你小子是什么意思,直说,别绕来绕去的。”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随便问一问。”赵强说。
康佳云说:“你有动机。”
“我想让罗梅到店里当服务员,你说她能来吗?”赵强说。
康佳云说:“你去问罗梅,我不知道。”
“我想她能来。她进城打工不就是为了挣钱嘛。”赵强判断地说,当然他不可能把全部想法说出来,他只说该说的,不该说的绝对不会说。他的饭店里曾经用过几个打工妹,但都不理想,他想找个理想的人,所以他一见到罗梅,就想到这件事了。
4
罗梅拿不定主意去当不当服务员,她把这件事跟罗遇达和罗忆莲说了,征求他们的看法。罗遇达跟罗忆莲看法不同,各抒己见。罗遇达说进城打工是为了挣钱,谁给钱多给谁干,但要看准了,有把握才行,不能这边丢了工作,那边又挣不到钱。罗忆莲反对罗梅去当服务员,她说在饭店里当服务员整天围着客人转,什么样顾客都能遇见,不如在工厂里干活省心、踏实。罗梅认为罗遇达和罗忆莲说的都在理,可她只能选择其中一个方案,必须舍掉另一个,她即没同意,也没拒绝,处在犹豫中。
赵强看罗梅摇摆不定,经常找罗梅,时不时留罗梅在饭店里吃一顿尚好的饭。
随着罗梅在韩欧美电子有限责任公司工作时间的延长,她对这个工作失去了新鲜感,觉得日子过的单调,每天上班进了车间,就如同运转的机器停不下来。公司对员工管理严格,上厕所时间都有限制,自由活动时间少,枯燥无味,她想在饭店工作能认识很多人,能跟人聊天,吃的也会好,饭店对她的诱惑力越来越大。这天她因为大意发生了产品瑕疵,车间主任不顾情面地在众人面前批评了她,她决定辞去这份工作,到赵强开的黄海饭店当服务员。
赵强在罗梅来到饭店工作的当天,摆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欢迎罗梅来饭店工作,罗梅很感动。她认为赵强是个好老板,自己来对了,决心好好干。
店员小宋还是把罗梅叫表姐,只是厨师贾师傅没这么叫。贾师傅四十多岁,为人厚道,说话稳重,他像大哥似的关照罗梅和小宋,三个人在工作中没有矛盾,相处融洽。
罗梅没在黄海饭店工作之前,没感到自己有多么无知,来到后觉得开了眼界,长了见识。她没想到世上有那么多好吃的食物没吃过,她不但没吃过,连见也是头一回。她心想这只是一家小饭店就有这么多诱人之处,如果是大饭店,肯定有更多开眼界的东西,她认为应该挣很多钱,吃遍世上最好的食品。
她对钱越来越看重了。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她领到了八百元工资。她高兴得不得了,她的中午饭和晚饭是在饭店吃,加上吃饭钱,这个月工资有一千多元钱,她从赵强手里接过钱时看着赵强笑。
赵强认真地问:“你感觉在这里工作好,还是在外国人那里干活好?”
“当然是在这里好了。”罗梅不加丝毫掩饰地说。
赵强说:“不过,你总这样干不行,你这样干是揽不到生意的,生意不好,我拿什么给你发工资?”
“你教我吧。”罗梅说。
赵强说:“你进城打工的目的是为了挣钱,对吧?”
“当然了!”罗梅说。
赵强说:“挣钱的方式有很多,你要学会走捷径,只靠端盘子,洗碗挣钱,钱挣的少,能够吃饭就不错了,你一辈子也富不了。”
“你教我挣钱吧,你说一说挣钱的捷径,如果我挣到钱了,分给你一部分。”罗梅似乎是带着十二分傻气说这种话的。
赵强不说话了,站起身,走开了,接下来一连好几天赵强对罗梅都是爱理不理的,这让罗梅有点受不了,产生心理压力,她提心吊胆,时不时看赵强一眼。这天晚上小宋和贾师傅已经下班离开饭店了,赵强跟罗梅没有走。
罗梅跟赵强单独在一起习惯了,跟往日一样坐在那儿看电视,罗梅不想回到住处,一般情况下走的很晚。她租住的屋里住着七八个打工妹,屋里乱七八糟的,让她心烦,她在饭店里不但能得到安静,还能看电视。
赵强关上店门,关掉了大吊灯,只留下装饰的小灯亮着,屋里朦朦胧胧的。
罗梅在聚精会神地看电视,没感到赵强表情的变化,当她听见赵强喊她时,恋恋不舍地离开电视,走进赵强的小屋。
赵强躺在床上,罗梅走进来后,他起身把门关上了,罗梅感觉气氛不对,神色有点慌张。赵强说:“你不是让我教你挣钱吗,我现在教你挣钱的最好方法。”
“怎么才能挣到钱?”罗梅问。
赵强像条饥饿的狼,扑向罗梅。
罗梅恼怒起来,她不能让别的男人触碰身体敏感部位,她跟汪海洋是订过婚的,她是汪海洋的女人,她奋力挣脱了赵强的手,说:“赵老板,你不能这样。”
“我给你钱,我给你一年的工资。”赵强说。
罗梅说:“我不想用这种方式挣钱!”
“女人跟哪个男人睡觉不是睡,你别把这种事看的过重,其实男人跟女人之间就那么回事,你思想开放点。”赵强再次扑向罗梅。
罗梅转身急忙从小屋里跑出来,冲出大屋,跑进茫茫夜色中。她一口气跑出了很远,跑到一个路灯下,坐在路边石头上,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
她不只是忧伤,而是更加思念汪海洋了,如果汪海洋在她身边就好了,就可以保护她了,她想对人诉说,可这种事又能对谁说呢?她不能说,幸好没让赵强占便宜,如果那样,她就真对不起汪海洋,没脸见家人了。
5
李婧雨下班回来看罗梅躺在床上,不解地问:“你怎么没去上班呢?”
罗梅还处在忧伤中,没说话,依然用被子遮着脸,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一天了,如同刚发生过一样,让罗梅记忆犹新,无法忘掉。
李婧雨问:“赵强不用你了?”
“我不干了。”罗梅说。
李婧雨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罗梅知道赵强跟康佳云关系好,不想影响他们关系。
李婧雨问:“是赵强欺负你了?”
“没有。”罗梅说。
李婧雨说:“如果是你自己不干,你应该开心,不应该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别问了。”罗梅不想提这件事。
李婧雨说:“如果是赵强欺负你,我去找他。”
“我说了是我自己不干的。”罗梅说。
李婧雨说:“没工作也不用这么难过,工作可以再找。”
“我没难过。”罗梅说。
李婧雨说:“想家了,还是想汪海洋了?”
“谁也不想。”罗梅说。
李婧雨说:“你第一次进城打工,又没有老乡,想家也正常。”
罗梅没说话。
李婧雨说:“我感觉你不是想家,而是想汪海洋了,因为我几天不见康佳云就想。”
“你不害羞呀。”罗梅说。
李婧雨说:“不跟你说了,康佳云爸妈约我过去吃饭。”
康佳云开着面包车在外面等李婧雨。
李婧雨上车后说:“罗梅不在赵强那儿干了。”
“为什么不干了?”康佳云说。
李婧雨说:“罗梅说是自己不干的。”
“她根本就不应该去赵强那儿。”康佳云说。
李婧雨说:“赵强占罗梅便宜了?”
“差不多。”康佳云说。
李婧雨说:“你怎么会跟这种人交朋友呢。”
“他对我好,又不占我便宜。”康佳云说。
李婧雨说:“赵强品德有问题。”
“只要他没强迫罗梅谁都管不着。”康佳云说。
6
赵强走进康佳云的青青岛电脑公司时,康佳云在网上查阅资料。康佳云抬头看了一眼赵强,笑着,没说话。赵强说:“你怎么这么看我?”
“你对罗梅怎么了?”康佳云问。
赵强说:“没怎么。”
“罗梅怎么不干了?”康佳云问。
赵强看了一眼窗外,显得无奈地说:“人各有志,她不想干了,我有什么办法。”
“你是不是对她非礼了?”康佳云问。
赵强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没有。”
“没有?”康佳云不相信地说。
赵强说:“我可以发誓。”
“罗梅去冷藏厂上班了。”康佳云说。
赵强说:“她能干得了那活儿?”
“怎么干不了?那么多打工妹都在冷藏厂里面干活儿。”康佳云说。
赵强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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